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今日他所遇到的是唐柯而不是常笑,唐柯看到粒粒满怀期待和兴奋的眼神,拒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她浅浅一笑:“好啊,你就送我们回家吧!”
恋爱这回事,父母的极力干涉,一般会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棒打鸳鸯,执手相看泪眼;一种是绝地反弹,恋人破釜沉舟。对于薛晨来说,是后一种。薛母越是反对,他反而越不想放手。
常笑这几天的生活都颇为平静,每天都是由唐柯接送粒粒,她知道章凡也参与其中,只不过碍于以前和她的冲突,不曾与她正面接触罢了。粒粒高兴,唐柯高兴,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快乐里,她何必管那么多?
这天,她又是早早地感受被窝的温暖,打开电脑看上两集韩剧,哭完笑完花痴完又可以睡去。门外有人敲门,她以为是唐柯回来了,打开门一看,却是薛晨。
“你来干什么?”
“走,跟我去一个地方。”薛晨不由分说,抓起她的手。
薛晨开车一路带着她到市中心的广场,这是C城夜晚人群聚集最多之处,常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广场中心的银杏树,一到秋天便给地上铺上一层厚厚的金色。时隔多年,树在成长,而她也在时光中从公主变成了一个灰姑娘。广场的步行街,晚上比白天更为热闹,霓虹闪烁下是人群欢笑的面孔。
常笑甩开薛晨抓住她的手,问:“你带我来干什么?”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他拉她到广场最大的电子屏幕下站住。
广场上的时钟整整敲了九下,开启着城市的夜幕,电子屏幕的内容突然播放结婚进行曲,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随之而来的,是屏幕上她的照片,一张张地闪现,天知道薛晨怎么找到那么多她的照片,大笑开怀的、忧郁皱眉的……人群一片哗然,羡慕地看着屏幕上的女主角。最后出现的,是薛晨在鲜花丛中的脸,说道:“你愿意嫁给我吗?”
不出所料明日的社会新闻肯定又会出现“富二代为求婚不惜重金租用广场中心巨型屏幕”等报道,一切都是偶像剧的情节,扑天盖地的关注与她又有什么相干?她深深地低着头,不愿意旁人认出她的模样。听着别人的议论,常笑心里五味杂陈。只有她知道,这是他赌气对抗家庭的手段,他们越是阻止,他越是想要奋起反抗。
薛晨拿出预先准备好的一大束玫瑰和戒指,在常笑面前单膝跪下:“你愿意嫁给我吗?”
人群发出沸腾的声音,生活太平淡,总要有些戏剧化的情节才能够点缀生活。在人群的注视之下,常笑收下了他的玫瑰花,却在与他手掌接触的瞬间,往他手心里退还那枚戒指。
他们之间最近的距离是负数,彼此的灵魂却相隔千里。这样的安排,常笑感受不到感动的滋味,只有重负和窒息。
薛晨声势浩大的一场求婚,第二天就登上了C城报纸的版面,赫然醒目。常笑知道薛晨的用意必不在此,他只是用这种形势向母亲对抗向李哲示威罢了。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会和薛晨携手共度一生,如果两个人的结合充斥着较劲、猜测,这样的生活又有什么意义?
报纸上还配着她接受那束玫瑰的照片,花束太大,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到底是欣喜还是拒绝。一篇报道,一张照片,足以让人断章取义。可谁也不知道,在她和薛晨牵手的瞬间,已将那枚戒指放在了他的手心,带着不动声色的冰冷。
常笑想象不到,薛晨的求婚不光是震撼到了薛母,另一个女人看到这篇报道,也是暗暗捏紧了拳头。这件事好像西伯利亚的蝴蝶,翅膀轻轻一扇,引起的效应足以摧毁他和她的一生。
睡至半夜,薛晨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在这寂静的夜,如此突兀的声音。此刻还会有谁光临?平日里常笑是不愿留宿于此的,薛晨带着一点疑惑和诧异地打开门。
门外站着已经许久不见的倪欢,一头俏丽的短发,艳丽的红唇,紫色的眼影。她眯着狭长的双眼,靠着门,轻启红唇:“怎么,不请我进去?”
薛晨靠近她,闻到一股酒气,他侧过身体,她闪身而进。
“你要结婚了是吗?”倪欢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薛晨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她和薛晨于酒吧里认识,他的深情、多金令姐妹们艳羡,他们之间身体的碰撞如此完美,她几乎以薛晨女友自居,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一个常笑,但她看起来是如此的漫不经心。倪欢从来不知道薛晨身边还有这样一个女孩的存在。但就是常笑的出现,让她溃不成军,薛晨身边就再也没有她的一席之地。
好吧,她独自咽下这杯苦酒,他们于轻佻的环境认识,就不要妄想有童话般的结尾。可薛晨铺天盖地的求婚新闻令姐妹们对她一阵嘲笑,在每个人善意或嘲讽的玩笑里,她压抑许久的平静被挑拨成不甘,不甘心就这样退出。
有时候,一个女人的回头,也许不是因为她的感情,只是因为她的嫉妒和她的不甘。
“你想怎么样?”薛晨慵懒地说。
“你说我想怎么样?”倪欢双手攀在他身上,呵气如兰,轻柔无比,令他心痒难忍。她的手,蛇一般游离在他身上。薛晨正为常笑还他戒指而失意,顺势地将手放在倪欢的腰上,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拒绝向他盛开的的花朵。她于黑暗中现出笑容。
薛晨不拒绝她,和她上床,和她软语温存,却总是喜欢在欢愉逝去的时候给她钱,也许就是想告诉她,他们的关系仅限于此。
不要紧,倪欢将他的钱塞进口袋,手里握着已拍下艳照的手机,嘴角显出一丝笑容。
没想到常笑对她所带来的信息一点也不惊讶,甚至没有表情波动。不是她,便是另一个她,薛晨不会为了任何一个女人而停留,这些照片只是更加印证了那天求婚行动的可笑。他有钱,长得不赖,出手阔绰,女人们已经把他给宠坏了。
“你说完了?”常笑看着她。
“你……”倪欢不确定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薛晨心心念念想要结婚的对象,因为她看到照片却一点表情都没有,但她云淡风清的样子又不像假装。
男人可以动身不动心,但女人动情了,心也跟着动了。
倪欢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既然激怒不了常笑,她示威般地将照片展示于薛晨面前。薛晨勃然大怒,他将倪欢的手机从窗口扔下去,然后阴沉着一张脸说道:“我们的关系仅限于此,你走吧。”
倪欢以为是常笑的意思,撇撇嘴角,越是不叫的狗越咬人,她偏不让,又能奈她如何?
薛晨态度却极为固执,一改之前的暧昧,也许是他觉得长此以往必有收不住场的时候,也许是因为更深层的原因,他一直不愿承认的原因。
“你那么在意她干什么?人家根本不甩你。”倪欢一字一句地说。
“那是我的事,你滚!”薛晨恶狠狠地说。
和一个浪子恋爱,最大的错误便是动情,她本来有抽身而退的机会,却把自己再次置身于旋涡。嫉妒燃烧着倪欢的理智,爱的反面是恨,得不到的恨,被轻贱的恨。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
于是她站在薛晨的楼下等他,在房门口砸门,薛晨从开始的虚与委蛇到后来的避之不及,索性闭门不见。
终于有一天,薛晨的房间打开了,倪欢惊喜地朝里面探望,她看到了常笑。
常笑眼神复杂地扫过倪欢,没有说一句话,然后默默走开。她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场面,自然由薛晨自己收拾。
“你怎么在这里?”倪欢追上常笑。
“我倒是想离开,他肯吗?”常笑说。只有付出了真心才会这样的气急败坏,她同情倪欢,傻得把真心奉给不珍惜的人,受人践踏。
“薛晨,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喜欢,你能怎么样!”
常欢不喜欢他,却还要霸占着他,倪欢心里的恨意堆了一层又一层,却不知常笑如果能够摆脱,早就不会和薛晨有任何纠葛。感情这回事对于不同的人来讲,还真是甲之砒霜,乙之熊掌。倪欢的眼睛瞟到水果盘上的一把尖刀。
她的心里只有恨意,她从桌上拿起那把刀,不管不顾地捅了过去。不曾防备倪欢有如此疯狂的举动,这一刀深深划过常笑的手,温热的血液汹涌而出。
倪欢拿起刀再次扑向受惊的常笑。只有她不在了,薛晨才会接受她吧。薛晨已经反应过来,扭住她的肩,她双手吃痛,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报警。”薛晨喊道。
常笑惊慌地四处寻找着手机。
倪欢在薛晨手上咬了一口,在他放开的瞬间扑上去掐住常笑的脖子。她的恨意那么深,手指用力得发白。薛晨拉住她的头发,狠狠地摔向一边。
因为恐惧,因为愤怒,他都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力气。倪欢的身体如同麻袋一般,失重般地往地上滑去,她好强的双手再也抓不住这虚浮的爱。她此刻已经不再叫嚣,不再疯狂,安静地躺在那里,像一朵枯萎的花朵。
薛晨和常笑惊恐万状。他喘着粗气,额上冷汗密布。他过去拍拍倪欢的脸,倪欢毫无反应。他吓得后退几步,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恐惧,终于感到了什么叫害怕。
“咱们……报警吧。”常笑颤抖着说。
“不——你让我想一想。”他暴怒地扯下她的电话扔到一旁。
他闯的祸,用金钱还不了,用感情还不了,是命,他手上欠了一条命。
“我出去找人帮忙,我不想坐牢。”
“你会回来吗?”在他出门之前,常笑问了一句。
他打开门,身影消失在黑暗中,他没有回头看一眼,也没有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