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广王宫内,烈王与王后宇文婉儿在静苑后的牡丹亭赏花。如今正是牡丹盛放季节,一眼望去,亭前花团锦簇一片花海,雍容华贵的牡丹映得宇文婉儿的脸俏丽无比,仿佛她才是花丛中最耀眼的那朵,使得烈王紧绷了数月的脸终于展开了笑颜。
帝后二人并肩挽手言笑晏晏欣赞颂一翻后,兴致使然,心怀大开的烈王便叫传公子熙一道来赏花。这段时日日日都有折子奏报某某藩王又似要作乱了,有的甚至已经举旗开战。白令一成功称王确实如星星之火足以燎原,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那些有勇无谋的蠹虫,早该让他们自投罗网了。他左支右绌的忙了好大一阵子,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见过公子熙了。
回过头却见宇文婉儿低头含笑却又怅然若失的样儿,烈王才想起,这个时候不该传召公子熙的,坏了宇文婉儿的兴致不说,自己的心头大石也就重新被悬了起来。
因了上次宁妃那一闹,公子熙早已挪回了东宫,每日早早儿便去书房进学了,傍晚散学才会到静苑来给宇文婉儿请安。宇文婉儿也会趁机抽查他的作业,这些时日,公子熙学业倒没什么不妥的。叫来也就是表下他慈父之心,一道赏赏花罢了。
不过,话已然出口,君无戏言,他唯有心痛地捏了捏宇文婉儿的手,以示他的疏忽。
宇文婉儿笑笑作答,没错,她是见烈王要召见公子熙便想起了远在立安城还被禁足的王女,她的宝贝公主。
这些年来,便是那日的事烈王已心照不宣,但宇文婉儿却从未在口头上再跟烈王提起过她。所以,烈王自是懂得,她在想女儿了,可他也不好捅破这层纸儿,去制造不必要的麻烦。
他的这个公主,他早早儿就让毕与查过了,刁钻古怪美丽绝伦不说,还是个七窍玲珑的奇女子,绝不逊色于眼前这位文武双全的她的母后。
只是,大广自出了“天地厘革,女子应天”的谶言后,经太史令那边儿核实过,道是烈王后裔中是会有女子作怪。各藩王这便联合起朝中重臣,要他禁锢所有名下公主以及旦下公主的后妃。便是王后,若也旦下公主,也同样得遣送奉仙山禁足。
所以,烈王再是满心欢喜,也不敢露半点口风儿。
见宇文婉儿对着他强颜欢笑,他只是怜惜地握了握她的手,有的话不便挑明,却早已尽在不言中。
少顷,公子熙便到了,看着他跪下给自己请安的当儿,烈王和宇文婉儿都湿了眼眶儿,双双起身扶起公子熙。
见父王母后都这个样儿,公子熙自是以为自己做错什么了,这便上前跪近二人跟前,小心地问:“父王,母后,你们这是怎么了?”
只有烈王贴身内侍竹喜、宇文婉儿贴身侍婢牡丹懂得,主子们是想公主了。
只要是正常的父母,有哪个能真正割舍自己骨肉的?宇文婉儿不敢出声儿,是知道烈王比她更苦,他所有的女儿,都因时势不利而被逼禁锢,而她的公主,虽然远在立安,好歹还有暗卫照看着。
况且,以她的才智,义王压根就困不住她,她是自己愿意留在哪里,做她的富婆梦罢了。
宇文婉儿自暗卫那里得知她的心思后是满心欢喜的,把自己变富有是所有成功的开始,女儿纵然没有丝毫野心,却会因时势造英雄而一朝蓬发的。
她始终相信,她的女儿定能挣脱如今这帮老臣给她砌筑的藩篱,涅槃重生的。
“熙儿啊!父王与你母后是看你终于长大了,懂事了,高兴的。”
烈王每每望着憨厚过头精明不足的公子熙,都不忍要求他什么。他读书很用功,或许将来能担一个文豪的名儿,却做不到一个东宫太子未来要君临天下的境界去啊!
所以,眼下他甚至不忍令他感到压力,便是他是宇文通的嫡孙儿,可他同时也是长公主的嫡子,更是宇文婉儿的嫡亲侄儿啊!
便是他爷爷再有野心,可他父亲却是与他一样,是个毫无野心的文豪,这一点,烈王自然要给宇文婉儿最心安的做法。他会把公子熙视如己出,若将来自己真的再无所出,也会考虑让他继位。
这一点,他与宇文婉儿的心思自是不同的,他不敢把他的大位与他那古怪的宝贝女儿联系上,毕竟他的骨子里也是偏向男权主义的。
公子熙不会把事情复杂化,父王说什么他自是信什么了。这便高兴地站起,搓着手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宇文婉儿自是心痛自家侄儿的,况且如今对外而言他还是她的嫡子,大广国的储君,这便拉过他来坐在自己身侧。
“熙儿啊!母后与父王都相信你,你也得自己争气。母后听师傅们说,你竟不愿意听讲为君之道?”
公子熙见母后突然提起这事,便又噗通再次跪倒,其实这事宇文婉儿早就与他提过,他也已然如实回禀。他不明白,母后为何选在今日再次提起,而且并不提及当日问过之事。
他只是看不惯倾轧篡夺的残酷,他不是笨,宇文婉儿选在此时重提,自是有她的道理。他跟随母后多年,深知母后不是那种为了权欲无所不用其极的恶毒之人,所以他也就顺着母后的问话小心回禀。
“母后,王儿实在无心朝政,如今熙儿虽身居储君之位,却是替着王弟看管的,免得朝中重臣又要作难于父王母后。”
公子熙头弯得很低,烈王只看得见他整齐束起的乌发,还有微微紧绷的身体。
这孩子!这番话听得人心酸啊!
“王弟?”
烈王喃喃了一句,似回应公子熙的回话,也似在征求宇文婉儿的意见。这一点,自上次公子熙跟宇文婉儿明言之后她便已细细思量过,或许她该赌一赌了,她那个古灵精怪的宝贝女儿,虽说精明得像只猴儿,却也是个毫无野心的。
接触到烈王炽热的目光,却碍在公子熙就在跟前儿,她只能装着没事人般的看向公子熙,只是脸颊却禁不住腾地红透了。
公子熙以为是父王没听明白他讲的话,便又恭谨的再详述一遍。
“是的,父王!你与母后都正是壮年,还可以再添几个……”
“熙儿,休要胡说……”
宇文婉儿听不下去了,这便拂袖起身,匆匆离去,留下公子熙巴巴地望向烈王。而烈王,却望着宇文婉儿逶迤而去的裙裾,唇角微微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