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在总裁办公室，懒懒地在网上瞎看。
门被轻轻打开一条缝，黄薇露出半个头，“庄助理……”
我向她招招手，这个时候，难得还有人肯这么热络地和我打招呼。
“你知道谁和总裁去投标了吗？”黄薇脸上有一抹甜而不腻的笑容。
“不知道。”我耸了耸肩，焦逸不说的事，我向来不打听。
“我就知道总裁不告诉你，实话跟你说吧，是杜纯。这些日子，他们两个好像一直在秘密联系噢！”黄薇一脸的窃笑。
我突然明白了，这丫头打着示好的旗号，是来给我胸口上捅刀子的。我和杜纯不互掐，他们没热闹可看，卫生间里也没有谈资了，于是这丫头过来扔块石头，好无风掀起点浪头来。
我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嘻嘻，好啊！”
“好什么？”黄薇一脸的挫败。
“总裁做什么都好，怎么做都好，你说是吧？”我故意打马虎眼，只抱定一个目标：只要我的话模棱两可就好，没有非议最好！
黄薇正皱眉费力琢磨的时候，总裁办公室的门砰的一声被踢开了，一股浓浓的怨气和沉重的脚步结伴而来。
“马上给我查清楚，到底是谁泄露了标底！”
焦逸气急败坏的样子让我的心使劲往下一沉，坏了，他铁定是投标失败，看来我想趁他高兴提搬出这间屋子的事又得暂时搁浅了。
黄薇像耗子一样溜了出去，而可怜的我连个藏身之处都没有，唯有多念几遍阿弥陀佛，希望炮火不要砸在我身上，省得灰飞烟灭。
若在往日，我也许会冒死谏言，告诉焦逸盛怒之下必多冤假错案，还是心平气和一点为好，但如今我已“失宠”，只有明哲保身的份了。唯有希望“宠臣”杜纯能够多加规劝。
“总裁，标底只有您一个人知道，要是泄露，也跑不出这间屋子。”
杜纯一张嘴，我就知道我的希望泡汤了。好在焦逸心知肚明，对这次投标的事，我从未参与过分毫，连问都没问过，消息自然不是从我这儿走漏的。
焦逸皱着眉摇了摇头，“不可能，我的电脑有密码，我没告诉过任何人。”
他说的是实话，他的电脑上确实有密码，我那天想拷个文件都没成功，害得我在吕林炎面前丢尽了脸。
“要是有些人真的居心叵测，破译个密码还是什么难事吗？”杜纯提高了声调，有意无意地向我瞥了瞥。
我不屑地扭过头去：挑拨离间，可惜焦逸不会信，他很清楚，除了会按拼音敲几个字，我就是一电脑白痴！
“就算想破译，也得有机会吧！”对于这种错误的引导，焦逸果然有些不耐烦了。
“反正您的办公室里有监控，调出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人选，不就都清楚了吗？”杜纯说话的技巧真是越来越成熟了，她已经深深懂得了“曲线救国”的道理。
焦逸背着身双手抱胸站在大大的落地窗前，他的沉思就像是一种默许，杜纯乘风而上，笑眯眯地转向我，“庄助理，麻烦你。”
我默不作声地打开系统文件，然后起身离座，恭恭敬敬地对她说：“您请坐下看吧！”
杜纯毫不客气地一扭屁股，坐到了我的位置上，我心知肚明，这个位置她惦记着不是一天两天了。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很多余，我主动给焦逸倒了一杯咖啡，亲自端到窗前。
焦逸低头看了看咖啡，又看了看我。
自从我给他当助理以来，一直强制他多喝茶少喝咖啡，一开始，他喝茶像喝中药一样难受，这些日子已经慢慢习惯了。
我没说话，心中却苦不堪言，既然他习惯喝咖啡，我又何必强行改变他的生活习性，其实改来改去，变的只是表面，内里对咖啡却是更加的渴望。
“这个……杯子是用来泡茶的！”焦逸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杯子不重要，重要的是里面是你喜欢的就好。”
我偶然发现，我早已习惯了这种打哑谜似的说话方式，我懂，他懂，只有我们两个人懂，这种微妙的感觉让我全身有一种冒泡泡般的幸福感。
“可是，我已经开始喜欢茶了，它比咖啡更健康、更耐品，更有滋味……”
我不由得抬头注视他的眸子，他的话我似懂非懂，他说的只是茶吗？他也望着我，时间就在那一刻停止……
“焦总，快来看，这有问题！”杜纯尖声大叫，我暗自苦笑，她选的这个时间点好有破坏性，我十二分怀疑她是故意的，于是身不由己地跟了过去。
视频停住的地方是一个女人的侧脸，正在往焦逸的电脑里插U盘……
没等焦逸吩咐，杜纯就点了放大键，女人的脸顿时变成了特写，我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
杜纯没再说话，只迅猛地扭过头来，像蚂蟥一样盯在我身上。
“我……我想从焦总电脑上拷点东西，可是他电脑上有密码，我根本就没打开！不信，你接着放啊！”
我镇定自若地点了继续播放键，心里还是比较踏实的，因为我说的是实话，心里没鬼就不怕鬼敲门。事实证明，我确实没有把电脑打开，我有点沾沾自喜，杜纯的屎盆子没扣在我头上，她应该小受打击吧。
“你拷什么东西？焦总知道吗？有什么东西非得等焦总走了后再拷呢？”
杜纯一口气扔出好几枚炸弹，她是不想让我有喘息的机会，她当然希望一顿狂轰滥炸，让我乱了阵脚，在焦逸面前语无伦次，她好伺机而动，趁焦逸余怒未消，制造一起永世不能翻身的冤狱。
“我……拷个述职报告。”
我偷偷看了看焦逸，他双手抱胸的姿态和面无表情的样子分毫未变，更让人捉摸不透。
“给谁？”杜纯步步紧逼。
“不管是给谁，也没拷成啊！”
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我怕会说出“前男友”三个字来，为什么会怕，我说不清楚，难道是怕焦逸吃醋吗？真是笑话！
“难不成是给你的前男友拷的啊？”杜纯讥讽地笑了笑，“就是那个矮个子小眼睛的男人吗？倒是和你很配！”
“你……你跟踪我？”
我立即恼了，虽然我不是明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私，但被人监视的感觉让我很不爽，我火暴脾气的导火索一下子又被引燃了。
“错，是有人碰巧看见而已，大马路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目击者很多的，只不过别人被救，然后一见钟情，也就是稀松平常的事。你嘛，被救后还能翘班一起到公园去拉小手，就比较稀罕了，所以大家伙才会拿来议一议呀，这一议才知道那男人原来是你的前男友，这就难怪啦！别气呀，这对你也是加分项！”
杜纯一股脑地将她所知道的都倒出，焦逸依然一言不发，我却明显感到他身上散发的寒意，怪不得那天他会打电话找我，原来早有人把我的行踪打了小报告，而我还煞有介事地和他撒了个谎。
我的脸一会儿烫一会儿冷，恨不得把杜纯扯过来，揪几撮头发下来才能解手心的痒！
“原来你对我的私生活这么感兴趣啊，那我和我前男友昨天晚上的事，你要不要知道一些，也好和他们再议的时候多一点新鲜的！”
我真是气糊涂了，说话不经大脑，说完了，才觉得这话说得暧昧至极。
焦逸的脸色冷得吓人，“够了，要吵出去吵！”
杜纯得意扬扬地看了我一眼，我明白，这一局下来，她是完胜，而我自己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杜纯暂时偃旗息鼓，我却憋屈得想咬人！
“焦总，如果您也认为那标底是从我这儿漏出去的，我就担着这背叛的罪名，反正也不是一次了，你可以数罪并罚，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我横下一条心，焦逸若是肯把我踢出柯氏，我就和他恩断义绝，我正纠结跟不跟吕林炎重修旧好呢，他若痛下杀手，我也就没有什么可苦恼的了。
焦逸紧绷着脸，带着一股杀气向我逼近，我可以预想到自己的下场就是被“斩立决”，而杜纯得意的笑声马上就要响在耳畔。
他在我身侧停下，我几乎能听到他牙齿咯咯响的声音，但我挺着脖子，一点都不肯服软，焦逸最终无奈地皱了皱鼻子，咬着牙说：“你还嫌不够乱吗？”
我委屈地抬起头，恨恨地看着他，眼里蓄满了泪水，这次他真的是冤枉我了。
“我……”焦逸眼中的肃杀之气渐渐化成了一层幽怨，他压低声音，“我怎么会怀疑你？如果有，又何必要煞费苦心地把你留在这儿！”
“我……我和他只是偶遇，毕竟同学一场，我不能不理他吧？”
我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而且声音柔得想让我自己抽自己耳光，说完又觉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急忙看向他的眸子，那里竟然泛着一层明显的喜色，于是我又沦陷了。
“焦总！”杜纯变了音的声调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发自肺腑，因为已经被她判定打入地狱的我，突然又死灰复燃，这不让她急得眼珠子发蓝才怪。
“什么事？”焦逸回以波澜不惊的询问。
“你的电脑上有病毒！”杜纯大声吸引着焦逸的注意力。
“那你通知技术部，来帮我杀杀毒。”焦逸只侧了一下头，站在我的身边纹丝未动。
此时此刻的他，对于我来说是个有着强大吸力的磁铁，没有人能体会得到，就是这样双双傻站着，都有一种甜蜜得冒泡的感觉。我虚幻得觉得，他和我的感受是一样的。
杜纯噌地一下站起身来，她恼了，她刚刚如拿破仑发现新大陆一样的消息竟然没有引起焦逸的重视，而且焦逸还把本属我分内的工作转移给她，这似乎让她忍无可忍。
“焦总，您不觉得这病毒和标底泄露有直接的关系吗？”
焦逸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杜纯这话虽然带有个人情绪，但却和目前的紧要事件有关，我虽然还没有达到以大局为重的境界，但还分得清轻重缓急，况且我也无意于“争宠”，何必惹得杜纯像拔了毛的鸡一样乱蹦乱跳，于是冲焦逸笑了笑，想来必定是出人意料的温婉，“你快去看看吧！”
焦逸很听话地点点头，这才转身向杜纯走去。
我也悄无声息地转身向门口走去，标底的事够让焦逸挠头了，我不想因为我的存在，而让杜纯醋海翻波，凭空生出许多不必要的事端来。
“站住！”杜纯不客气地喝道。
我想，杜纯是被逼急了，不然不会在焦逸面前这样不顾形象，看来今天若不分个输赢，她是不肯罢休了。
我站在原地不动，但也不吭声，不知为什么，有了刚刚焦逸那几句话，我竟然聚不起什么戾气和斗志，就算这时杜纯冲上来给我一耳光，我都未必会还手。
我知道我不说话的时候，还有那么一点让人“我见犹怜”的柔弱感，而我任人蹂躏的样子和杜纯分毫不相让的盛气凌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焦逸脸上有明显的不悦，但又不好发作，只是冷眼静观其变。
“庄姜，你这是畏罪潜逃吗？”杜纯声色俱厉，好像她就是正宫娘娘，而我是个犯了事的小婢女，管治六宫恰恰是她的本分。
“我为什么要逃啊？”实在是很好笑的一句话，我无奈地笑出声来。
“你不觉得这病毒和你有关系吗？”我越不在意，杜纯越收不住自己愤恨的目光。
“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反问道。
“能接触焦总电脑的人少之又少，尤其是在投标前这个敏感时期，焦总也一定会特别谨慎，能在这个时候让他不设防的，恐怕只有他身边的人。从监控视频来看，这段时间内，只有你接触过他的电脑，而且还是偷偷摸摸的，这让人不得不怀疑，这病毒就是你投放的。你虽然没有直接打开电脑，但植入了病毒，就让别人可以远程操控，对于电脑高手来说，破译个密码还是什么难事吗？焦总，你不觉得我的分析很有道理吗？”
杜纯更明显地把矛头指向我。
“你……胡说八道，我上哪儿去弄病毒，又怎么植进去啊？再说了，你刚才也摸了电脑，要是趁这个空当刚刚植入的，也说不定啊！”
我知道这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偏偏有铁证证明我确实在那个时间段接触过焦逸的电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开始懊恼自己，闲得没事，帮人家弄什么述职报告，吕林炎啊，你真是个害人精！
“怎么植进去的？当然是U盘了，你往电脑上插过U盘不是吗？现在要想证明你的清白，只要把U盘拿出来，看看上面是不是有同样的病毒就可以了，就怕你不敢，或者已经销毁证据！”
杜纯的嘴巴翘得好高，有一种胜利的得意已悄悄爬上了她的面颊。
“查就查，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气冲冲地把U盘掏出来，往桌上一扔。
杜纯一把把U盘握在手中，阴阴地笑了笑，“你现在交代还算你自首，可以宽大处理，要是这U盘往里面一插，可就是原形毕露，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我有什么可后悔的，不用你，我自己来。”
我自小就见不了这种小人得志的劲头，冲过去，一把抢过U盘，右手一伸，推开焦逸和杜纯，毫不犹豫地把U盘插了进去。
六只眼睛齐刷刷盯着电脑屏幕，几秒钟的屏息，连空气都凝固了的感觉……
叮咚一声，电脑防毒软件自动扫描完毕，出现了“你的U盘有病毒”的红色字体，我惊得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幸好有一只有力的大手从后面悄悄揽了我一下，我才不至于太出丑。
“不可能！”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哼，不可能的还在后面呢，我可以预言，你U盘上的病毒和焦总电脑上的病毒是同一种。焦总，您再稍等一会儿，一定会真相大白的。”杜纯脸上有遮掩不住的娇俏和妩媚。
焦逸依然没有说话。事实上，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除了默许，他真的无法表态了。
杜纯打电话叫来了技术部的高手，在众人监督之下，证明了U盘和电脑上的病毒完全吻合，于是焦逸电脑上病毒的传播途径不言而喻，柯氏没有中标的内幕被揭开。
我无语，大脑一片空白。
“庄姜，收拾东西，别再让我看见你。”焦逸面如死灰，头扭向一侧，连看都不想再看我一眼的样子。
我惊讶地望着他，虽然他的处理结果在别人看来留了很大情分，但对于我来说，还是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因为我是被冤枉的。我满心满脑地认为他应该有高于旁人的智商和判断能力，应该对我有不同的情感，他刚刚亲口说过不会怀疑我。
“看在同事一场的份上，我帮你收拾。”
杜纯“善心”大发，但她的目的是想趁热打铁，把我扫地出门，省得我死灰复燃，只是我对她已无可奈何。
我伸出手推开挡在我和焦逸中间的杜纯，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焦逸的面前，抬头凝望他，“我会走的，也永远不会让你再见到我，我只想告诉你，这次我真的没有背叛你！”
焦逸的眸子里轻轻地闪过一丝疼惜，我视而不见地扭过头去，大踏步走了。
我知道，这一走，我的生活里将再也没有他。
这一走，是和我的过去永远告别，也许我该以笑对人生的态度，大方地向他挥挥手，但是“再见”两个字却不如想象中那样容易说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