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走进私人包间“桂和”时,我尽可能将这种心不在焉的态度表现得更完美一点,然后淡淡地瞄了他一眼,又将目光移回到杂志上去。只是这一眼,已经可以得出一个初步的印象,就是他对今天的会面很用心,这点在着装上就可以察觉得到。
李晨以全套AMERICAN TRAVELER造型出现,粉色格纹夹克下搭配着浅色背心,背心下又穿了一件浅紫格纹衬衣,身下是一条褚黄色丝光斜纹短裤,脚上一双帆布运动鞋,融合了宫廷洛丽塔风的同时,却并未削弱他的男子气质,他坏男孩的痞味反而因此更明显呈现。
“来得真早啊。”李晨关上门,然后向我走了过来。
“应该说是你来迟了,我都等半天了。”我放下杂志抬头看他。
李晨没有马上回应,反而目光下移地端详着我脚上的一双CHANEL双色鞋,然后他的视线从足部继续上移,停驻在我的小腿上。这种毫无顾忌的眼神,从一走进包间开始就让我觉得不对劲,今天的李晨,似乎和以往的任何时候都不太相同。
“你的目光不要太过分了。”我下意识地拉了拉VERSACE白色抹胸连身短裙,意识到这么做根本就是徒劳无功后,我在心底叹了口气,探过身体伸手往李晨头上敲去,然后索性落落大方地接受了他的注目礼。
“痛。甭装了,你又不是不晓得今儿个就咱俩见面,打扮得这样漂亮,不就为了让我好好欣赏的吗?”
李晨揉揉被敲痛的头部,在我对面坐了下来,似乎知道我一定会否认,他又先发制人地抢白:“上次咱和好后,我就决定不再装啥样儿了,青唯,我真的挺想照顾好你的,因为我知道没有别人比我更适合。”
晕!还真是直白得有点过火了!我被李晨的话呛得连解释的意愿也放弃了,真头疼啊,面对这个先发制人的家秋,如果真要较起劲来反驳,恐怕又要闹僵了,于是我只好端起高脚玻璃杯浅浅尝了一口。
可是如果不澄清,那就代表着我默认了,于是我不得不表明,“瞧你扯哪去了?弄得好像以前根本没和你这样私下出来见面似的。是不是从南京回来以后,不小心撞坏脑袋了?不然咋说的话让人听起来跟个头脑发热的病人说的似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从南京回来后我想了很多,也笃定主意决定了一些事。”他斜倚在沙发上,一副痞味十足的模样,在桌面下用帆布运动鞋轻轻挑动着我的那双CHANEL双色鞋,“听着青唯,你可给我记好了,现在开始我会把你当成我李晨未来的女人看待。”
“未来的女人?别做梦了!”我哑然失笑,将嗤之以鼻的表情故意无限放大,然后闪电般地缩回双脚,似乎这样又有点不甘心,稍后我又抬起右脚,重重地踩在李晨的帆布运动鞋上,“甭跟我来诱惑这一套,我不是那种只要你略施小计就会被电晕的女孩。”
我又喝了口酒,加州乐事白葡萄酒的口感,这次更加充分地在舌腔中蔓延,有淡淡的柠檬、梨子和苹果的香味,忽而觉得那很像是自己现在的心情,有些酸酸的,但却又迎合了自己口味的感觉,我从未想过要和李晨在一起,本能就会阻止自己去做类似的预设,哪怕只是预设,那也不成。
“我是根本不会和你在一起的,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所以聪明的话就甭再打我的主意。”
我用肯定的口吻告诉他,“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可到头来还是会为了那会馆的所谓免费宣传策略,去和那些女明星乱搞来取得版面,为了工作你还是会把我抛一边,所以得了吧李晨,我太了解你了,因为太了解你了,所以我可以告诉你,清楚明白地告诉你咱没可能!我对你没感觉!”
“有没感觉可不是你这张嘴说的。如果你对我没感觉,为啥不管遇到啥事儿,都会第一个打电话给我?为啥还特意提前到这儿等我?嘴硬也不是每次都叫人觉得可爱的。
“现在我就觉得你嘴硬,硬逼着自己喜欢小白牙的行为特幼稚特没劲,你不可能喜欢那种小白脸!”
李晨的帆布运动鞋又在桌面下轻触我的鞋子,有种暗潮汹涌的诱惑,“你刚刚把自己说得好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但我也直接坦白地告诉你,我也一样了解你,我了解你王青唯比你了解我李晨,简直要透彻太多了!”
“啥叫‘简直要透彻太多了’啊?少开玩笑了!”我就像触电一样迅速地缩回脚,凶狠地瞪着他,“甭说得好像我真的迷上你似的,如果要对你有那个心,当初我也不会舍你选择晓冬。少得意妄想了,我和你就是发小死党,没别的,也不可能会有别的!”
“啥叫妄想啊?你不就觉得我不可靠吗?其实你就一拿眼睛看人而不拿脑袋看人的主!如果真觉得我不可靠,那我再问你一次,你干吗每次惹了烂摊子都找我来收尾,而不找晓冬或者卫红?你来指挥我利用我做这做那就是理所当然,而我喜欢你就是痴心妄想?这是啥子逻辑?”
李晨锲而不舍地又用鞋子在桌面下追了上来,在看起来还算克制的表象下,桌面下却是角逐对抗得厉害。我觉得吃力,李晨实在进攻得太过猛烈,他锐利的锋芒,让我抵挡得非常吃力。
“够了,我不想谈这个话题,如果你还想要继续私下单独见我的话,那就不要再说任何我讨厌的话题。”我加强了口气,其实知道自己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不得不使用威胁的口吻,然而我也非常清楚,他并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阻退的。
如果那样,那么李晨就不是李晨了。他和我都是猎人,是更强悍的恶男进攻强势又有心机的恶女,我们彼此之间有势均力敌的魅力与心计互相抗衡着,但或许,对于遇见小白牙后逐渐发生变化的我,李晨会更胜出一筹,那也说不定。
“你讨厌的话题?我实在不明白,青唯,你是害怕咱们的关系会因为更进一步而迎向那不可知的未来,担心咱们如果恋爱了,一旦触礁就再也回不去了,还是你真就喜欢那个小白脸?”
李晨非但没有被阻退,反而咄咄逼人地加强了对我的出击,“那小白脸长得是挺帅的,脾气又好,我承认他也确实能打,个性也挺坚强,女孩会喜欢那种类型也不奇怪,可是他真的适合你?你老实说,他真的比我更适合你?”
“真的够了,李晨!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当初就不会说啥‘我最喜欢晓冬了,如果你不是晓冬的女朋友,就算用抢的我也会把你给抢过来’这样的话!”我高声喊了出来,这个举动连我自己也觉得意外。
我怎么会喊出这种话来?我的情绪怎么会波动至此?原本我就是个擅长操控情绪的人,可是,为什么在他面前那些已经炉火纯青的招数都失效了呢?
“问得好!你真的是问得很好!”我似乎终于成功刺痛了他,李晨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然后朝我走了过来,“我可是后悔到不行!可是,因为晓冬对我来说是这样重要,我又不能狠狠揍他一顿,我……
“青唯,晓冬和卫红出了那事儿后,我很恼火,我气到快要炸了!如果他好好珍惜你,那么我可以放弃,因为晓冬起码还能保护你,可是那个小白脸如果你万一出了啥事,他一个人的力量可以做些啥?你告诉我,小白脸除了那些哄女孩的东西,他到底能为你做些啥?
“如果我再强迫自己后退,如果我再害怕和你更进一步会损害咱的关系,如果我再强迫自己放开你的手,那样才叫做真正的卑鄙!”李晨每迈出一步,就缩短了与我之间的距离,我坐在沙发上本能地后退着,可是徒劳无功,他来到我的面前时,一把扯过我的手腕,将我拉了起来,一把扯进自己的怀里,肆无忌惮地抱住了我。
“你敢说你真的厌恶被我这样抱着?嗯?你敢说你从来没幻想过被男孩这样抱着?这样强烈直接的拥抱,晓冬他有给过你?那小白脸有给过你?除了我以外,还有哪个男孩能给你这样的拥抱?”
李晨用力地抱着我,完全忽略掉我的挣扎,我用脚使劲去踩他的鞋子,但这样只会导致他将我抱得更紧。
“像你这样的女孩,只有我才能满足你,这一点你应该也很清楚吧?”李晨凑近我的脸说,他的脸离我越来越近,我知道他打算做些什么,也非常了解以他的个性,只要是下决心要做的事,不实现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只是……假如我也像那些任凭他得手的女孩那样,那么王青唯也就不是王青唯了。
在李晨的嘴唇即将印上我的唇时,我霍然抬起右膝盖,用尽全力冲着他的小腹撞了过去。那的确是力度十足的一击,腹部涌现的痛楚,让李晨接连倒退了几步。然而一切还没有结束,我又抬起右脚,再一次踹在他的小腹上,让李晨一个趔趄,禁不住跌坐在地上。
“下次再这样就绝不原谅你。”我俯下身子,看着捂住小腹强行忍住痛楚,五官完全皱在一起的李晨,然后用手捋了捋他的头发,“下周五的星尚派对,我会带小白牙一块儿去,到时候我希望你也一起去,如果我真有你说的那么重要,你真有刚刚说的那么喜欢我……”
看着痛得紧咬双唇的李晨,我甜美地微笑起来,然后手指顺着那张英俊的脸孔滑了下去,“那么你会来的,对吧?会好好看着我和小白牙是多么的默契的,对吧?会知道你根本就是在妄想,对吧?要来哦,不然的话就没机会证实这些话了。”
“你!”李晨倒抽了一口气,愤怒地拂开了我的手,我刻意在他面前维持了一贯的恶女作风,而他现在这种狼狈的模样,也许还因为我所坦率表露的对于小白牙的执着,种种的事态和思绪,促使他也流露出真实的感情,那也是他所罕有的恼怒与懊悔的一面。
这样的李晨,甚至连我都不太常见得到。
“保重了。”我浅浅笑了一下,拿起VERSACE浅粉红色鳄鱼皮拎包,给了他一个“我赢了”的表情,然后朝着门口走去。临近大门时,我站定脚步转过身体,露出开心的样子,看向李晨。他正愤愤地瞪着我,“真是无情……”李晨微喘着气,双手支地吃力地站起来,然后踉跄地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不过,这样才是我所认识的王青唯,这样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恶女,你本来……就应该这样的。”
在我准备转过身离开时,却忽然听见了一阵笑声。我诧异地回头,正好看见了李晨的笑脸。李晨捂着小腹,尽管愤怒又懊恼,可他却还是笑了起来,虽然很不合时宜,可是他仍旧觉得很有趣地笑了起来。
“如果你以为这样就能阻退我,那么就太小看我了,青唯。”带着倔犟和愤怒的表情,毒蛇矛盾地笑着,然后对我撂下了这句狠话。
星尚派对选择在虹桥路的一家大型港资广场的六楼举行,会场很宽敞,特别挑高的设计营造出开阔感,而绚丽的色彩搭配更营造出华丽的视觉感受。小白牙出席这种场合的机会并不多,“我啊,也就是因为公事才有机会来这种地方。”他对我说。
今晚的小白牙在着装上格外用心,黑色套头衫下是白色的衬衫,袖口却被挽了起来,而鲜红的牛仔裤则画龙点睛地突出年轻肆无忌惮的感觉,“挺有范儿的高街风格嘛!”我禁不住地称赞。
“只是不想输给他。”小白牙说,或许觉得自己的话未免太过直白,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不想被他看扁,至少在外形上,不想被他当做取笑你的理由。”
“比如?”意识到小白牙的较劲心理,我当然清楚这个“他”指的是李晨,看着小白牙流露出罕有的不服输的架势,不由得就想要逗逗他,男孩子一旦较起真来,那种惹不得的表情,有时候也挺可爱的。
“比如不想被人笑话你带了一个土里土气的男伴来出席时尚派对。”小白牙的脸上充满了“喂,甭硬让我说出来啊,这种事儿要说出来还挺不习惯”的表情,我回应着“好、好、好”,拉着他就往里走。
“嗨,这里这里。”卫红远远地就朝我们举起杯子,李晨和晓冬都在她的身边,大家都在看我和小白牙,晓冬的眼神是温暖的,卫红的眼神却有疑虑和不确定,至于李晨,他瞳孔里充满的简直是不屑与轻蔑的色彩。
“很帅嘛。”我和小白牙才刚与大家会合,晓冬就善意地主动搭话,而他的称赞似乎也确实起到了作用。
“真的?我还挺担心会让青唯掉价的。”小白牙松了口气。
笨蛋,怎么会让我掉价呢?心里轻荡着这一句话,正思索着要聊些什么话题,好帮小白牙融入这群体中,这时候李晨却四下张望着,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一般。
“咦,不是说会带小白脸来吗?小白脸在哪里?”李晨颇为认真地四下搜寻着,脸上流露出一副找不到人的疑惑。
“他不就在这里吗?”卫红受不了似的拿胳膊撞他。
“这里?哪里?”李晨更加困惑了,他的目光投向站在面前的小白牙,随后上移,径直穿过小白牙,往后方看了过去,“我啥也没看到啊,那小白脸该不会不来了吧?切,如果真是这样那可挺没劲儿的。”
小白牙一直在保持着沉默,最后眼看着李晨似乎一心要将这种情景延续下去,小白牙不得不开口接过话来,“喂,如果你说的那个小白脸是我的话,那么我可以提醒你,我可就站你面前呢老兄。”
“你就是小白脸?抱歉,天下的小白脸长得都差不多,在我眼里可全都是一个样。”李晨仿佛被点醒过来一般,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稍后又将视线向我移了过来,“这下可精彩了,青唯,你有没这样觉得?”
我觉得头大,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前男友、导致我和前男友分手的最铁闺密、和我现在关系微妙的男孩、对我心有所属的发小,还有我五个人再度置身同一个场合,并且只要我和小白牙继续交往,这种类似的情景和场面将会越来越多,如果李晨每次都要拿这个来消遣我,那我可实在受不了。
“她每次遇到不想回应的话题,不是反击就是沉默。”李晨用一种对我再了解不过的表情对小白牙说,“现在看来她选择的是后者,这样说来你魅力还挺大的,至少能让她装出另一个样子来。”
小白牙看着李晨,显然并没有被李晨的话激怒,相反的,小白牙显得非常愉快地微笑起来,“有意思,看着你现在这副样子,青唯说你很强,但我咋觉得你就像个吃味而拼命想在别人面前证明的孩子似的。”
“小白……”李晨睁大了眼睛,“小白脸”并没有完整出口,因为就在这时,冰玲带着她的两个跟班,也就是我和卫红口中的“免费侍女”,每人手里拿着一杯清菊,向我们走了过来。
“她没事过来干吗?”看着逐渐接近的冰玲,卫红皱了皱眉头。
今晚的冰玲确实出挑,她选了GIAMBATTISTA VALLI白色连衣裙,穿在身上恰到好处,再搭配CHRISTIANLOU BOUTIN系带高跟鞋,这确实是只有她才能撑起的装扮。
“能在这个派对再看到青唯,我挺高兴的。”冰玲浅笑盈盈地在我面前停了下来,“之前有谣言说你整个人耷了,又谣传你起不来了,我觉得可惜,这个圈子没了你该多单调啊。”
我还没想好要如何回应,冰玲朝她身后两个跟班使了个眼色,张慧就立刻将手中的清菊向我递了过来,我原本并没有打算接过那杯清菊,然而冰玲却温柔地牵起我的手,用指尖打开了我的掌心,将那杯清菊放在我的手心里。
“喝吧,听说你和卫红和好了,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呀。”她轻轻地说,随后将视线转向卫红,忽然笑了起来,那是妩媚得犹如黑色大丽花的笑容,然后她用感慨的声音说,“我还真是感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