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浅柔发现自己还真从不是走运的人。
比如小时候扔圈圈,从来套不着礼物。
比如此刻,她面前坐着风度翩翩的海龟精英,却分明感觉阴风阵阵。天气预报明明说今天温度尚可呀。
“柳小姐,做什么工作呢?”翩翩海龟温柔地问。
“在A大教书。”出于礼貌,柳浅柔淡淡开口,“贺先生呢?”
“没想到竟是同事,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我下周便到A大任课。你以后就叫我贺廉吧。贺先生长贺先生短的,都生分啊。”贺廉温和地说道。
柳浅柔隐隐有些头痛,心里划过一种微恙的预感,默然浅笑。
贺廉眼神划过一丝锐利的光,对着面前礼貌疏离的女子,微微失神。
“柔柔,你在这里呀?好巧啊。”伴随着甜脆的嗓音,一阵甜风包围了柳浅柔。
柳浅柔眼底划过一丝温柔的无奈,“茵茵,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呃……昨天呀!柔柔,我跟韩晢说好了,婚礼定在Z市。柔柔,不管了啦,你要做我伴娘了啦,放心了啦,你的伴娘服我都帮你弄好了哦,很漂亮很漂亮滴说。柔柔啊,本来呢,说好了我们可是要一起结婚的,无奈呀,梁焯太不给力,米有办法,我先行一步喽。梁焯啊啊。柔柔,再见啊,韩晢还在外面等我呢,我们准备去火锅城哦,话说柔柔你不是说不喜欢吃西餐吗?哎,柔柔啊,你要脱离我们中国农民大众的五千年来艰苦朴素自力更生勤劳善良忠贞不渝的大爱队伍了。哎哎哎!”
柳浅柔无奈地打出“stop”手势,有气无力,“好好好,改天我一定负荆请罪。别让韩晢等急了。”
“没关系了啦,我刚跟他我就进来瞧瞧是不是柔柔。五分钟就好。”
“可是,现在已经5分半了。”
“啊啊啊,我的大白兔奶糖大白兔奶糖啊。柔柔回见啊。”
“你朋友……真单纯可爱。”贺廉放下杯子,温温道。
“……谢谢。”柳浅柔自是听出了话外音,却也没必要解释。
以后,有心避开,自然不见。
“浅柔,在这里工作还好吧?”李教授拉着柳浅柔的手,慈爱开口。
“嗯嗯,其实这些80末90后的孩子都挺乖的。”柳浅柔手指绕着纤细的柳条,语气透着淡淡的温柔。
“那就好。对了,上次和廉廉见面,对他印象怎么样啊?”
“李婶,我……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茵茵,有事吗?”
“柔柔,你快点过来,梁焯要死翘翘了!”
画上的竹子叶子很大,茎很细的;真实的竹子茎粗粗的,而叶子很小。妈妈说,这是艺术。
窗外夜幽蓝,深沉温柔。柳浅柔凝神注视着仅有的几粒星星,几不可闻地叹气一声。
妈妈,夜空的星星,那颗是你?
妈妈,有人说,爱情是即使不开心也要在一起。有人说,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会幸福。有人说,你幸福便好。然而放手,未尝不是一种赧然的卑微。成全他人幸福的涩然。
妈妈,请告诉我,爱情长了一张怎么样的脸。
柳浅柔俯下身子,给梁焯掖了掖被角,看到他深深皱起的眉头,手指不由地探上去。等到意识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怔怔对上了一双暗沉幽深的眼,眸色复杂。
“你,怎么来了?”梁焯握拳咳嗽一声,声音涩然。
“喝口温水。”
梁焯坐起身,接过杯子,大口喝光,微微敛目,“谢谢啊。”
柳浅柔接过杯子的手,略一僵硬,“不用客气。”心里划过一阵一阵的涩然。原来,最让我难过的,不是我失去了你,而是我明明在你面前,却咫尺天涯。
你眼底的冷漠,我的心底泛起滋滋的寒气。
原来,最坚贞的,是爱情;最凉薄的,是爱情。
“我要吃柚子。”梁焯盯着柜子上的水果篮。
“天凉。你胃不好。”
“我想吃,柚子。”梁焯转过脸来,目不转睛盯着她,俊朗的脸上闪现一丝可爱的孩子气。
柳浅柔的心悸动了一下下,背对着他,掰下一块柚子,仔细拨皮,柔声说,“那我用热水给你焐焐。”
“浅浅,你偶尔的温柔,好残忍。”梁焯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的背,恨恨出声。
“……”浅柔拨皮的手有一丝僵硬。
“那个A大的海龟教授很不错嘛。”
“……你调查我。”柳浅柔停下动作,语气平淡,嘴角却勾起一抹讽笑。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梁焯狠狠瞪着她瘦弱的背影。
“梁焯,是你说‘没必要’的。”是你不听我的解释的,是你选择走开的。
“你出去。”
梁焯瞪着合上的门,按着抽痛的胃,闭上了眼。
他不过是在L市都停留了两天,跟焦家解除亲属关系,安顿好大姐。他就迫不及待地跟别人订了婚。
没人知道当他看着一袭白裙的女子,跟别的男人订婚,心里的难堪?他到底知不知道?那之后的明天就是她的生日了,而那天,他是去上门提亲求婚的呀?
是不是先爱上的人,注定卑微。
多年以前,她的父亲以自己不能给她带来幸福,阻扰了他。
多年以后,他有能力了,他的父亲还是不愿意成全吗?哪怕已经长辞……
小时候,哪个女孩不希望是那个被王子喜爱的灰姑娘?不渴望能扮演新娘?不奢望做娇贵的豌豆公主?
流年里,我们才渐渐懂得了,安叔叔的王子不懂灰姑娘的不安。
童话,温暖的童话,抵不过现实的冷酷凉薄。
柳浅柔翻开泛黄的日记本,手指划过那些纤秀的笔迹——
“1982。12。20。天晴微冷。今天,阳光很明媚,风冷冷地吹。我的心情,就像外面的天,明媚的冷。我怀孕了,很开心。岩,说明天去民政局登记。可是,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做爸爸的喜悦,有的只是浓浓的悲伤。我很心疼。可是,我还是可耻地高兴了。明天,我就是岩的妻子了。其实,我很清楚,岩还没有忘记那个廖小姐。我知道,自己很自私,很可悲。可是,没办法,我爱岩,很爱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