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１）
妹妹爱美，穿着比我讲究，平时总爱打扮，特别是电影放映队一来，那件火红色上衣和葱芯绿裤子就立马穿上。这只是衣着颜色上的改变，衣料质量上仍然是土棉布料，做工上不过是粗针大麻线的活计。但妹妹穿得也很开心，也有几分傲气呐。现在她想的就是一件事——把恋爱谈好，把那个姓刘的放映员搞到手。但是，妹妹想得太有点异想天开了，我看得很明白，却又没法把它说明白。弄不好，她还得说我是嫉妒她、怕她好，才说这些闲话淡话的。
妹妹爱看电影。其实我也爱看电影，但我只在本村看一次。而她每个片子都得看上三四遍呐。每到旗里电影院的人来放电影，她都会追着放映队到三四个周边的村子看。看的时候总是站在放映员的身边。有一次电影队又来了，就在我们家东边的球场上放映。
有一个姓刘的放映员跟她调情：我把你调到旗电影院去吧，可以天天看电影，在屋里看——冬天不冷，夏天不热。
她调皮地用嘴吹了一下他的脸。
他紧接着说，你的呼吸好香。
妹妹俏皮地看着她，不言语。
他继续好像挺认真地说，真的好香！随即将手一下子揽到妹妹的腰上。妹妹轻描淡写地要拒绝他的手。他马上将手抓住了妹妹手。这回妹妹没有拒绝。金凤有往外走的意思，放映员感觉到了她的用意，便轻轻地跟随她挤出人群往外走。周围的人只顾看他们的电影，没有人晓得他（她）们的行动，只有我在观察他（她）们的一举一动——他（她）们往村外东面的小树林里走去了……
（２）
她和电影放映员好上了，全村人都知道了，只有继父和妈妈还被蒙在鼓里。
有一次，她正在呕吐的时候让妈妈看到了，问她是咋回事，她说没事，好像是吃啥东西吃不对劲儿了。
几天后，黄姨就将妹妹搞对象的事和怀孕的事都告诉了妈妈。
黄姨说，人们都在议论呐，都怀上了！
妈妈问，咋回事，你给我说清楚一点儿，我都听蒙了。
黄姨说，嗨，都怨我急得没有说清楚，是那么个回事，你们那凤儿，都怀上了。
啊？！倒底咋回吗？快说。
你们那个疯丫头凤儿，不是始终在和旗里电影队的放映员搞上了吗，好像是让人家给甩了，但又怀上了，这可咋办呀？
妈妈听明白了，妈妈也气坏了。妈妈说，水生！金凤去哪了？你给我找回来！
我说，妈妈，你先别急，等她回来问清楚了再说。
还清楚啥？你黄姨不都说清楚了吗？你赶快给我找去。
这时金凤正好回来了。
黄姨一看她到那个样浪浪的样子，便不快地跟妈妈说，大姐，我先走了。
妈妈开始数落金凤了：……一个女孩子，要检点才行，要是被人骗了，再弄出点儿事来，我看你怎样做人……还不如死了算了！
后来那个姓刘的放映员再也不来了。
有一次妹妹还去了旗里的电影院找过那个姓刘的电影放映员。电影院的人说他是临时顾用的，现在不干了。妹妹想继续找他，可是兜里的钱太有限了，除了车票就没有了住宿的，没有办法就只好回来了。
回到家里，也只能是自己偷偷抺眼泪。弟弟看到了她抺眼；她也看到了小弟大龙发现了她的秘密，她慌忙将眼睛擦干。
弟弟问她咋了。
她说没事。
弟弟说，没事咋还哭了。
金凤说，谁哭了。这时她就强装起笑脸来。
一天晚上，她非常积极地帮我推碾子压面，并且还十分卖力气。我感到奇——这是太阳从西面出来了！但她推着跑了一阵就停下了。我正在筛面，侧脸看她一眼，她顿时堆到地上不动了。我急忙过去，看她的眼睛紧闭着，额头往外滚大朵的汗珠。我问她咋的拉，她没有回音，眼睛还是紧闭着，双手捂着肚子。我把灯端过来仔细一看，裤角处有血，我惊讶了……这就是上面范书记提到金凤有病二哥给她请代夫的原因。
（３）
关于妹妹的最新传闻是由放猪的跛子发起的……
那是一个万物成熟的季节，地里的庄稼正待收割。有一天，人们都在午休的时候，金凤和青年书记苑喜进了高粮地里，很长时间才出来。苑喜三十挂零了，是个有家室的人，他老婆桂花长得虽然不算漂亮，但也是个道了去人。妹妹金凤的事很快给传得沸沸扬扬的；很快苑喜的老婆就知道了。她站到我们家大门口破口大骂。骂得很不雅，啥难听骂啥：你个小骚*，你痒得难受了，你让人整烂了，你找不到野汉子了等等，反正是把农村里能骂人的砢碜话都骂出来了。平时挺好的一个人，现在一骂起人来就真像一个泼妇了。她这一骂，差不多全村的人都来看热闹。我的那位山东黄大姨劝她不要再骂了。她一甩手，说，一边去，跟你没有关系。说完这话，也不再骂了。
范书记没有出来。他老婆说，你过去看看吧。他“哼”了一声，说，我才不去呢，现在不同从前了，各干个的，没时间管那闲事了；要是从前，非游街不可。他不管的原因我知道，一是，这事出在我们家，他当然解恨了；二是，团书记苑喜和他很要好。
桂花骂完扭头就回去了。看热闹的人中有人说，看他回去还得收拾苑喜呢，走哇，看热闹去了！村里人最爱看打架的热闹，因为也没有啥热闹。一人带头就都跟过去了。
（４）
他们都看热闹去了，我妈便开始数落妹妹了；妹妹只管哭，啥也不说。我小声跟妈妈说，不要再说了，这就够妹妹受的了。妈妈说，她咋对你的，你还护着她呢。
跟随桂花去的那些人，在苑喜家的门前站了半天，只听到两句话：你不让我活了。大家一听：这是苑喜说的。声音不大，但也听到了。看你干的事，想好好活着，就不要干见不得人的事。这是桂花说的，声音也不大。大家一看他们也打不起来了，也没有啥热闹可看的了，于是便都扫兴地离开了——但也有几个人站在他家附近小声嚼舌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