孟南柯又是嗤笑一声,一双琉璃一样的眸子闪过一丝冷光:“我就不信你还坐得住,说这话只是提前告诉你,若是那人带兵打到了城门口。我可是要带着明若走的,你们两兄弟只要一动手便伤及明若,群殴再不会你们这样的机会。”
公孙简唇瓣含笑,却不在开口说些什么。静谧一刻,一个小黄门突然从花园后面跑了出来,先朝着公孙简见了礼,而后禀道:“陛下,小厨房那边出了点事,泰宝姑姑烦请孟神医过去看看。”
公孙简颌首,却不说话。
孟南柯心中泰宝为的是什么,可是绮罗的药膳饮食都在那里,实在不是很放心,只能冷哼了一声,起身行至绮罗身前,覆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才离开了。
杏花微香,霞光漫天,公孙简捧着花茶静静坐着,目光流连在绮罗身影之上,总觉的心中不知是何处,少了一块。
绮罗也静静的坐在软榻之上,看着杏花微垂落入水中的情景,一动不动。她的眼眸依旧如往日温润如水,可旁人却一再也不知道她心中到底想的是什么。
公孙简眸子一变,放下手中茶盏,走到她面前。绮罗本来被杏花粉色看的晃神,察觉身前阳光被人挡住,不由得仰头去看,温润如泉的眼眸微微上扬,正对上公孙简微深如滩水电额眼。
黝黑的眸子里,深情如海。这样优秀俊美的男子,若是这样看着一个女人,怎能不让人触动。
绮罗却只是浅浅的叹了口气,蝶翼一样的眼睫颤了颤,缓缓低垂下去。
公孙简撩起抛在半跪在她身前,看着她白玉一样的脸,不由得伸手去触摸,却在即将触摸到的时候猛地顿住,最终落回身侧。
“绮罗,公孙卓收复了江南九州,日前我接到消息,他就要渡江而来了。”
他轻缓的说完这句可以震惊朝堂的军情,一双幽目看着绮罗的脸,想在她身上找到一丝一毫的波动。
绮罗脸上一丝变幻也无,就像往日的淡漠性子一样,说什么对于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影响。自从清醒过来以后才,除了泰宝,就算是孟南柯也难以令她露出什么不一样的神情。
她好像,真的死心了。
停顿一刻,公孙简手掌伸出去,接过她手中的茶盏放在一边,又对着她淡淡道:“这一年来即便我如何对你,你都不肯与我说一句话,我知道你是为那件事怨恨我,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公孙卓与我延迟一年的大战终于要爆发了,两龙相争,不是他死就是我活,你难道真的不关心么?”
绮罗玉白的手指搭在一起,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公孙简不由得有些泄气。
一年前她方才醒来的时候便是这种样子。公孙简本事骄傲不羁的人物,纵然对绮罗爱恋极深,也在心中动了怒气,如今日子久了,却渐渐接受了她这种态度。
倔强坚韧的女人,不好征服,但到底是自己心中所爱啊!
公孙简站起身来,手掌微动,落在她发顶,轻轻抚摸。
绮罗从来不拒绝他的触碰亲近,也从来不反抗,但只是淡漠的样子便让人从心中生出距离之感,即便是美人在怀,也生不出什么旖旎的心思来。
手掌下的长发如欧诺个丝绸滑腻,他轻轻抚了下,低声道:“绮罗,你陪在我身边已经一年了,应当知道,便是你如何不如意,我都不会把你交还给公孙卓。如今他得了江南九州,渡江而来与我决一死战,便是到了最后我不敌他,最终做了他刀下亡魂,我也是不会把你交给他的。”
他手掌下移,落在掌下人的纤细颈项,轻柔笑道:“我宁愿你嫁与孟南柯,或者死去,也不愿你再回到公孙卓身边。”
掌下的纤细脖颈脆弱的就像是一挺玉竹,轻轻一折便碎了。绮罗似乎没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竟然在他掌下缓缓扬起了头,迷蒙的眼中光芒淡敛。她静静的看了公孙简一会儿,动了动唇瓣,淡淡道:“又如何呢?”
这并非是她一年来第一说话,却是第一次不再公孙简的逼迫之下第一次正面与他交谈。公孙简明知道只要提到公孙卓,绮罗便不会在沉默,可是心中一股傲气作祟,便是如何也不肯在她面前提起公孙卓,今日却是不提不行了。
他收回手掌,只觉得脏腑之间一点点冷凝起来,面上却是温润的笑容,“是啊,又如何呢?你已经是我的皇后。”
绮罗不去看他,低声道:“你从来不提公孙卓,今日在我面前提起,不会是为了逗我说话这么简单吧。”
公孙简背负双手与身后,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半响之后挑了挑眉头,拉长声音“哦”了一声。
绮罗动了动身子,双手交叠落于身前,看着他含蓄笑着的眉眼,低眉道:“公孙卓……快要打过来了吧。”
“嗯。”公孙简不动如山,回答道:“若是我再不动手防御,以他的兵力,只要能攻下三十六路水师,不过半年,便能打进京城来。”
说话的人似乎并没有一丝的危机感,仍然如同往日闲聊,带着春风入耳的意味,绮罗看着他,又道:“你从来不看重江山,如今也要拱手将江山送与他么?”
“你愿意么?”盯着她清如水的眼眸,公孙简笑着反问道:“绮罗,你当知道,这江山在我手中不过是一副瑰丽画卷,倾城手笔,若是能换你一笑,何足道哉?”
湿冷的香气清清飘过来,几缕发丝被微风带过,掠过白玉一样的面颊,绮罗突然对他淡淡一笑,朱唇颜色,轻忽如仙。
“我不是褒姒,我的的笑容从来不值得任何人倾覆江山,就如同我的眼泪一样。”
“正因为你一声的眼泪都是为他而流,我才想要你对我展现笑容,永不失去。”公孙简手指一动,将她脸上发丝拨到耳后,柔声笑道:“只可惜你心中只有那个让你哭的人,却不肯放下只愿你笑的人。”
绮罗闭了闭眼,淡淡道:“这是我自己的孽,没有任何人可以替我承担,也没有任何人有必要替我承担。”
“你,对我来说,亦是如此。”公孙简手指流连在她脸上,喃喃道:“你即明白自己,也当明白我。”
香风真真,红绿飞扬。
公孙简与绮罗一年以来未曾正经说过话,谁知道今日一开口,都是这样的心平气和。公孙简没有逼迫毒舌,绮罗也没有温柔处之。
两人的语气中都带着浅浅的倦怠,似乎都是累了。
这样浅淡静谧的时刻,在泰宝端着托盘叽叽喳喳的过来的时候告终,公孙简看着泰宝将玉碗中的药膳一点一点的喂给绮罗,心中突觉淤塞,对着一边守着的孟南柯道。“孟神医,可愿与我去院中走走。”
孟南柯长眉一挑,琉璃一样的眼转出一样的光,却爽快的答应了。
“好。”
玉明宫中的景致当是天瑞皇宫中最好的,小花园这个时候百花盛放,香气弥漫,怎么也像是极好的去处。公孙简与孟南柯一路同行,顺着朱红走廊缓缓朝着外边走,走了一一半的路,却没有说什么话。
未经剪枝的花蔓衍生出来,虽不规范,却多了一种自然的美丽,公孙简淡笑着看了看,突然停住了步子。
孟南柯自然也要停下步子,站在她身前,皱眉道:“你把我拉出来,想要说什么?”
公孙简只望着走廊外面的花蔓,并不看他,半响之后,低声道:“孟神医,你实话告诉我,绮罗的身子,到底如何了?”
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到这件事,便是一开始的客气也都没了。孟南柯知道再也瞒不住他,眯着眼冷笑道:“你倒是有脸来问我,若不是你们两兄弟和着伙来折腾她,她的身子怎么会糟蹋到这种程度。”
他之所以一直不说,是因为知道说了也没什么用,三颗往生,两颗绮罗都已经服用了,除非十年之内在找出一颗来,或者是……总是不论是哪一种办法都是九死一生。孟南柯不愿这些人知道,一心想带着绮罗回到明秋山庄去医治,怎会说的清楚。
说完这话,心中却没有底,只朝着公孙简看过去。
公孙简手撑着红木柱子立在回廊之中,一身淡蓝的华服上面并没有什么耀眼的纹路。这人面容俊秀,轮廓精致,自小便是娇生惯养百般娇宠,是以养成了无论做什么都是随行而至的性子。只是也继承了父亲的神情,即便知道绮罗是兄长之妻,也不顾所以,对其一往情深。
如今他就这样稳稳的站在这而,虽然仪态端庄,但是离得近了,还是能感受到那从骨子里面散发出来的不羁。
只是这样一个随性的人,如今却露出这样的神态,含笑的脸,飞扬的眉目之上却多了一份说不出的寂寥忧愁。
很多事情都是不能用言语说清的。
公孙简却是一直知道的,他转过身来,看着孟南柯的脸,又过了片刻之后,才笑道:“既然如此,我明白了,日后朕的事情像是要忙起来,皇后的身子既然好了许多,最好还是多出宫走走的好。”
“不必了。”虽不知一向客气的公孙简为什么突然把“我”改为“朕”,但孟南柯更注重的显然是后半句,他顿了顿,笑道:“实在不必了陛下,您院中的疯狗太多,我怕绮罗一不小心沾染上,被伤着了可不好。”
公孙卓的一众后妃还在宫中,虽然待遇不比当初公孙卓在的时候优厚,只是到底也没有被薄待。公孙简性子开明,不愿与这一群女人为难,倒是真君子的作为。
只是如此的话绮罗的身份便更尴尬了。
公孙简似乎没听到她说什么,瞧着满地的花,淡淡笑道:“罢了。”
而后他转身淡淡颌首,道:“既然如此,朕便将皇后托付给孟神医了,接下来的日子必定艰难,还望孟神医仍让一二,莫要弃她而去。”
孟南柯本来还对着帝王之心有些微的同情忧虑,听她这么一说,立即冷笑着反驳道:自然,孟南柯的师妹,我明秋山庄的医仙,本就不必劳烦旁人。”
公孙简付之一笑,甩袖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