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着雨伞的晓冬,偶尔会看着路过的人群,视线有时在路过的小情侣身上短暂停留。我喜欢他的CABBEEN LIFESTYLE短款紧身西装和条纹T恤,也喜欢那条瘦身七分裤和那双黑色牛皮鞋,他这身打扮有着清新又慵懒的法国味道。
那曾是我深深着迷的味道。
“晓冬!”嘴唇微微张了几下,最后还是叫出声来,晓冬的视线被吸引过来,我加快脚步向他小跑了过去。
“慢点,路滑!甭叫水溅到裙子上,不然又得懊恼半天了!”晓冬不时地提醒着,腾出空着的右手不断地示意我慢点慢点。我心里不由得有种酸酸的味道,不是心酸,是类似于柠檬的那种酸中带着清香的味道,晓冬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还是这样体贴我,他对我的个性还是这样清楚。
但却没有慢下来。我想要快点到他的身边,就算裙子和高跟鞋都被水溅到也没有关系。然而晓冬却同样小跑着迎了上来,“瞧你,这下小腿上被溅到了吧?咋就这么不听话呢?”晓冬埋怨着。
还不等我回应,他就掏出纸巾,撑着雨伞蹲下来擦那些溅到我小腿上的混合了地上尘土的水渍,边擦边说:“不过要是你真的能听话,那也不是青唯了,这下不还得我来帮擦去这些水珠?”
撑着雨伞,听着雨滴淅淅沥沥地落在伞上的声音,我低头看着认真替我擦水珠的晓冬,没有去阻止他,我想要好好地感受一下这种时刻。在晓冬直起身体时,我们的视线交会在一起,他有些顾虑却欣慰地看着我。
“你能重新约我在这里见面,我倍儿高兴,不知咋地就会觉得开心,青唯,我一直在等着能够重新和你好好谈谈。”
“准备谈卫红的事吗?”
“不,今儿个不谈这些事,当听到你又约我在这里见面时,我就对自个儿说,这次绝对要好好地补偿你,上次约会留下的遗憾,这次绝对要好好地补偿回来,所以这次咱就好好地单纯地约会一下,卫红的事下次再谈。”
“是吗?”我感慨地回应。
晓冬的话也是我的想法还有期待,我只是给他打了电话约在这里见面,可是晓冬却有着和我一样的打算,毕竟是相恋三年、从小一起成长的死党兼恋人。
“对了,冰激凌,还要不要冰激凌?”他居然还记得上次的细节,为什么晓冬约会时的招数几乎都没怎么变过呢?同样没等我回应,他就在越下越大的雨中转身跑了出去,“等会儿啊,很快就回来。”
其实是想叫他不必去的,其实我不吃冰激凌也没有关系,但他那兴冲冲跑出去的样子,让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于是心里想着这样也好,至少让晓冬去做他喜欢做的事。在晓冬回来以后,接过他递来的冰激凌,两个人边吃边在雨中漫步。
“要去哪玩?”晓冬询问。
“想再一起看一遍《山楂树之恋》。”我说出自己早就规划好的约会安排,“然后去香榭吃法国菜。”
“啊,那不是和上次一样了吗?”晓冬有些讶异,“挺没新意的,可不像你的作风。”
“不行吗?”他的反应让我有些惆怅,如果晓冬不喜欢,那要更改也没关系,只是……只是那样的话,我的心多少会有些失落。
“不,只要你喜欢就可以,《山楂树之恋》啊……”晓冬大概是想起了先前被折腾得够戗的时光,苦笑了一下,“走吧。”他恢复了温和的表情率先迈开步伐,我跟了上去。这一次,想要好好地跟上他的脚步,而不是像一直以来那样,要他来配合我的步伐。
在同样的电影院看同样的电影,于是又得看周冬雨和窦骁让人直起鸡皮疙瘩的纯爱。耳边听到晓冬轻轻地咀嚼薯片的声音,刚吃完红梅,他又将巧克力递了过来。
再看《山楂树之恋》,体验比上次更无聊沉闷的观影感受,但心情却很欣慰,悄悄瞄了晓冬一眼,他完全是漫不经心地看着银幕,估计放的是啥情节他也没看进去,于是不由得想要逗他一下。
“觉得你好像看得挺没劲的?”
“啊?”晓冬一惊,连忙端正坐姿,以一副全情投入的模样专注地望着大银幕,“嗯,挺浪漫的,老三拿着一根树枝给静秋抓着带她过河,真感人。”
“拉倒吧你,明明无聊就直接承认,还嘴硬。”我拿手肘撞他,看着他急切地要解释什么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说实在话我也觉得无聊,就是想再看看,因为上次没看好,所以这次就想再看一遍。”
晓冬一下变得安静下来,他的眼睛直直地凝视着我,刚准备往嘴里送的薯片,最终也被放了回去,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是吗?”在他重新将视线转向银幕时,晓冬语气飘忽地说。
他一直就嘴硬。一直。
明明更喜欢的是卫红,却还在说喜欢我,还在否认自己的感情。明明已经更在意卫红了,却还是在和我说会继续守在我的身边。晓冬想要对我信守他的承诺,因为他就是那样的一个人,卫红也是,不管多么喜欢晓冬,这两个人最后还是为了我决定断了吧?
走出电影院,雨还在下个不停,到达常熟路的香榭后,透过落地玻璃窗看着外面的雨,一对年轻的小情侣匆匆走过,男孩左手执伞,右手紧紧揽住女孩的肩膀,伞大幅度向女孩倾斜,一副生怕淋湿女孩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
这一笑,才留意到晓冬也在看那对小情侣,似乎在想着什么,察觉到我笑起来,晓冬的视线转向我,“在笑啥?”
“嗯,只是想笑。”我忙喝了口柠檬水,“这段时间以来,我恨得太多了,也太痛苦了,所以现在看到一些事情,明明不好笑却还是会笑出来。”
“这样啊。”晓冬顿了一下,“青唯,我真的对不起你……”
“得,咱今儿个不提这个,不提卫红,只是好好地约会!”我制止他说下去,“上次都没有好好享受法雷恩主厨的手艺,今天要好好地听听香颂,好好地品尝美食,别的统统不说,成吗?”
晓冬看了我很久,才重重地点了点头,“今天没有辣到要死的调料吧?”
“没有。”
“没有酸得要命,苦到不行或者其他恐怖的调料吧?”
“你想的话可以专门调给你。”
“饶了我吧姑娘!”
忽地,我们一并笑了起来。第一道菜牡蛎上来时,香榭正好播放着Nacash的Elle Imagine,是首柔情而委婉的香颂,在那轻柔的音乐中,晓冬夹起牡蛎,放到我的盘子上。
离开香榭时雨仍未停,我还不打算回家,于是晓冬陪着我在常熟路闲逛,我们谈了很多事,大多和北京有关。然后,不经意地,我说出了这次约见他的缘由。
“一直想将上次的约会再重来一次,因为上次真的搞砸了,所以你答应出来时,我就想可能这样做有些无聊,但至少上次的缺憾,这次可以好好地补偿。”
晓冬撑着伞的手似乎抖动了一下,然后他停了下来。我走出两三步后,才发觉他并没有跟上来,疑惑地转过身去时,正好看到晓冬五味杂陈的表情。掺杂着不断落在地面和树上的雨声,他缓缓地开了口。
“虽然之前一直期盼着想听到这些话,可是这些话一旦从你嘴里说出来,又有些不知所措。我说男人是不是真的就犯贱啊?好不容易听到你这样说,我却不晓得怎么办了。”
一时间,我也不晓得要怎样做,是取笑他一番,还是宽慰一下,或者干脆用别的话题带过?因为双方的顾忌和心情,彼此静立在原地又一阵子后,我听见自己说:“晓冬,要不要到东京去一趟?”
“东京?”他讶异地说。
“如果公司那边没有特别业务要忙的话,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去一趟东京?”
“东京啊,差不多三年没去了,青唯,是有三年了吧?”
“嗯,所以想去看看。但要是实在忙就算了。”在说出这番理解的话时,我才意识到一点,那就是我们已经无法回到以前的状态,我已经无法再率性地冲上去,摇晃着他的手撒娇,催着他尽快安排时间一块儿去了。
可是晓冬却爽快地回答说:“成啊,这几天我安排下,咱一块儿去。”
正专注于将公关事务打出名堂来的晓冬,能够腾出时间来陪我实现这个愿望,这样的他几乎就和以前一样,让我差点觉得一切都未曾改变过,但是,实际上还是有些什么东西在悄然地发生变化。
所以想回到东京,三年前那个将我们由最要好朋友变成恋人的都市,想在那里好好地和晓冬做个了断。
一个星期后,我们在浦东机场搭上由上海飞往东京的航班。喝着橙汁,看着窗外的白云,感到阳光未免过于明媚,于是拉上了小窗,身边的晓冬正在翻阅着杂志。不久之后,就会抵达久别三年的东京了。
在这一刻忽然想起了卫红,想到了自己曾经那样努力争取的G品牌的工作,甚至自个儿掏钱来扫平路障,然而最后,我还是没有得到那份工作。
到东京后我们第一件事就是去预定好的六本木的樱落,安放好我的行李,然后去新宿的Link,安放晓冬的行李。去新宿时晓冬禁不住嘟囔:“为啥偏得要住两个酒店?而且还是离得这样远,你说你脑子里的想法真让人跟不上啊。”
“有些感觉只有错开住才能体验得到,你就甭废话了。”我安抚他。晓冬的日语不行,只会日常的单词,虽然他英语流畅,但日本人的英语发音也够戗,有时候听那日式英语,还得捉摸一番对方要说的是啥。虽然如此,但晓冬还是顺着我的意愿做了。
把一切都安顿好后,两个人都休息了一下,接着就是有针对性地购物。高级的南青山,还有优雅的表参道,晓冬陪着我逛了一间又一间店铺,同时称职地担任着拎战利品的角色。在南青山的一家名店中,看着闲坐在休息椅上的晓冬,还有在他脚旁放着的大袋小袋物品,接待我的女店员忍不住用羡慕的语气说:“那是顾客大人的恋人吗?还真是细心体贴的男子呀。”
“是这样吗?”我笑着回应,听着女店员的话,我不禁扫了晓冬一眼,他正百无聊赖地信手翻阅着时尚杂志。就晓冬的身高来说,想必很让这里的女店员瞩目吧?
晓冬翻阅杂志的样子,就和大多数陪同女孩逛街的男子一样,闲散、漫不经心,但纵然如此,他还是脾气很好地一路陪伴着我。这种个性,对于我们这种女孩来说,就像是穿上了一双好看且舒服的鞋子那般感到愉悦,所以卫红才会被吸引住的,是吗?思路无法控制地拐向这个方向,心又开始痛起来,可是奇怪地,那种痛却不像以往来得那般强烈,而是有着缓和的空间和回旋的余地,恨意似乎也消散了,虽然还是会生气。
这个时候,我不由得意识到,我真的在逐渐地放下了那件事,那件一直困扰、折磨我并犹如噩梦般如影随形的事。
试装之后,我选了两件衣服,女店员很认真地包装好放进袋子,交给了晓冬。晓冬接过袋子时,女店员又忍不住悄悄打量了他两眼。看着女店员那种表情,我有种忍不住想笑的感觉。在我们离开店铺时,女店员一直送到门口并深深地鞠躬。直到走出店面好久,晓冬才向我发表了看法。
“日本人真是奇怪,为啥这儿的店员都叫咱‘顾客大人’?”
“敬语呢,大人本来就是日本通行的敬语。你能不能别每次都一副不习惯的样子,别的男人可乐意着呢。”
“也许真的被国内的店员给折磨惯了,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了。”
“扯淡!”
东京秋日的阳光落在身上,我被晓冬逗得笑了起来,想伸手去打他一下,但刚伸出手去,又下意识地缩了回来,终究没有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地想打就打、想踢就踢。看着手里拎满大袋小袋的他,最后还是心疼地缩回手去。
我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有哪些不一样,我也不太清楚,可是至少胸膛里的这颗心,似乎正在逐步地痊愈。看着晓冬的侧脸,我决定,好好珍惜在东京的这些时光,虽然短暂,但我希望它能留下一个完美的句点。
从东京开始的恋情,也在这里好好地做一个了断。
在银座尝了和果子,去月岛吃了月岛烧,在原宿拿到了MrChildren的亲笔签名CD,再回到六本木去挑选伴手礼。无论去到哪里,晓冬都拎着我买下的东西,男孩子感兴趣的秋叶原,那儿的电器和手机,晓冬却一直没有机会去逛。
在东京的第三天,在樱落给住在Link的他打电话约好在涉谷的忠犬八公像前见面。
出了涉谷车站,往左边走去就可以看到一尊忠狗纪念雕像,这座忠犬八公像的原型是一位东大教授饲养的秋田犬小八,它每天都会风雨无阻去车站迎接主人,直到主人病逝,不知情的小八依旧每天在车站寻找着主人的身影,纵然时光流逝,它也依旧在等待并寻找着主人的踪影。
而晓冬现在就站在忠犬八公像前等候着。虽然早早就到了那里,但是我却躲在远远的地方,偷瞄着他,看着他在涉谷熙来攘往的人群中耐心等待的样子,我知道自己此刻的脸上,一定浮现出又不忍又疼惜的表情。
这个世界其他地方的女孩子,谁有过这样的心情?此刻谁的心情会和我一样?每一个女孩子在即将失去的最珍贵的宝物面前,所拥有的心情和感触是否一样?
曾经给予自己那样甜美的心情,虽然自己不偏爱撒娇,但偶尔也想要好好地任性一下,然后等着男孩来哄来道歉,这份女孩的特权,即使偶尔使用一下也不会太过分对不对?在忠犬八公像前等候的男孩,他曾经是我关于恋爱的全部想象。
为何人总是在失去时才明白爱的重要?为何人总在快失去时才懂得珍惜?多么希望就这样加快脚步朝晓冬跑过去,然而这双高跟鞋,却着了魔般地被定格在了地上,渐渐地,心也如同着了魔一般。
晓冬拿出手机来看时间,接着又放下手机,然后又拿起来看,最后按捺不住地拿着手机,似乎要打电话给我。也是,在同一个地点等候的男孩女孩们,等候的人都已纷纷到达,只有晓冬依然在等候,他一定也有些心急了。
可是我关了手机。我只是站在那个不易被察觉的地方,偷偷地看着他渐渐变得焦急的表情。晓冬还是等了下去,就和以前一样,是的,就和在北京时一样,未曾有丝毫的改变。
高二时,晓冬迷上了三班的朱倩倩,可是朱倩倩眼光很高,个性就现在来说只有一个词儿形容:和谐。和谐的女孩,自然不会考虑早恋这样的事,那时候的晓冬张口闭口就是朱倩倩,听得不胜其烦的我和卫红,有一天想到了一个捉弄他的好办法。
我打了一封信,用粉红信封装上,然后神秘兮兮地拿给晓冬。这种故作神秘的模样充分勾引起了晓冬的好奇心,当他拆开信封取出那张据称是朱倩倩托我带来的信时,他脸上的喜悦实在远非笔墨所能形容。
“她约我星期天在王府井那见面呢,青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