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回家吗？
如果在往日，送完付昀回家后，老唐会如常地问出这句话。他侧头看向副驾驶座上的宋宋，宋宋盯着前空的某一点发呆，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老唐流连在她身上的目光。老唐瞅着她线条柔和的侧脸，长睫盈动，鼻梁秀挺，樱唇微张，他心头一热，直想在那肤如凝脂的脸颊上亲上一口。
“想去哪里？”老唐强迫自己收回视线，换了一种问法。心里却又纠结起来，如果宋宋回答的是“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把她带到哪里好呢？当然老唐从头到尾只想把她带回他家。
“不想回家。”宋宋语气低沉，听起来情绪不佳，大约两个小时前，老唐、宋宋和付昀三人刚埋葬了老唐养了一年多的猫咪。
老唐本想放手刹走人，没想右手鬼使神差越过了手刹，去执住了宋宋搁在大腿上的小手。宋宋一惊，本能地微微缩了一缩，却没有挣脱。
老唐见她不反抗，胆子便肥了些，望着她柔声道：“别伤心了，以后你喜欢的话，咱们再养一只。”
说完老唐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断，宋宋可是最讨厌毛茸茸还活蹦乱跳的动物了。他依然记得当初宋宋把小猫拎到他面前，扬言要送给他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多么的隐忍。
宋宋闻言一怔，失去小猫她当然难过，只不过现在她心里盘算的却是另外的事。前些日子宋宋和老唐起了争执，自己莫名其妙就被激得袒露了心迹，老唐也冲动亲了她。关键是，那会儿老唐依然是她那个半路杀出来的亲生妹妹的男朋友，宋宋甩了老唐一巴掌。当然她并不后悔出手，这一耳光是怒其不争，背后积蓄的是多年的怨恨。只是另一方面，也是她自己的活该，老唐当年的背弃在宋宋心里留下了暗伤，宋宋转身跟男朋友们玩得越来越远，老唐却来原地等候，宋宋以为自己已经回不到当年的心境，一直到了老唐也有了女朋友，疼痛终于代替曾经的自以为是告诉了她答案。
宋宋依然能感觉到老唐对自己的留恋，却不知道老唐打算如何处理三人的关系。以前章宁秀对老唐体贴得跟贴身内裤似的，老唐不忍心伤了章宁秀。现在章宁秀连老唐的猫儿子都舍得伤害，感情上来说，爱猫如命的老唐应该不会再接受章宁秀，但宋宋并不知道他俩是否已分手，因而纠结了，又不能唐突地问：你俩到底有没分手。
这会听到老唐用了一个“咱们”，宋宋心中猜到了八九分，脸上神情都柔和了，顺水推舟地问：“你和她……”
老唐听到这话，一脸温柔都缩回了冰窖，脸部线条都僵硬了。他稍稍使力捏了一下宋宋的手，突然收回手放下了手刹，目视前方启动了车子，冷言道：“我跟她已经结束了。”
老唐说漏了最重要的后半句话。当初在他妹面前，老唐信誓旦旦地说：“我已经决定了，和宁秀分手，把宋宋追回来。”老唐只说了分手，并没表达要和她在一起的意愿，虽然他行动上已有所表示——拉手，但是这个男人为什么总是不能一步到位地说完呢，宋宋心里别扭了。
老唐揣摩不出美人微妙的心理变化，更没有注意美人撅起了小嘴，他集中精神开车的同时，还得思考摆在两人面前的严峻问题：这车到底要往哪儿开好呢？
S城太大，一直转下去总能消耗掉漫漫长夜，但老唐迟钝归迟钝，总不会迟钝到愚蠢的地步，于是转了一个多小时、说了一个多小时的风凉话后，他将车开回了自己住的小区，美人的默许显然让他的胆儿都肥得圆滚滚了。
老唐一路将车倒进了自家车库，以往他都是在外面先让人下车再自己倒进来，今晚他脑仁混沌，竟然忘了先让宋宋下车。
车子稳当地泊在车库里，关掉发动机后，此刻车内充斥了沉默。车库橘黄的灯光本来就不甚明亮，渗进车内的更是少数，朦胧灯光让气氛变得分外暧昧。
老唐心跳噗噗地加速，宋宋也紧张无措，两个人都在往同一个桥段想，却谁也没有行动。
老唐暗骂了自己一句，事到如今，再不行动就太不男人了。
老唐喘了一口大气，试图平息疯狂的心跳，无果，索性弃之不管，扭头低低唤了一声，“宋宋。”
“嗯？”宋宋发出梦呓般的音节，也转过头来看着他。
四目相对，两人都在揣摩着对方眼里的深意，老唐眼里含着渴望，宋宋眸里透着期待，电光火石之间，老唐凑过去捧起宋宋的脸吻住了她的唇。宋宋没有半分意外，回应了他的吻。
舌齿间的纠缠渐渐激烈起来，情愫在胸腔里发酵得愈来愈浓烈，像是要把多年落下的功课在这一刻统统补回来。
薄恼爬上眉梢，宋宋伸手抵在他的胸膛前，却没有使力，哼声道：“终于憋不住了？”
老唐凝视着她，拉过她的手在手背亲了一口，胡茬扎得宋宋忍不住抿嘴笑了。这一笑犹如前进的战鼓声，让老唐彻底放弃了退缩。
“宋宋，我决定了，我要和你在一起。”老唐说，内心从来没有这一刻坚定。
“要是我还是说‘不’呢？”宋宋反问，带着几分调皮，还夹杂了几分怨念——这个决定来得有点迟。
老唐歉然道：“对不起，宋宋……原谅我，这么多年都怪我迟疑了……”他握着宋宋的手不由得紧了紧，“不管你再怎么拒绝，我都要定你了。”
宋宋撇撇嘴，挑眉嗔怒：“确实怪你。”
宋宋抬眼瞧着他，恍惚间似乎看到了那个19岁少年稚嫩的脸。
“哎。”她轻声道。
老唐侧头看她：“怎么了？”
“那年……你到底跑去哪里了？”宋宋幽幽地看着他，当年找了他很久，那个暑假付昀去美国她亲妈那里度假，宋宋打了几次电话到老唐家都没人接，甚至连小周都不知道他的去向。
“那年……”老唐当然知道她说的是高三的暑假，“唔……奶奶生病了，我们一家都回去看她，后来我一直在那里呆到了快开学……”
那年夏天对他来说是刻骨铭心的甜蜜和折磨。在乡下的每个夏夜，他只要一闭上眼睛，那具美丽的胴体便浮现眼前，将他从睡眠中远远地扯离。很多次他拿着手机在楼顶来回踱步，却始终没有勇气按出那串倒背如流的号码——当真是懦弱极了。
“躲着我对不对？”宋宋突然虎视眈眈地问。
“哎……”老唐投降道：“当年是我不对，我不该躲着你……”
“然后呢？”宋宋在他腰间狠狠捏了一把。
“哎。别、别捏了。痒啊……”老唐忍不住笑出来，扭动着身体，宋宋不依不挠，老唐最后不得不投降，“你换个地方捏吧。”
宋宋笑笑，收了手，静静看着他，仿佛一下子跳过了这么多年的分隔，回到了最初的年少时光。
因为宋烨工作调动的关系，宋宋小学五年级转到了老唐他们学校，和老唐付昀同班。
宋宋那会性格孤僻敏感，远没有后来的开朗随和，刚来的时候给人自恃清高的感觉，女生们对之并无好评。老唐可不管这个，那会他个头矮，刚好坐宋宋前桌，他觉得这姑娘真美，就情不自禁上去搭讪。
老唐经常一下课就回头逗笑她，起先宋宋还能对他不理不睬，后来实在绷不住了才遮遮掩掩地笑了。美人一笑，老唐激动得愈发殷勤起来，放学了也要跟着宋宋走上一段才分开。
老唐是宋宋来新学校记住的第一个人。
老唐长得清秀，班里情窦初开暗恋他的女孩子不少，她们看见老唐和宋宋走得近，自然就起了醋意，愈发地将宋宋孤立。这群女孩子中包括了一个付昀，她倒不是暗恋老唐，而是感觉老唐被人抢了，老唐以前每天都跟她一起回家，如今天天都打发她先走，自己踩着饭点到家。
有天宋宋放学后照样磨蹭了一会才离开教室，按照往常老唐一定会等她一起走，这天却看不到影儿，宋宋心里有那么一小波的失落。
“宋绘真，哎哎，等等。”宋宋走到校门口时听到后面有人喊她，回头看是班里的付昀——有回付昀当众拧了老唐的耳朵，宋宋才记住了她。
“你有没有看到我哥？”付昀气喘吁吁地停在她身边问，触到宋宋疑惑的目光后，她开始解释，“啊，就是老唐，坐你前面的唐昊。”
付昀比老唐高，宋宋想象不到老唐居然是她哥。她木然地摇摇头，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怎么了？”
“他……他把我的零花钱给偷了。”付昀急得跺脚，眼眶都憋红了。
“他说不定回家了吧。”宋宋也不由得跟着着急了。
“今天周五，他肯定不会那么早回家的。他一定又是打游戏去了。”付昀急躁地蹦了几下，“我要去找他把钱要回来，不然他又把钱花光了。”说着她朝宋宋摆摆手，急急地往外跑。
宋宋愣了几秒，鬼使神差地跟了她跑上去，在后面叫道：“等等我，我也去。”
一路上宋宋和她同仇敌忾，付昀早忘了平日那点嫉妒，亲热地拉起了她的手。两个女生跑了好几家游戏室，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时，终于在一家游戏室里找到了打游戏打得忘乎所以的老唐。
“啊……”老唐哀嚎一声，被付昀揪着耳朵从板凳上扯了起来，看见宋宋也在，咆哮的话就生生地憋了回去，低声问道：“你们来这干嘛呢？”
“老唐，你快把钱还给我。”付昀怒视他，伸出手掌平摊在他眼前。
“你怎么能偷了她的钱呢？”宋宋埋怨了一句。
“什么什么？”老唐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挠挠头毛，“阿昀，我真没拿你钱啊。”他将两个裤袋都翻出来给她看，又将书包塞过去让她俩检查了一遍。
“说不定你早花光了。”付昀将信将疑地说着。
“我跟他一起进来的，没看见他买游戏币。”付昀身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三人一齐望去，之间老唐旁边机子上一个清瘦白净的少年懒懒地说，少年穿着君华小学的校服。他面无表情地扫了面面相觑的三人一眼，拎起书包走了出去。
从那时开始，付昀便和宋宋要好起来，付昀觉得她够义气，明明跟她不熟却愿意陪她一起去找老唐。宋宋喜欢她大大咧咧的性格，相处起来不会累人。
后来付昀在自家抽屉找到了钱，说是早上粗心大意忘了带出门。
宋宋却一直不这么认为，这天晚上她趴在床上双手拄着下巴，跟老唐提起了这茬。
老唐脸上闪过隐隐笑意，立马又变得严肃起来，“真不是我搞的鬼，阿昀她经常丢三落四的，你应该相信这绝对是她的风格。”老唐朝她眨眨眼。
宋宋轻轻咂舌，明显不信他胡扯。但老唐一口咬定不是他干的，宋宋也没办法。
宋宋起身下床准备回家，老唐突然蹦起来从背后圈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道：“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
宋宋明显僵住，一时间没有反应。老唐以为她没听清，又说了一遍：“宋宋，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有你在才有家的感觉。”宋宋都是下班后过来和他温存了一番又回家了，从来不过夜，老唐不明白既然她不喜欢那个家，为什么还要天天回去。
宋宋转过身，举手揉了揉他乱蓬蓬的头发，柔声问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那时候吗？我只是小睡了一会，一醒来就看不到你了，后来也找不到你。我老怕现在也会这样，一睁眼又看不见你了……”
“不会的，绝对不会再那样了。”老唐捡起她的手亲了亲，“如果我真的想离开，想躲着你，也不会这么多年一直等着你啊。我爱你啊，宋宋。懵懵懂懂从认识你那时候就开始了，那时候你和阿昀都老打击我长得没你们高，我一直以为你嫌弃我。”
宋宋的眼睛开始沾上迷蒙的水汽，她拼命地摇头，“没有，我从来没有。这些年你一直在我身边我也知道，后来我越玩越远，我觉得自己根本就配不上你了。”
“傻丫头，别这样说。当年都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老唐的决心很坚定，却无法全部都诉诸语言，忍不住将她越圈越紧，“咱们别提当年的事了好吗，都过去了啊。重要是现在、以后咱们都在一起，我不会再离开你了，真的……”
宋宋也知道承诺无用，既然都走到了这一步，那就再接着走下去吧。
两人默默相拥许久，老唐又轻轻问了她一句，“那今晚留下来可以吗？我想明天一醒来就能看到你。”
“嗯。”宋宋蹭着他光溜溜的胸膛低低应了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