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醉剂效果不错,不过,顾千漪是昏睡了一天两夜才醒来。
初醒之际,也不给晕乎乎的人适应一下新环境转变,不知打哪条缝隙钻出来的青年,将一只手机丢到她面前。
“打电话给你哥哥。”
“呃?”她瞅瞅手中的小玩意,又瞅瞅面无表情地陌生青年,想起这个人就是昨晚给了她一针的家伙,心底暗暗记下帐,面上却认真问道,“你说的我哥哥,是昨天在我床边赖着不走的那个吗?”
“是。”青年皱眉,资料里面提到顾家兄妹的关系格外亲密,但眼前这人的口吻分明是很疏离。
“哦,是他呀。”她捏了捏手机,无辜道,“不巧前两天失忆,我不记得号码,你找错了人。”天可作证,她失忆了,哪里还记得什么手机号码。
青年瞪她,她立马露出讨喜的笑脸。
最后僵持不下,青年退步,冷脸替她拨通手机。
手机刚刚好接通,里面飘出的男音冰得像是把南极冰山搬来了,她扭扭捏捏喊声了哥,手机便被青年给抢走。
言简意赅,青年表示会好吃好喝地供着顾千漪,条件是对方飞往北京和他老板协议三水湾共同开发计划,直到协议签署完成才放人。
顾氏的三水湾开发计划临近结尾,其后隐藏的巨大潜力相当惹人眼红,妄图来分一杯羹的人不在少数,均被顾千彦婉拒,部分人因难而退,更多的人则暗地里走起歪门邪道,青年的买主就是其中之一。
青年不等手机那头的人回应,手机挂断,抠出电话卡折成两段。
“这样很浪费。”她笑道。
笑脸灿若春花,青年视若无睹,从床头柜上取过一只类似手表的精密仪器,“啪嗒”一声,完美契合在她的手腕。
“这是什么?”她好奇。
“跟踪仪。”青年指指自己手腕上的类似物品,眼中暗含警告,“不要试图逃走,门窗都设有密码锁,没有正确密码打不开。”
“逃走?为什么要逃走?”
青年的态度或许稍显冰冷,身上还带着极淡的血腥气,但没有杀气,对于失忆初醒的她,只要没有危险,哪里都一样,唔,这么说似乎有些对不起为她心急担忧的哥哥,可是她实在感受不到两人之间血浓于水的亲缘关系。
青年不语,转身离去,将她反锁在屋内。
房间被寂静包裹,窗外,明亮的阳光倾斜如注。
足尖触到地面,顾千漪没有穿鞋子,地板的冰凉从脚底板渗入体内,她单手撑着床沿站起,目光在这间陌生的房间扫视过一遍。
雪白墙壁,挂着一幅油画,画面郁郁葱葱,溪流婉转,房门开在油画右手边,油画下方是一张硬木红漆书桌,桌上无物。左墙角摆着一株兰草,细叶长条,纤细袅娜,苍翠可人,旁侧是个浅黄色落地双开门衣柜。
目光转回床边,有个床头柜,丢了一个包装袋子在上面,她打开袋子,是一套简单的长袖女式运动衫。
顾千漪拎起那件粉兮兮的上衫,抖了抖,纤维物制品的特有味道散开,她打了个喷嚏,好难闻的味道。
揉了揉不太好受的鼻子,她将衣服扔到床上,赤足走在地面,手欠地将房内每一件家具摸上两把,之后,才施施然重新坐到床边。
整个人成大字形摊回床铺,她盯着天花板开始好好思量前因后果。
第一,似乎被软禁了。
第二,似乎失忆了。
第三,那男的到底是哪条缝隙里冒出来的?
思考……
一圈星星在脑袋上打转转。
好吧,重新整理思绪。
姓名顾千漪,旁人喜欢叫小漪,昏迷一月后苏醒,家中长辈一位,同辈是哥哥,家世不错,个人身份是刑警,现在绑架状态,以上。
不对劲啊,她敲敲脑袋,零星的碎片在脑海中忽闪忽现。
笔挺的树干,绿叶错落起舞,一束阳光燃起满岛灿光,随风而扬的青色裙子,裙角牵过风的步履腾空而起。
少女走在海边,浪花打湿长发,一只雪白的……雪白的大狗扑过来,将少女撞入身后的浪花,哗啦一声响,满身湿漉。
水滴嗒嗒滴落。
少女脸庞扭曲。
唉,那只大白狗怎么怎么看都嫌碍眼,很想一巴掌扇过去呢?
默默地将长得很像大白狗的某动物从脑海抹去,顾千漪继续重新捕捉脑中的记忆碎片。
三分钟后,一股倦意从身体深处漫延开,耐不住瞌睡虫的上涌,她蜷起身子,窝在床铺上陷入睡眠。
梦中,火光妖冶。
爆炸声不绝于耳,在夜色悲凉里高喝起一场尖锐的对峙。尘土飞扬,惊慌的尖叫声在风中战栗嘶鸣,呐喊着心中的百般不甘,徒劳地又被拍落在地,无法爬起。
她看见,少女握住枪身,茫然得看着身后的那片火海,手心掐出鲜红的血液,一滴滴落下,渗入泥土。
一炬成灰。
这一睡,顾千漪傍晚才醒来。
晚饭是青年准备的,他意外的是,看着瘦瘦弱弱的顾千漪竟然抢在他前面,干掉了两碗米饭,之后还能生龙活虎窝在电视机前看起肥羊故事,两眼放光,恨不得把自己也给塞到电视机里面去,不是说大病初愈的病人胃口都不太好吗?
青年叫做邢墨,顾千漪随口问的,青年也是随口答得,后来对方喊他时,邢墨才想起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喊过他的名字,名字不是什么禁忌,但外人挂在嘴上的只有他的名号,鬼刹。
鬼刹,业界排名第三的赏金猎者,行动之迅猛媲比来去不见影踪的鬼魂,手段之狠辣不逊于徒手血刃人命的罗刹,不为任何人所驱役,只遵从金钱的厚度,却不为被杀者的金钱收买,一旦接受任务,完美猎杀,从不失手。
当然,在平时,按照卢海旻所言,只要别人不去主动招惹,这个鬼刹还是个很温和的小动物的。
顾千漪给邢墨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资料中描述的她是个有着飒爽英姿,视邪恶为伥虎的正直女警,而暴露在他面前的却是是个类似刚出幼儿园大门的小孩,活泼,爱笑,好奇。
难道真是失忆,失忆到退化成三岁小孩?
另外,这女的适应力未免过于彪悍,以常理而言,大病初醒,伴有失忆,常人在陌生环境应该是非常恐惧不安,急需寻找能最给安全感的人在身边,而她外露的却是悠悠然,兴奋得乐呵了一下午,仿佛恐慌二字是来自太空的火星文。
“电视,电视不管事了!”顾千漪急吼吼冲进厨房叫喊,还是叠音,声音之大恨不得像七八月的雷声,敲得满世界都在轰隆隆。
邢墨冷脸跟她到了客厅,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邢墨没功夫注意新闻内容,只是拿眼神冷睨着顾千漪,画面清晰,声音响亮,五十寸的液晶电视正运转得好好的。
“你看,电视机坏了,换不了台,都是一个新闻。”顾千漪苦恼得按着手中的遥控器,频道连续转换,画面上都重复着同一个年轻女子凝重的面孔。
邢墨随意瞄了几眼,漫不经心的目光渐渐变得慎重起来,竟然是全国卫星电视台插播同一则新闻,现在可不是晚七点新闻联播档。
他立即截住顾千漪不停换频道的动作,顾千漪表示抗议,抗议不成功,连续被邢墨打压下去。
插播新闻时间不长,连线北京协和医院感染科王主任时,却出现戏剧化的转变。
屏幕上,原本滔滔不绝讲解变异病毒出现的医院主任,忽然瞪眼尖叫,跌跌撞撞逃离了电视画面,口中喃喃不止“怪物”二字。
画面一下子变得安静了很多,隐隐约约又似乎有更微妙的声音传来,估计另一头的导播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晕,忘记切片,这个安静的画面持续了将近半分多钟,直至一只沾满了鲜血的手搭上了镜头。
高分辨率的屏幕将这只手清晰得暴露在世人面前,皮肉外翻,白骨染成通红,血水顺着屏幕一滴一滴往下坠,几乎模糊了半个画面,令人恍惚误以为这电视机正在冒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