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唯……”李晨想用笑来掩饰他此刻汹涌的情绪，可是却渐渐地有些笑不出来了，似乎感觉得到我轻盈话语下的决心与痛苦，他慢慢地严肃起来，找寻不到适当的能够接过话题的话语，他沉默地顺着我的目光望去。
“为啥你看中的都是别人？不是晓冬就是那小白脸？我到底有哪点不如人？”他出乎意料地一把扳过我的脸，然后再次俯身凑到我面前，直视着我的眸子，“难道我就不行吗？以前为了晓冬拼命压抑着自己对你的感情，现在我没必要这样做，我一直都喜欢你，难道我就不行吗？”
“说啥呢？李晨！我不喜欢你再这样做！”我的呼吸一下就急促起来，这种不得不拼命调整呼吸的状态实在难受，我不由得心绪矛盾地抬脚重重朝着李晨的鞋子踩了过去。
原本以为他会因为疼痛而停止，然而李晨却不在乎地继续捏着我的脸，让我的视线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考虑和我一块儿吧。”李晨的手顺势而下，然后抬起了我的下颌，他的眼睛在月光下散发着执着的光，“我有自信能带给你幸福，和李晨一起，王青唯今后将会和现在一样，一直、一直站在最高点上俯视着整个上海，这是我的承诺，为了你我会努力做到这一点。”
我沉默了。这一次，我并没有拂开他的手，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着，两个人就这样维持原先的姿势伫立在原地，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开口。
“笨蛋，比起站在最高点上的承诺，像这样互为发小和死党的身份，更值得珍惜。”听着我的这句回答，李晨的脸上不断浮现并交替着各种表情。是悲伤？是失望？是不甘？是缺憾？是执着？没有人能看得懂，他只是看着我，即使这样，他还是没有放手。
M品牌的拍摄宣传工作一直进行得很好，在构思和运作时，我脑海里的想法又发生了新的变化，与之前的策划产生了很大的不同。起初我想将小白牙打造成类似在吉原流连的江户贵公子那样的形象，强调M品牌的奢华与高雅。
但渐渐地产生了很大的变化，如果不是流连吉原的贵公子，而是在上海找一个具有中国味道的地方，至少不是那么摩登的地方，借助这个地方去展现小白牙的魅力，将他的亲切感和M品牌的高雅融合在一起，会是什么感觉呢？
确定要往这个方向入手之后，和李照希打了招呼，并且给他交了重新制作出来的企划书和拍摄说明。“感觉比你之前的创意更有意思，就照着这个新方向做做看好了。”他说。
最后的拍摄地点定在了田子坊，田子坊深藏于闹市的泰康路二一零弄。这是二十一世纪三十年代典型的弄堂工厂群，由上海食品工业机械厂、上海钟塑配件厂等五家工厂组成。这里区别于商街和一般工厂，而构成它最独特之处的就是所蕴涵的视觉映射，外省客和外国人都争相在此摆摊。
那些旧式弄堂和混杂其间的老厂房吸引的不仅仅是游客，我觉得如果在这陈旧没落、如今却变成一间间散发着艺术情趣的工作室的工厂群中拍摄这次的平面广告，所带出的效果和气氛也许会大有不同。
我的工作团队在拍摄当天进驻田子坊，小白牙穿着黑色呢子大衣搭配黑色长裤，长大衣的V字开口和将袖子卷到手腕的穿法显得潇洒又性感。由于是正式拍摄，他的发型经过了造型师的精心处理，在化妆时小白牙还一副紧张的样子。
“甭瞎紧张，只要想着和我一块儿就好。”我站在他身后，审视着镜中的他说，“只管想着是和我一块儿来这里逛，刚好我带了相机，把你拍下来就好。”
“就跟约会的那些男女一样？”小白牙长长地吐了口气。
“没错，就跟那些约会的男女一样。”我肯定地点了点头，“咱们现在也算约会，在工作中的约会，虽然和平常的约会不同，但把它看成约会其实也没有错。”
“真逗，工作中的约会。”小白牙若有所思，继而灿烂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了，虽然多了很多人，不过我就把这当成咱约好一块儿到田子坊玩好了。”
经过最出色的造型师的打造，小白牙呈现出不同于以往的样子，平时的小白牙给我最大的印象就是亲切感与亲和力，但打扮过后的小白牙却多了份性感与迷离的味道，看着这样的他，我顿时也觉得有了感觉，这正是我要追求的效果。
拍摄工作正式开始。
我们最先来到一座具有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风情的照相馆前，小白牙在照相馆前一个穿着工作围裙的海式小哥模型身边站定脚步。
“甭紧张，也不用像啥专业模特那样去摆姿势，如果那样我就不找你了。”我细心地开导着，“你只管玩儿，只管随心去逛，然后把我看成陪你一起逛并且帮你拍照的朋友。”
灯光打在小白牙身上，他很努力地调节着自己，呼气、吸气，然后他冲着我点了点头，整个人忽地放松下来，侧身去看那海式小哥模型旁边的精美摄影图片。
“我可以说话吧？”小白牙是第一次参与这种正式拍摄，完全不晓得到底要怎样做才好，望向我征询。
“喜欢咋做就咋做吧，忘了你现在是在替我打工，只当是咱俩的约会就好。”我肯定地答复，于是小白牙会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呈现出的是放松自然的状态，小白牙看着那些摄影图片，“青唯，这些照片挺有老上海格调的。”他兴奋地朝我说，就是这种一起分享的感觉，我要的就是这种味道和情调！连忙按下快门，我捕捉到了这一刻他那轻松而自然的反应。
开窍之后，小白牙进入状态就非常快。我们团队在狭小的胡同里不停穿梭，总是会意外地发现一些特别的所在，然后打破原定计划而临时进行了拍摄的更改。
田子坊的摊位很多，也有将小饰品摆放在外面的，小白牙带着我们走进了一家店铺，俯身看着展示柜里的冰激凌，“喂，要不要吃个冰激凌？看起来还蛮好吃的。”
“好啊。”我当然不可能在工作时吃那冰激凌，然而小白牙还是向店家买了两个冰激凌。他端详冰激凌和拿着它们的样子，都被我拍摄下来。
“看，挺好吃的。”小白牙啃了一口，眯着眼满意地说，“你现在反正也吃不了，不如我替你吃了。”
看着他孩子气的一面，我不由得笑了起来。男孩就是这样，不管年纪多大，这样的孩子气都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不过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他，也想要好好地将现在的他，用相机捕捉并呈现出来。
小白牙一手拿着冰激凌又进入了附近的小杂货店，玩起了汽车模型，“嘟嘟嘟……”他手持着模型，嘴里发出模拟汽车行驶的声音，我边笑边拍，然而心头忽地凛然一震。
我想起了以前，李晨和晓冬在十二岁之前也爱玩这种游戏。那时候我和卫红用明星贴纸来自编自拍故事，而李晨和晓冬则用玩具人偶和汽车玩具来编排战争戏码，那时候李晨和晓冬嘴里，发出的也正是小白牙此刻的这种声音。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二十五岁了啊。察觉到自己的思绪浮移，我连忙晃了晃脑袋，及时地重新投入到拍摄工作中。这一次的拍摄工作，远比我想象的要顺利得多。
在拍摄接近尾声时，小白牙在某家杂货店的玻璃柜中发现了正在熟睡中的猫咪，他转过头，冲着我挑动眉毛，示意我和他一并看过去，顺着他的视线，我也看到了那只猫咪。
“可爱。”小白牙微笑着评价，“那横躺的模样会让人认为这家伙也是出售的商品。”
熟睡中的猫咪确实异常可爱，但因为不想打扰它香甜的睡眠，小白牙是轻声说出这些话的。看着他孩子般的表情，灵感不断涌现，我也不断地按下了快门。
在拍摄的最后，小白牙朝着熟睡中的猫咪俏皮地做了鬼脸，那种表情在当下的气氛下实在太精彩了，我适时地将它给捕捉了下来。
喜欢的或许正是这样的表情，或许正是这种放松的感觉。是的，在这个人的身边总是很放松，这个人的身上有我在这个圈子找不到的气息，这个人身上有着青草般的味道，坚韧、善良但却很倔犟。
我，喜欢这个人。经历了这次的拍摄，我比以往都更清楚并且确定这一点。
拍摄工作比想象中更快地完成了，我们回到工作间，小白牙换上自己的衣服。他从更衣间走出来时，我正在将今天的拍摄成果输入电脑，“要不要看一下今天的成果？”我问他。
“嗯，不用看也知道是很棒的照片。”有个肯定的声音不假思索地回应过来。
“你又知道？”我哑然失笑，“如果是想要讨好我的话，至少也要过来看看，然后再说些讨人喜欢的称赞话，这种方式才更容易讨女孩欢心。”
“因为是你拍的，就算不用看我也知道。”小白牙在沙发上坐下，那种笃定的、不容质疑的语气和表情，触动了我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你相信我？真的不用看看吗？”我不确定地说，“这好歹也是你第一次当模特，而且是给M品牌这么大的牌子当模特，你就不担心出来后的效果？”
“如果是你来做的话没啥好担心的。”小白牙倚着沙发，他看起来真的有些疲惫了，“对了，青唯……”
“嗯？”
“你之后还要修片子吧？如果可以的话，下个星期一是我生日，你选几张照片洗出来当生日礼物送我好了。”小白牙说，“到时候我会开个包间请朋友们一块儿来玩，清慧也会过来，如果你不介意，就选几张当礼物吧。”
“你生日呀？成啊，我去，反正和清慧自从很丢脸地相识后就没再见面了，我也想要和她聊聊。”
“那就说定了！”小白牙从沙发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啊，好累，走，咱们吃饭去。这次甭和我争，说啥感谢我之类的话，反正我请定你了，我不过是请假来拍罢了，这还是有钱拿的，报酬还不错，总该让我来请你吃一次饭吧？”
“好啊。”我答应着。这一刻，我真的觉得很开心。
我喜欢今天在田子坊的他，喜欢呈现在镜头里的他，虽然我们身边跟着很多工作人员，但是透过镜头，聆听着他的话语然后与之对话，我真觉得，今天和小白牙像愉快平常地度过了一个甜蜜的约会一般。
那种甜蜜，给了我一种错觉，仿佛在小白牙身边，我也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女孩儿，享受着那种淡淡的、平凡的、琐碎的但却因此而更加真挚浪漫的约会，是的，在这一刻，我真的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此后的拍摄工作也非常顺利，M品牌的平面拍摄很就全部完成了，李照希对于这次宣传打首炮的“与喜欢的他约会”这个概念也非常满意。
这次M品牌的男装在中国的首波宣传，我设定了“与模特一起约会”的主题，看着那些平面广告，消费者会产生与小白牙在田子坊约会的感觉。在M品牌高层通过这个拍摄成果之后，卫红特别为我在新天地北里办了一个小小的时尚派对来庆功。
这座位于北里的俱乐部，无论外观还是内部装潢设计都充满现代感，让人充分领略到新天地的独特品味，不强调过于华丽的设计，而以舒适的风格创造出成人的美感品味。
我邀请了小白牙出席，因为他是这次广告的功臣。当我们同时出现时，在场的人都隐约露出惊讶的表情，小白牙对这个圈子来说根本就是一个名不见经传、没有任何背景与势力的无名小辈。
虽然我根本就没叮嘱过他任何着装上的问题，可是他仍旧很给力地悉心进行了搭配。他以紧身T恤外套羊绒开衫的搭配出现，若隐若现的肌肉，散发着低调的性感味道，而一件绿色休闲裤和脚上一双白球鞋又掺杂了动感的气息。
我知道不少宾客都在好奇陪伴在我身边的这个男孩是谁。然后我看到了冰玲，她拿着一杯ABSOLUT VODKA，正和那两个跟班在一起，当我和她的视线交集时，小白牙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过去打个招呼吧？他的目光正对我这样说。我默契地点了点头，于是两个人一并朝冰玲走了过去，一旁的卫红却站不住了，撇下正在交谈中的晓冬，立即朝我走过来，而晓冬关切地跟上了她的步伐。
我来到冰玲面前，我们长久地凝视着彼此，我主动开口打了招呼：“还好吗？这阵子。”
“还不错，就等着今晚看到你们。”冰玲的目光斜扫了我一眼，随后看向小白牙，对他露出温柔的微笑，“恭喜你，国明。听说拍出来的效果很不错，我替你感到高兴。”
然后冰玲对着身后的两个跟班吩咐：“去拿两杯马天尼过来。”张慧立刻动身，可是我阻止了她。
“不用麻烦了，冰玲。要喝酒的话，我们自己去拿。”我说，这是卫红特别为我举办的派对，在这个派对上我实在不愿意小白牙再和冰玲有更多的牵扯，“我和小白牙现在去拿些喝的东西。”
“这些事情让韩梅或张慧她们去做就可以了。”冰玲皱了皱眉，显然她看出了我的打算，而一心要和我对着干，我早就猜到她不会这样轻易看着我和小白牙独处的。
“自己的事情自己来做就好。”我坚持，与小白牙对视了一眼，小白牙领会到我的意思，笑了笑，向冰玲解释：“抱歉，冰玲，待会儿我过来找你。”
然后小白牙陪着我向摆着各种饮品的桌子走了过去，我特别回头朝卫红笑了一下，“今晚的派对还真让人惊喜，甭担心，不会有啥事儿，今晚你和晓冬就好好玩个尽兴吧。”
“不是……我们……”卫红与晓冬面面相觑，她迅速地想要澄清。
“得了吧，我要去拿酒了。”我并没有给她解释下去的机会，迈开脚步迅速地离开。我的内心多少也觉得欣慰了一些。
现在我已经不觉得卫红或者晓冬再欠我任何东西了，我知道卫红和晓冬已经完全分开了，两个人都吃力地维持着发小死党的关系，但我之所以会那样开他们玩笑，只是希望能用这种方式让他们知道：那些事情已经过去，我是真的不介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