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管事见徐曼青一脸严肃不似说笑,也知道张妙手这次玩火是玩得过分了些。如今尉迟恭亲自交代下来的事情没做好,这全部的责任都在张妙手这,怨不得别人。
大管事也不怕在尉迟恭面前给这个张妙手告上一状,反正这女人在阁里的气焰越发嚣张,有时候连他这个大管事都不放在眼里。如今有人这般清楚明白地给了她一个下马威,他倒是真想看看她颜面无存的模样。
张妙手一听这徐曼青不愿意教了,更是气急攻心。
“你个小蹄子,你不愿意教老娘我还不愿意学呢?什么破人体彩绘,不过就是在妓子身上画化罢了,能高贵到哪去!”
懒得再听那张妙手气急败坏怒骂,徐曼青径直往门外走。那张妙手见徐曼青还真没有要和解的意思,没了台阶下索破罐子破摔地一路跟着骂了出去,两个小丫头上前拦都险些拦不住,还平白挨了几个巴掌。
徐曼青见身为男的大管事不好插手,径直上前一把就将两个才十多岁的小丫头扯了过来护在自己身后。
“我听闻玉芍在沦落风尘之前也是二品大员家的高贵小姐,身份可一点也没比张妙手您低到哪去的。虽说落魄凤凰不如鸡,但大家同为女人,你又何必这般趋炎附势欺负弱小?若您真看不起玉芍那样的风尘女子,这个妆我便替玉芍向您拒了。还请您回去之后天天烧香拜佛,只求这后半辈子千万别有落难的时候,免得到时候被人这般指责,还不得一条白绫了结了命去?”
徐曼青说完,便将两小丫头交给大管事,还分别塞了两个小荷包到她们手里。
小丫头们先是受了欺负后又受了维护,又委屈又感动地在那哭哭啼啼的。徐曼青安慰了两句,实在是不想跟那张妙手多聊,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珍颜阁。
果不其然,第二日,珍颜阁那边就让大管事亲自送了许多大包小包的礼品到项家,说是代张妙手来登门道歉的。
徐曼青自然知道若是张妙手诚心想道歉肯定会亲自上门,可如今却是大管事现身,看来这张妙手是软硬不吃不肯低下她“高贵的头颅”了。当然,徐曼青也并不想勉强,不过既然来的人是大管事,自然也不会下了不相干的人的面子,便赶紧笑盈盈地将人迎到家里来了。
大管事跟徐曼青多少也算是打过交道,大约猜到徐曼青的为人,这次来也不打算绕弯子了,赶紧开门见山道:“东家因为昨儿个那事已经大发了一次雷霆,今天还真不是张妙手自个儿不愿意过来您这。只是东家发话了,得罪过你的人这次就不启用了,直接换了别人。”
“但之前您说的那个找个技手就行的事儿,东家还是觉得不妥。虽说张妙手是不能用了,但再不济也得在下一级的工手里面寻一个,否则上面的人还以为咱珍颜阁是有意怠慢,竟选了一个技手送妆呢。”
徐曼青回道:“昨日里我也只是姑且那么一说,并不是非要找个技手下张妙手面子的意思。东家既然已经发话了,那自然是循着东家的意思去办。”
大管事见徐曼青如此好说话,两相对比心里更是对那胡搅蛮缠的张妙手更是厌恶了几分。
“如此这般便事不宜迟,我已经将要学妆法的工手给安排好了,这次一定是个谦恭良善的,不会再像张妙手那般……。”
徐曼青笑道:“大管事您就放一万颗心吧,我可不是那种会主动挑事儿的人。”
其实大管事又何尝不知徐曼青跟那张妙手不是一路的,不过昨日东家震怒的模样还真是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按理说,以张妙手在阁内的地位,遇上事儿也不应该像昨日那般一点的辩解机会不给的。东家这次是完完全全一面倒地在责骂张妙手,一点儿徐曼青的坏话都听不得,最后还放话说这阁里头以后有谁得罪徐曼青就不用继续在这混了。
大管事虽然没被明着点名儿批评,但东家也说了,就连他本人都不会让徐曼青这般在阁里等上半个多时辰,言下之意就是大管事实在过于纵容张妙手了。弄得大管事今个儿登项家的门登得也是心惊胆战的,生怕把自己的饭碗给砸了。
得了徐曼青的承诺,大管事也安心不少,立刻回道:“其实今个儿黄工手已经跟着我过您家来了,只不过方才没问清楚您的意思,还真不敢将她往你家里带。如今人还候在外头呢,您看这……。”
徐曼青一听他们两人说了这么一会的话还让别人在外头干等,立刻起身道:“这哪能呢?赶紧请黄工手进来吃杯茶才是。”
两人这才出了门去将人领了进来。
估计那黄工手昨日也是亲眼看见尉迟恭在阁里大发飙的事儿了,如今被大管事点了名来这边学妆法,连大气都没敢喘上一下。一进门来就低眉顺目的,还赶忙给徐曼青福身问安。
徐曼青哪里受得了别人这种大礼,赶紧侧身避过了,又是端茶又是递水的好一通聊,才让黄工手紧张的心情多少放松了一些。
徐曼青先是送走了大管事,之后便领着黄工手去跟项妇打了声招呼,就说珍颜阁的东家派人来学那金花燕支的上妆技法。
项妇对徐曼青的事儿向来都不大清楚,不过自珍颜阁的金花燕支上架之后,她收到的徐曼青交给她的银票可是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大数目。
最近又听徐曼青说想在东林书院附近买个三进的院子好改善改善住家条件,项妇原本是觉得这事儿是极好的,但又想着这儿媳妇是越来越能干了,生怕自己儿子以后回来弹压不住,为了买房的事还在纠结犹豫呢!
不过今个儿一听是珍颜阁来人了,项妇也知道这是个绝对不能得罪的大东家,便赶紧让徐曼青忙活去了。
徐曼青将黄工手带进了自己的房间,关起门来一教便教了两个时辰。
黄工手虽说是在珍颜阁里多年的妆师了,但在亲眼见着徐曼青绘在她手臂上的妆法的时候,也还是忍不住惊讶了半晌。
“哎,若不是昨日张妙手对妹妹你如此不敬,这等好事也不至于能落到我的头上。”黄工手忍不住感叹道。
待黄工手把基本的妆法技巧都掌握了,便千恩万谢地起身给徐曼青拜了拜。
“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妹妹如此年轻有为,日后莫说是珍颜阁的妙手,就是当上国手进宫里伺候贵人也是绝对有可能的!”
徐曼青笑道:“黄姐姐莫要客气,若我真心想入宫也不会托姐姐你来做这份差事了。只是我夫君如今出征在外生死未卜,家中上有婆婆要祀奉下有幼弟要抚养,若我进了宫去,哪还能像现下这般轻松自如?”
“这妆法既然交给了姐姐,以后自然就是姐姐的东西了。若有人问起此事,姐姐还得为我多担待才是。”
黄工手道:“东家早就下了死令要那些知道此事的人都管好自己的嘴巴了,你放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心里自然是有数的。”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徐曼青这才把黄工手给送出了门去。
可因为之前送黄工手的大管事早已回去了,如今黄工手要回珍颜阁还得雇顶轿子。
石河子胡同里也叫不着轿夫,徐曼青只得一路陪着黄工手到了大街上,这才找着了轿子将人给送走了。
徐曼青看人走远了,觉着又了了一件事,心下也松了不少,回程的步伐都跟着轻快了许多。
可谁知路过一个偏巷的时候,竟一下有只长臂伸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就扯进了巷子里。
徐曼青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想要呼救却发现来人的手掌已经早有预谋地牢牢扣住了她的嘴。
“别叫,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徐曼青这才放松了下来,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人。
吴岳泽将捂着徐曼青的手掌松开,徐曼青脱了钳制,赶紧向后退了两步,好跟眼前这男人拉开距离。
“吴,吴捕头,有,有事吗?”
徐曼青原本心下十分恼火,吴岳泽这般鲁莽行事,要是被人看到这还得了?可当她看清吴岳泽现下的情况的时候,她满肚的牢骚却死活发不出来了。
这些天没见,吴岳泽整个人憔悴了许多,胡子拉杂不说,就连眼窝和脸颊都瘦得有些凹了下去,气色也十分不好,眼底的青紫和眼中的血丝都说明了他这段时间过得十分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