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意见是老袁问自己,又紧张又激动,忙哆嗦道:“呃…,我觉得要知道我们喊什么首先该清楚我们为什么喊,还不就是为了呈现出一种微笑的面容么?既是这样,那我们何必一定要喊出齐声的口号呢?为何,我们就不可各喊各的?只要是最终能让自己真心地笑出应有的面部效果来,不就行了嘛?”
老袁略有些欣喜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他说了半天,不等于没说么?”一角的韩秀忍不住小声问庞燕。
“应该是约等于没说,”庞燕笑道,“你到现在还不清楚他那三板斧?从来都是将你提出的问题先刨根究底,再转化变异,最后改头换面重新返还给你,让你自己去得出答案。他才没那脑子解决呢!”
就这样,一张异口异声同效果笑果的毕业照最终定格。
同学们都渐渐分散,陆续离开。
“刘意,你先留一下。”老袁走到他跟前,边理理他那左高右低的领口边笑说。
只这一细微的动作就令刘意心颤不已。
随后,老袁又请郑主任、老崔、老戴几个止步:“诸位,在走之前对我的这个学生做一个简短的评价吧!他实在太需要我们这些过来人给他把脉定位。”
几个老师都是聪明人,瞬间就知晓了老袁的用意。
先是郑主任:“我不是教你们班的,所以我不太清楚他具体的学习情况,我只就他的行为习惯方面简单说说:每天早上,只要他一来,我就知道铃声要响起。起初,我是很讨厌这类挖空心思偷懒取巧的学生的,但后来我也就不跟他计较了,因为我还真没见过几乎一整年都能压哨进门的。晚上,只要我一巡视到你们班就发现他要么在那儿倒腾东西,要么就在看各类闲书,我真很好奇他每天究竟花多长时间来做作业?艺术节,他编排的戏剧我完全不知有何审美价值;科技展,他捣鼓的发明我又一点不懂有什么现实意义。总之,对他的评价是一句话:自由散漫但又有着强烈的羞耻心,想法奇特却又相当不成熟。”
郑主任对老袁说完后,便急着走开了。刘意满面通红,低头不语。
其次是老崔。老崔拍拍刘意的屁股,笑着对他说:“刘意嘛,做难题你不如你的同桌吴理,而且你还老反过来给我出难题;论细心你又跟班上的那些女生没法比,可要让你去找题目本身的漏洞,你比谁都亢奋;代数推理方法总是很妙,但步骤一长你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数形结合思维运用得很好,解选择填空题有优势,但一碰到大题就不会写过程;擅长触类旁通举一反三,这也是你做题少可数学成绩还不错的关键,但我发觉你经常是读不懂题目,不知道人家命题人在说什么,就喜欢自己在那儿瞎解,箭头指过来指过去,注释一条接一条,还硬把人的已知条件给改了!可不管怎么说,崔老师还是看好你的,加油吧!”说罢,老崔又拍了拍刘意的屁股。
刘意终于被拍得有感觉了;低声笑说:“崔老师,您手也不嫌疼?”
老崔耳朵有点背,没有听到;随即迈着外八字步伐,自以为潇洒地走了。
再后是老戴。老戴显得文雅得多。他捏捏刘意的细胳膊,笑问:“刘意,你还记得我们三年总共进行多少次私底下的闲聊?反正我是记不得…”
“25次…”刘意几乎和老戴的“记不得”一起说出口。
随后两人都笑了。
老戴又笑说:“你说过给文章分段概括段意是语文教学僵化的一个典型范例,因为阅读的过程与写作一样,都该是整体灵动、直观感受重于理性分析的,只要是读完后能有自己完满的理解与感悟,都叫有所得,这点我表示赞同。你写作文也从不按我教的套路来,虽能别出心裁但难免失之偏颇,这点我纠正你多次可你屡教不改;还有你的那些古为今用异化己出边破边立万象归一等诸多想法,都只是一家之言,很难在当今的语文教学中体现。我也知道你看了很多书,文史哲都有,但普遍流于表面,不能深入,而且你也似乎不想深入,只是把它们用作你的急智和应变。对于这种选择,我不作评价,但你以后肯定成为不了治学严谨独占一席的教授专家。你看问题角度很独特,总能别开生面另具一格,可惜终究难以系统明了地展开探讨。最后,作为一名语文教师,我就再感性地评价一句吧:‘我很高兴你做过我的学生,因为跟你谈话真得让我很开心’。”
刘意也终于鼓起勇气,讪讪地捏了捏老戴的大腿,说:“谢谢戴老师。未来的我,一定会记住今天的您,说过的这些话。”
老戴便也揉揉大腿,笑着走了。
夕阳下,便只剩老袁与刘意酸碱反应般地对视。
老袁先笑说:“我不想对你的中式英语作太多评价。连我们的外教都觉得跟你必须要用肢体语言才能改善沟通,我还能说什么呢?你真不是块学外语的材料。”
“Sorry Very Much。”刘意笑着低下头。
老袁又禁不住摸着他的后脑勺,说:“但作为你的班主任,我有责任要给你补上这最后一课,毕竟,你是我见过的最有潜力也最危险的学生。说有潜力是因为你除了长相正常,思维和行为都很特殊;说很危险是因你太执着于自我,不能妥善处理好与外部世界的关系。”
刘意则低着头笑说:“同样,您也是我见过的第二古板又第一通透的老师。说太古板是因为您把考试和竞争看得过重,不能长远且超脱地对待当今的教育现状;说很通透是因您真得对我们每个学生的优缺点都了如指掌,并能据此因材施教。所以,作为这个教育体制下的您的学生,我感到是不幸中的万幸。”
老袁终于有意识地将手放低到刘意的后背,并笑说:“也只有你敢跟我这么大胆地说话,能跟我这么自由地畅谈。其他的学生要么唯唯诺诺,要么曲意逢迎,要么就不知分寸。好了,既然高考都已经结束了,我也就不跟你多谈什么关于成绩的事了。来,不妨告诉我未来的你有什么目标跟梦想?”
一提及“未来”、“梦想”等诸多热血词汇,刘意便即刻兴奋地抬起了头,眼中也闪出一种少年意气般的光泽。
车库里,沙化正百无聊赖地晃荡在自己的车旁。
刘意即刻会意,径直走到他身边,俯身打开自己那把和沙化车拴在一起的锁。
沙化亮出大牙抱怨道:“我看你们班人早走了,你小子到底去哪儿啦?该不会是,又去找哪个美女吧?”
刘意痴笑而过。他边推出车边问沙化:“哎,你的那把钥匙从锁里拔出来了么?”
“拔个毛啊,彻底断了!”沙化先是有些生气,但随即又释然了,“唉,可能也是它寿命到了。我也只得另换一把新锁嘞!”
两个人就这么边闲聊边推车走着。
其间,沙化终于询问起刘意的高考成绩,刘意便如实相告。沙化见他的成绩也不甚理想,不免有“同是考场失落人”的感慨。他又从此中恍惚意识到其实在重大考试中发挥不及往常实乃我辈之常情,实不必过分自责。一想到此,他便看得更开了。再反观刘意,他似乎天生就缺少这根为考试而纠结的筋,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其上,反而开始低声挑逗起沙化来了:“呵呵老沙,你知道么?我今天才发觉原来咱们的老同学艾实还是挺有个性挺可爱的,她远不像我们平时看到的那样诡异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