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曼青喂完了汤药便扶着项望山躺下,柔声道:“自我得知你没有生命危险之后才敢跟娘说了你受伤的事,老太太吓得不轻,左劝右哄地才服了安神的汤药睡下了。你既已醒了,明日还得好好跟娘说说,莫让她忧心才是。”
项望山点了点头,握着徐曼青的手道:“你受累了。”
徐曼青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眼泪珠子又落了下来。
“都是我不好,前头就不该跟你闹脾气。若不是我,也不会害你分了心,白白挨了这一刀……。”
项望山道:“哪的话!这次若不是有杜二拼死相互,我也没法全身而退。杜二的中心也是娘子你之前的善举积下的福德,为夫在这事而上还算是沾了你的光了。”
项望山替徐曼青擦去了脸颊上的泪痕,又将人扯到了床榻上。
小心翼翼地在项望山没有受伤的一侧躺下,徐曼青双手紧紧地环着项望山的手臂,那模样看着就像生怕他一个大活人飞了跑了似的。
项望山哪里见过这样脆弱无助的徐曼青,顿时心中软了大半,长臂一揽便将媳妇给搂到怀里了。
“你身上有伤……。”徐曼青担忧道。
项望山道:“没事,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也不知道杜二那边怎样了?”
徐曼青赶紧道:“我已经派了人过去伺候着,如今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若是杜二真挺不过去,项家的下人肯定会赶回来报丧。
项望山叹气道:“现下已经宵禁,待明日天一亮便把我叫醒,我得去杜家那边亲眼看看情况。”
徐曼青点了点头,又将项望山身上的薄被掖了掖。
项望山这样的伤势尚且能让她没了头绪,也不知红儿那边要糟心成什么模样才行。
睡意全无的徐曼青硬是熬到了天蒙蒙亮,便瞒着熟睡的项望山先行去杜家探看了。
昔日的主仆一相见,同病相怜的两个女人都哭成了泪人儿。好在杜二在徐曼青去后便短暂地恢复了意识,大夫一看说是大喜,只要能醒便说明命从鬼门关拉了大半回来了。
红儿闻言大喜,直说徐曼青是个有福之人,这不,她刚一来,杜二就醒了。
具备现代医学常识的徐曼青自然知道杜二的情况虽然有所好转但却不能掉以轻心,又将伤后护理的诸多细节和注意事项一一说了,红儿记不全的就让下仆们都一起帮着记,饮食忌口事无巨细无一不全,倒让原本慌乱的红儿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听徐曼青说着说着心就越发定下来了。
项望山醒来见徐曼青不在,一问才知道她是先行去杜家了。项望山给项妇问了安,便也让人抬着去了杜家。
项杜两家就这般度过了最难熬的半个月,不过好在项望山因伤告假在家,因此躲过了朝堂上的各种暗流汹涌。
但既然已经走在官道上,哪怕不去上朝有些事也是无法全然避开的。项望山虽然暂时不需站队表态,但迟早都要摆明自己的立场。
听聂定远说,在木兰围场遇刺事件之后,果然有言官发起了对翼王的弹劾,但因为为首的孔承旨尚未对此表态,众人便觉着就连皇帝自己也没拿捏好对翼王的分寸。
而朝堂上自然也有被高太后扶植起来的力保翼王一派,而自出事之后翼王为了避嫌,将自己禁闭在咸安城的行宫中,既不见客也不外出,并上书称愿接受皇帝哥哥的任何决定。
这样一来,德宗一方态度,高太后那边虽然行事积极但又无法找到有力证据撇清翼王的嫌疑,故而中间势力也只得小心观望,生怕行差踏错了一步,到时候被太后记恨被皇帝埋怨。
待来通传情报的聂定远走后,徐曼青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夫君对此可有盘算?”
项望山如今伤势好了不少,但也仅着了宽袍躺在斜榻上,见徐曼青出来,便招手让她凑到身边来。
“我倒想听听你是怎么看的。”
徐曼青压低声音道:“我原以为此事是皇上苦心策划的,目的是为了寻个由头好削了翼王的藩。可现今看起来还真是不大像……。”
项望山一听,双眼一亮,又道:“继续说下去。”
徐曼青将自己之前分析的三种可能一一说出,又道:“若此事真是皇上安排的,那早该大大地发难,直接揪着翼王的各种错处痛打落水狗了。”
“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若存心要收拾翼王,这事就算破绽百出,也还是能想办法把屎盆子往翼王头上扣。可如今看孔承旨那边迟迟未做表态,明显皇上那边就是在犹豫了。”
“所以这事儿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专门设套给翼王钻的。”
项望山道:“即便如此,但也还是能看出皇上内心里已然忌惮翼王在东鲁的势力,加之太子年幼,此次事件便是向皇上敲了一个警钟若翼王当真心怀不轨,此次皇上若念及手足之情不做追究,也有极有可能是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徐曼青叹气道:“就算皇上有意为之,只怕太后护子心切,到时极有可能会弃大局于不顾一味偏帮翼王,这样一来,反而会将皇上和翼王本就如履薄冰的关系往火坑推……。”
项望山道:“我这几日细细想来,倒觉得此事除了你说的三种情况之外,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徐曼青好奇道:“哦?夫君倒是说来听听。”
“翼王在东鲁势大,难免会得罪些什么人。你说会不会是那些人为了挑拨皇上与翼王的关系,想借皇上这把刀把翼王给斩落马下?”
徐曼青一惊,这才想起这种借刀杀人的把戏也不无可能,毕竟皇帝与翼王之间早有嫌隙,虽说一直被平和的假象笼罩着,但自古帝王多疑,就算是亲兄弟也是丝毫经不起挑拨的。
“那到底是谁想谋害翼王?”
项望山摇头道:“此事牵连甚广,若要彻查便要深入到东鲁腹地。而东鲁又是喉舌之地,外临东海,且又与虎视眈眈的羌国仅一水之隔,处理不好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在没有找到关键证据之前,这一想法也只能藏而不发,否则就会被皇上看做是我在偏帮翼王说话,到时候若翼王保不住……。”
徐曼青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眼下最关键的,就是翼王得让皇上消了戒心,这才能把他自己从这件事里撇干净,而光是自我禁闭,是远远不够的。”
徐曼青听项望山这般一说,心里顿时闪过一丝念头。
“夫君的意思是……。”
项望山点头道:“如今谁提撤藩都不合适,除了翼王本人。”
徐曼青瞪大双眼道:“可这毕竟事关翼王一脉的重大利益,就算翼王愿意,但那些一直跟着他的臣下们难道就会甘心因此而大权旁落?这岂是说撤就撤的那么简单?”
项望山道:“若此事真不是翼王所为,只要他先行提出撤藩的陈请,定能消除皇上的疑虑,将此事的矛头对到别处去。而就算皇上有心要撤藩,也不会立刻就坡下驴,再加上还有太后站在翼王后头,撤藩一事定不可能一锤定音。”
“且以我对皇上的了解,他是位仁君,十分在意身后之名,如若不然,当时在军中乱政的冯嗣侗早就被皇上抄家灭族了,又怎会对他再三容忍,一直等到冯嗣侗的所作所为惹得天怒人怨之后才下了狠手?说来说去,皇上只不过是不愿做那种史官笔下所写的狡兔死走狗烹一类的君主。若此事处理得当,翼王顶多会被削去一些权力,但藩王之位不会被动摇。”
“这样一来,翼王的损失其实不会太大。”
“毕竟我大齐目前也仅有翼王一个亲王,与皇上一母同胞不说,且兄弟二人又在废宫中有过一段相濡以沫的日子。若是真的罔顾人伦痛下杀手,只怕会招徕非议。”
大齐自雍宗继位以来便在民间广开言路,允许百姓议政。若在证据不充分的情况下削了翼王的藩,只怕难堵悠悠众口。特别是翼王在东鲁封地素有官声,极得百姓爱戴,冒然为之恐怕也会对民生不利。
徐曼青叹气道:“可如今看太后的架势,定是非要护着翼王不可的。此事若没有太后插手倒还好说,如今这……。”
项望山拍了拍徐曼青的背:“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太后岂是一般的女流之辈?翼王之事,她是不得不摆出自己的姿态,但在必要的时刻,自然也会懂得劝翼王壁虎断尾,自保其身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