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云镇一夜之间成了无主之地,因为一名剑客来过,取下了那武夫的人头。
世人只道是恶有恶报,彤云镇没人能收拾的恶徒,自然有侠之大者去杀。
却不知事件的起因,仅仅只是因为一滴污血。
这里的污血,并没有太过深层次的含义,仅仅只是字面的意思...沾染了污渍的血液。
人分了三六九等,但至少血是本质相同的...剑白如此认为。
因此,他绝不会轻看任何人,包括当时那被当做奴仆使唤的小个子。
来到这座偏远的小镇,并非是机缘巧合,而是他与一人之间的约战地点,便是定在距离小镇不远的彤云山。
选择彤云山,当然也非是彤云山乃剑客必争之地,这等子虚乌有的潇洒理由,仅仅只是因为彤云镇够偏僻,坐落于群山之间的彤云山,更是极不起眼。
说来可笑,不成名的时候,恨不得拿出自己舍命的本事,也想让天下人看看,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号人物。但等到真的天下闻名的时候,却每每总是怀念起曾经无人问津的时候来。
当然,不能说谁都会有这样的矫情心理,至少剑白可以保证,他只是单纯的冲着约战之人而来的。
于是,他来到了彤云镇,坐在了道旁的一家面铺前。
当时风和日丽,面香扑鼻,是连已经吃过中饭的人,都想再加一碗的好气氛。
可偏偏就在他第一口面还没下嘴的时候,一滴污血却落进了他的碗里。
哦,对了,刚才他身边好像正有个一字眉大汉在揍一个小个子。
原因理由什么的,他才懒得去在意呢,关键的问题是,他已经没有食欲了。
周遭见着那一字眉的武夫又在打人了,可没想过应该上去劝劝,甚至连围观的心思都不敢生出丝毫。
刚才还优哉游哉的煮着面条的面摊老板,不知何时也已然消失了踪影。
这不经让他开始怀疑,小镇上是否已经没人有人心这种东西了,虽然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还算不算有那种玩意儿。
人们之所以见着一字眉发怒便逃,那是因为一字眉总习惯迁怒于人,久而久之也就没人会傻到在他发怒的时候,出现在他的眼前。可今天却不一样,因为彤云镇来了一位难得的外来剑客,剑客不懂规矩,自然该被找麻烦。
不过,换个角度来看,一字眉遇上本来就不太高兴的剑白,还主动上前找茬。
怎么看,都只能算是,主动找死的愚蠢举动。
于是,一字眉那堪称彤云镇绝无仅有的强大战力,只是在剑白随手一挥之间,便身首异处。
这对于当时倒地不起、可怜巴巴的小个子来说,其观感绝对是冲击性的,以至于他连半张开的小嘴,都久久未能合上。
看到这里的时候,剑白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还是有人心的,因为他相信自己不会因为一碗面、或者一滴血而去杀一个人,虽然他以往绝没少干过这样的荒唐事。
于是,彤云镇的恶霸死了;白衣剑客的侠名传遍了彤云镇的大街小巷;白衣剑客身后多了一条小尾巴;白衣剑客有失侠名,竟然不给孩童饭吃?!
剑白真不是个喜欢深藏功与名的谦虚之辈,对于这类传言,自然是多多益善。不过,前提却是传言要没有后面那两句附赘的话。
他扭头望见身后已经跟着他走了三天三夜的小个子,第一次开口,道:“小兄弟年纪虽青,但却志气不小,不过想要以命报恩什么的,还是就此作罢吧,正所谓侠之大者......”
“说书先生可从没说过你这样的大侠作风。”
小个子生着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一张堪比女孩子似的小嘴,要是洗去污渍,换上一身干净的锦衣,说他是谁家的小少爷,绝对没人敢质疑。
但这话,怎么就让人感觉有些刺耳呢?
剑白忍不住勉强的露出笑容,以掩饰内心的尴尬,道:“这么说来,你跟着我,并不是为了报恩?”他望着小个子露在外面的小臂,那里除了新伤之外满满的都是旧伤,认为小个子一定是来报恩的。
岂料,小个子却如此道:“为什么要报恩?因为你杀掉了,虽然喜欢揍我,但至少可以养活我的主人?”
望着小个子那不带一丝杂质的眼睛,剑白不经微微动容。
他取下身上的钱袋,道:“送给你当做补偿,好不好?”
“不好。”
小个子很是干脆的摇头回答道:“小镇这么穷,怎么容得下这么些银子?”
剑白默然,要是银子落在了小个子手里,的确极有可能会让小个子死的更快。可他是来决战的,生死大战,这样严肃的问题,掺合上照顾孩子这等恼人事儿,怎么看怎么矛盾。
他闭口不言,再次动步,这一次,他直接朝着彤云镇外走去。
出镇口的时候,小个子貌似还有几分犹豫,但只是片刻,便小跑着跟上了剑白的步伐。
第四天中午,太阳火辣辣的,连剑白的心情也跟着变得烦躁起来。
瞥见已经嘴唇干裂,走路都一摇一摆的小个子,他瞬间感觉自己比一字眉还要邪恶。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没有回答,只有“噗通!”一声轻响,小个子终于体力不支,一头栽倒在地上。
见此,剑白忍不住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正所谓眼不见心为静,一个人若是想找死,天王老子都救不得,他只需若无其事的走开,谁也没理由责怪到他。
当初为什么就没有想到这样的好法子?是自己一时犯傻,所以才没想到么?
他不知道自己这四天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竟然完全已将七天之后决战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
是夜,小个子缓缓的张开乌溜溜的大眼睛,眼前除了跳动的火焰之外,便是树枝烤架上的一只已经烤至金黄的兔子,还有...还有就是那个极不负责任的陌生剑客。
见着小个子醒来,剑白、眼睛里情不自禁的闪过一丝笑意,旋即却又故意板着脸,道:“别指望我会一直养着你,吃饱了赶紧休息,明天咱两便永不相见。”
小个子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的开始补充体能,看他闷头闷脑的样子,绝不像是有知难而退的心思。
剑白忍不住被小个子这股子执着劲儿给气乐了,他指着小个子笑道:“你难道就不怕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就这么一直跟着,你真当我跑起来会比你慢不成?”
小个子没有吱声,只是停下了正在吃东西的小嘴,沉默良久之后,他这才缓缓抬起了这四天下来,变得更脏的小脸。
乌溜溜的大眼睛,此时已然泪目。
是的,要是遇上以上的情况,他只能走投无路。
剑白笑容忍不住一僵,随即他像是斗败的公鸡似的,垂头丧气的蹲在了篝火前。
“老实说,像你这样意志坚强的孩子,谁见了都会喜欢的。可惜,我过几天,说不得就......”
“就怎么?”
“死了!”
小个子闻言忍不住一呆,感觉人生中的希望,再次变得渺茫起来。
稍稍沉默了片刻,他这才接着道:“可能死,所以也可能不会死,是么?”
“呵,你倒是挺看的开。”
剑白忍不住调侃了一句,要事情真能如此乐观,他也不用这么忧心了。
“还是决定跟着我么?”
“好像彤云镇也没人会愿意收留我。”小个子理所当然道,事实上当初被迫跟着一字眉武夫,他可也没少做些得罪乡里的事情,因此打从一开始,他就不曾对小镇抱有任何希望。
“除此之外呢?”剑白忍不住笑道。
“之外?”
小个子仰头望向挂在天空里、高高在上的月亮,呐呐道:“不想再被任何人揍,算不算理由?”
“不想被任何人揍么?”
剑白忍不住好笑道,“这个目的可一点也不小。不过,借你这份极有志气的愿望,七天之后的决战,说什么为师也不能......”
“为师?”小个子眨巴着大眼睛。
“不然,你怎么能不被人揍?”剑白反问道。
小个子才干涸没多久的泪眼,这时候不经再次落下泪来,“师傅算是亲人了吧?”
“师徒如父子、从师不从父,你说算不算亲人?”剑白肯定道,心里却直犯嘀咕,这小子没见过世面,不知回了剑王山之后,论起身份地位来,会不会将其给惊呆咯。
不过,想到这个“回”字,就令他不得不再次意识到七天之后的决战。
他甚至都有些怀疑,四天之前,那个一心只想着决战的他,是不是已经被人不知不觉间、给剔除了战斗灵魂。反正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可不是什么决战,而是带着新徒弟,回剑王山好好风光一把。
拜师宴必须要大、要气派;隔壁仙剑峰的女弟子们都得请,要是能早些定个娃娃亲什么的、那简直妙极;还有,灵师门那帮自命清高的家伙,谁要敢送礼送轻了,一定得轰出门去......
“师傅,师傅......”小个子望着此时笑起来格外白痴的剑白,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哎,小个......哦,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剑白回过神来,随口就想来一句“小个子”,却发现一个比亲爹还亲的师傅,怎么可以连徒弟的名字都不知?于是,他如此问道。
“秦争,秦国的秦,争取的争,我的名字。”
剑白闻言,不觉神情微愣,只因这个名字,他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