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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云淡风清(3)

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商定的办法是分开一段时间。不是说小别胜新婚吗,连结婚的人分别一段时间还大有益处,想来对于他们会更有作用。说不定分开一段时间会“柳暗花明又一村”。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办法对于他们一点效果也没有。分居之后,只身独处的日子会有更多的时间展开思想的翅膀,而且,常常是不由自主的。然而,思想飞翔的领地总是脱离不开缠身而又揪心的实际生活问题。他们无法不着魔的想到底是什么东西把他们弄到今天这般如此狼狈的境地?现在还没有结婚就变得这样,那结婚之后将会变得怎样一塌糊涂,真是让人一想便毛骨悚然,胆战心惊。想到这里,似乎一切问题又都变得清清楚楚了,——表面看来,全是结婚这个魔鬼带来的灾祸和烦恼。照此说来,还是早下狠心做出不结婚的决定才是最好的对策。这样,能同居则同居,不愿同居随时都可以分手。然而,用他们自己的话说,他们真的是“很爱很爱”,而且已经到了爱得死去活来的程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任何时候分手,对于他们,将要承受的痛苦不止会比现在大十倍百倍,那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够接受的。既然如此就结婚好了。然而,就他们现在的状态,让婚姻变成事实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想到这里又感到这个问题的实质还是既复杂又捉摸不定。仔细地想来想去,他们觉得唯一的办法只能是维持现状。

可是,现状要维持到何时何日才是个了结,何时何日才会出现转机?这是他们无法揣度,也无法料定的。这正是他们为之无奈,为之痛苦的地方。倘若现状有个转机的时日,别管这时日多么遥远,那总算是有个希望,有个盼头。很多时候希望是战胜一切艰难困苦的最有力的武器,只要有希望在,意志和毅力就会变得无比坚强,无论现状多么痛苦,多么漫长,都是可以熬过去的;假若没有转机的时日,就会连希望也没有,那么,苦不堪言的现状就会变得无期徒刑一般,只有到生命结束的时候,才算有个了结。这真是可怕极了,让最宝贵的生命在这种无期的痛苦中度过,直至完结,那实在是一件惨无人道的事情。残忍的程度甚至会超过屠杀,屠杀一条生命只是瞬间的事情,痛苦是短暂的。而这般无期限的让生命处在这种既得不到快乐和满足也无法结束生命的生存状态中,实在比古代的刑罚之最“凌迟”还要残酷。如此说来,这样的生存状态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维持下去了,这对于生命不但残忍而且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态度。那么怎么办呢?办法想出一个又一个,然而,一个个都不适用,刚想出来,随即又否定了。没有想出办法来,问题就得不到解决。于是,他们又陷入一种更加痛苦、茫然和无奈中。这种生存状态使他们觉得还没有在一起同居的日子容易度过一些。由于分居的日子久了,想到同居时,体内便不由自主的荡起一种十分强烈的冲动,这是一种纯生理的生命本能的冲动,是靠理智无论如何也克制不住的,唯一的办法只有排遣它。此时此刻,他们感到真的一刻也煎熬不下去了,于是,拨通对方的电话提出继续同居的要求。

对方也早已熬不下去了,当然不会反对,只是碍于自尊心,才随口说了一句:“干吗这么着急,坚持不住了?”

听对方这么说,于是针锋相对地回了一句:“装什么相啊,你,我今天不去电话,你明天就会把电话拨过来!”

两人都不再言语,电话两头只有微弱的电波声响。过了好一阵,有一位突然说:“你几点过来?我好准备准备,为你接风洗尘。”

听了接风洗尘这句话,不知为何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然而,两人见面之后并没有别后重逢的喜悦、兴奋和激动,先是默默无言的相视了许久,都想半开玩笑地说“不认识了?”,为的是活跃一下气氛,不知为何却都没有说出口。不料想,这句话没有说出来憋在心里头却变成了石头,使他们都感到心里无比沉重。刚见面本来有一种想拥抱一下的冲动,这会儿,一点情绪也没有了,有着的只有沉默和沉重。于是,不由自主地坐在沙发上,不约而同地长长叹了一口气。这样,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忽然感到体内有一种东西在涌动,他们蓦地警觉到这次相聚是为了解决性的问题。于是,便不约而同地脱衣上了床。这是一种绝对动物式的性行为,没有拥抱,没有亲吻和抚摸,更没有获得欢愉时的呻吟,动作像是早已规定好了一般,匆忙而草率地做完完事。完事之后并没有感到丝毫的轻松,反而感到更加沉重,这沉重不单单在心里,而是蔓延到全身的筋骨和血脉里,使他们觉得身上象压着一座山一般。他们都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觉着再也无法维持下去了。于是,默默地回想起分居以来反复思考过的所有问题,当初没有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此刻回想起来不但感到更加无奈和无措,而且产生一种走投无路生不如死的绝望感觉。于是,两人都流起眼泪来。哭着哭着,忽地感到两个人实在很可怜,便情不自禁地拥抱在一起,独自流泪变成了抱头痛哭。这一回,许多天来的痛苦和烦恼全都变成了泪水流泄了出来,他们全都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和畅快。于是,两人使足劲地哭啊哭啊,哭了个天翻地覆,精疲力竭,眼睛哭肿了,嗓子哭哑了,才渐渐停了下来。望着对方哭肿的眼睛,觉得世上的事情真是怪的没边儿没沿儿,人本来是难过的时候才哭,而他们却要用哭换来轻松和畅快,这真真的是不可思议!为此,他们忽然感到无比伤心和悲哀。愣了一会儿神,突然气恨恨地说:

“我对你的爱真的是海枯石栏也不会变的!”

“我更是这样啊!”

“那我们怎么会弄得糟糕成今天的样子?”

“谁知道呢,也许是当今的社会容不得有真正的爱情吧!”

“那我们怎么办呢?”

他们认真的想了一想,有一位十分坚定地说:“向时代挑战!”

另一位却疑疑惑惑地问:“向时代挑战?怎么挑战法?”

他们再次认真地想了一下,似乎已经想妥当了,不知为何张了一下口却没有说出话来。另一位便问:“你想说什么?”

犹豫了一下,像是要下定决心的样子,却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来。

再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话终于说出了口,却似乎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他说:“要不,我们还是结婚吧。”

两个人似乎都愣住了,一个为对方说出这样的话而吃惊,一个却惊讶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然而,既然话已经出了口,他们就不能不去围绕说出的话认真地好好想想了。

两人都陷入了沉思中。

按理说,他们都那么恐惧结婚,况且,考虑再三觉着结婚是决不可能也是极不适宜的事情。既然如此,又为何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呢?难道他们内心深处还是盼着期望着结婚的?如果不是这样,何以会猛丁地冒出这样的话来。如此说来,事情真是太复杂了,复杂得简直有些玄乎。看来,即使没有能力把这些内心深处的东西梳理清楚,也还是要认真梳理一番为好,不然事情弄糟了,连悔恨都找不到地方。现在好好想一想,即使想不清楚,也总算尽力了。无论什么事情,一旦尽了力也就没有什么值得后悔的了。结婚或不结婚都必须再次慎重考虑一番,说不定这一次想着想着会想出一片新景象,那也是没准的事情。于是,两人都把身子仄歪在沙发上,双目微闭,一幅静心思考的模佯。然而,他们还是越想越不清楚,越想越糊涂,越想越心烦。想到后来,竟然冒出个豁出去的念头。

于是说:“爱怎怎的,结婚就结婚吧!”

另一位却说:“这可是终身大事,你怎么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呢!”

“你说怎么办呢?”

“应该找个理由,先消除有关结婚的一些负面心理。”

听对方如此说,不禁觉得心里豁然一亮。是啊,先找个理由消除负面心理实在是个好办法。他们为此感到一种许多天来从未有过的兴奋和激动。先不要说问题能够解决到什么程度,毕竟向好的方面转化了一步,仅此就足以令他们高兴的了。两人面上不由自主地绽出一抹笑容,这是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兴奋,两人的情绪都为之高涨起来,情不自禁地拥抱在一起,随之亲吻起来。这是一次激情澎湃的亲吻,几乎到了死去活来的程度,无法抑制的呻唤着,似乎把全部的生命力都倾尽了。吻着吻着,不由地再次把****温习了一番,这一次他们得到了难有的欢愉和满足。奇怪的是任何心理障碍也没有遇到,从始至终都是在一种最佳状态下进行的。这意外的收获使他们从以往的痛苦和烦恼中摆脱出来,感到了一种透筋彻骨的轻松,舒服得赤身摊开四肢仰面躺在那儿,心中的甜蜜湍流般汹涌着。静静的躺了一会儿,突然翻身而起伏在对方的胸脯上兴致勃勃地说:“快告诉我,找个什么理由?”对方却凝眉沉思着说:“这理由要慢慢地想。”

“不会是骗人的吧!”

“怎么会呢,这理由不但会促使我们非结婚不可,还要使任何干扰结婚的心理都不起作用。”

对方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样子像是深信理由早就装在他心里头只是未说出口而已。从这天开始,两人的生活便又回到了先前的美好和甜蜜状态。只是到底找到了一个怎样的理由,一个不说,另一个也不问,似乎两人全都知晓那理由是什么。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流逝着,两人生活得无比快乐,整天无忧无虑的样子,似乎问题早已经彻底解决了,无须忧也无须想了。这一天女方来了月信,找避孕药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了。怎么会没有呢,一天前刚刚买来的,连放在什么地方都记得清清楚楚的,怎么会突然就没有了呢。找着找着,突然意识到什么,禁不住“嗤”地一笑,自言自语道:“早就知道你找的是这么个臭理由!”这样说着,面上的表情淡淡的,既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担忧,仿佛这理由对于他们既无所谓好也无所谓坏。更加奇怪的是两个人谁也不说破,谁也不往深处想,似乎一说破一往深处想就会发现这理由的破绽。这实在有点自欺欺人,然而,他们却只能这样做,也许,生活中有些事情只能用自欺欺人的办法来解决。

以后的日子,为了把那理由尽快变成事实,他们默默的做着实实在在的努力。

没有多久那理由果然变成了事实,女方的肚子一天天凸隆起来。这一回无需父母来催促,他们自己先着急起来,一个说;“还不赶快准备结婚,等着丢人现眼吗?”另一个说:“我比你还着急呢,要让我把钱借齐了呀!”“怎么事先没有个准备呢!大便到屁股门了,才想起盖厕所,真有你的!”“事情怎么能全怪我呢,我们不是都以为结婚是遥遥不可及的事情吗,谁知道它说来就来了呢!”……

是啊,他们谁也没有料到结婚的事情来得这么仓促而突然,仓促突然得使他们有些猝不及防,然而,却没有半点无法接受的感觉,更让他们感到既欣慰又奇怪的是,这一次不仅仅是谈论结婚,而是面临着马上就要结婚,可是,他们竟然没有遇到半点心理障碍,既没有感到可怕,也没有出现可怕之外的那许多心理现象。看来,有关结婚的心理障碍的确被他们找到的那个理由排除了。也许,排除得还不太彻底,因为他们虽然没有感到什么恐惧和悲哀,可也没有感到准备结婚时应有的那种兴奋和激动,这也许是一种潜在的隐患,然而,他们却无暇顾及了,当务之急是抓紧准备结婚,当孩子从肚子里出来时,人前可就有些不好说话了。可是,他们真的难以短时凑足结婚的费用。怎么办呢?这天正商议办法时,一位突然说:“别做难了,干脆来个省钱的,旅游结婚吧。”

旅游结婚对于他们真是太合适不过了,不单单在于省钱,而是这形式太适合他们了。如果请亲邀友的大摆宴席,已有孕在身的事情就难免会败露出来。虽说当今的时代未婚先孕的事情已不鲜见,早已不成其为什么奇耻大辱,但也并不是多么光彩的,还是不张扬出去为好。怀孕的事情应该隐藏起来,而结婚的事情必须张扬出去,能把这两者做得都恰到好处的,只有旅游结婚这种形式。于是情不自禁的赞叹道:“真是个好办法!”而对方却说:“既然办法这么好,我们心里为什么没有应有的幸福和甜蜜?”这是明摆着的事情,不知为何,经这么一讲清楚,却似乎被惊了一跳。沉默良久,两个人都没能把这个问题回答出来。这是个不祥的预兆,也许预示着尚有未排除的隐患,而且极有可能是没有办法排除。但是,在这个刚刚接受婚姻的喜庆时刻,两个人都觉着还是不想那么多的好。干嘛非要再回到以前的痛苦和烦恼中呢,那不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吗!

于是说:“我们去哪儿旅游呢?”

对方想也没想地回答说:“去金婚湖。”

为什么非要去金婚湖呢,那是个极容易触景生情的敏感地方啊!转尔又想,干嘛非想那么多呢,去金婚湖就去金婚湖吧,去哪儿不是目的,目的在于旅游结婚。于是,他们决定了去金婚湖旅游结婚。

他们选择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当全家人欢欢喜喜地送他们到车站时,他们的心情真的像这个日子一般清丽美好。可是,不知为何,买车票时却没有买通往金婚湖的,而是买了直达测婚港的。然而,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一起上了去测婚港的车。上车之后,不知怎的,有一位突然说:“不是说好了去金婚湖吗,怎么又去测婚港了?”另一位回答说:“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想好了去金婚湖的,一张口却买了去测婚港的车票。”两个人都不再言语,默默地坐在车上,心想,爱去哪儿去哪儿,随便吧!

没有半天的工夫就到了测婚港,他们一下车禁不住被震惊了:来这儿的人真多呀!一对对情侣你挽着我的臂弯,我揽着你的腰背,或悄悄私语,或打骂成趣,前拥后挤着向测婚售票亭走去。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来这儿测婚的虽然大多是准备结婚的青年男女,但也有不少结婚多年的中壮年夫妇,更让人感到奇怪的是,竟然有一些年逾花甲的老年人也加入到这测婚的队伍中,――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再婚者还是原配夫妻。

他们挨到了售票厅窗口,前面的回头问了一句:“我们买不买票?”后面的回答说:“既然来了,为什么不买!”于是,他们花费了666元买了一只测婚船。双手捧过这只船儿,撳亮了里面的灯光,问:“真的放到水流中吗?”对方很干脆地回答说:“放吧。”于是这只船儿便加入到一大溜测婚船的行列中,看着自己的那只船儿随着水流向金婚湖漂去,忽的意识到船的前方遍布着一个个暗礁和一座座险滩(当然是人工制造),他们的船儿随时都有被搁浅或者撞毁的危险。想到这儿,禁不住腋下有汗水涔出,目光不由自主地紧紧盯在手中的指示灯上——只要船儿一旦被暗礁撞毁或者搁浅,指示灯立刻会熄灭。不知为何,他们盯着盯着,忽的感到好一阵心慌意乱,慌忙把目光移开了,只是把指示灯紧紧地握在手中,再也不敢看一眼。过了许久许久,要么他们的船儿已经平安地驶进了金婚湖,要么早已经被搁浅或者撞毁了。他们有一位突然说:

“你看一下指示灯还亮着没有?”

另一位却说:“你为什么不看!”

“不是在你手里握着吗!”

“那好,给你握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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