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扬刚拿出手机。门‘啪’地一声打开,一抹粉红的身影闯进来。顾清扬将帽檐往下按了按,低了低头。门再次被打开,又被迅速合上。那个女孩还没有跑出几步,就被随后而来的男子握住手腕,拖曳着转身,背抵在墙壁上。
“求求你,放过我。”哭声不大,乞求着。
顾清扬在昏暗的灯光下一动不动。妄图屏蔽自己。强取豪夺?逼良为娼?她计较着这桩好戏的前因后果。选择这么晚来医院,一定不是普通人。她不想惹麻烦。
“留下他对你没有好处!”
世界真奇妙,想念一个人,他就会出现。这个声音,顾清扬怎么可能听错?
他沉默良久,才敢重新伸手抱紧她。患得患失,他的害怕全融进他的动作里,粗暴,又温柔。她默默承受,痛入骨髓。一口咬在他裸露的肩膀上,牙齿陷进肉里,嘴巴里的咸腥漫开,像他绵长深沉的声音,“惩罚我,但别离开我。以后,只有你。我是你的。”
妇产科。年轻女子。可以选择留下或者不留下的它。
故事或许不完整,角色,显而易见。
原来,生病,下降的不只是抵抗力,还有,判断力。他说情话,她竟然相信了?她深深厌恶起自己来。攥紧拳头,指甲触到皮肤,一疼,倏地放开。
顾清扬有一瞬恍惚,只一秒,妖冶一笑。她的眉目虽没有欧美人那么深刻,却也清清楚楚,较之亚洲人的一般情况来说,更立体一些。再加上近一年的因病休养,输液吃药比起吃饭喝水的量来,大有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架势。脸上的轮廓更清楚了。她就那么冷笑着,嘴角高傲地抬起。对面的谈话还在继续。
“我会离开。让我留下他,让我留下他。我们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他已经这么大了,啊.....”女孩唏嘘一声,继而,她的脸上出现一种满足的幸福,比晴朗天空的阳光还要明媚,就映在顾清扬眼里。“他在动。你摸摸,他在动。他是你的儿子啊——”最后是几乎破音的哭喊。
顾清扬的墨镜已经拿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女孩——传说中沈谦的秘密情人,温灵。空穴来风。她一直以为说的是消息毫无根据,可是,有了洞穴才有风进来,哪里错了?哦,她想起来了,以前拍戏的闲暇,安劲仁说过,空穴来风,原是指,事出有因。
沈谦微弯着腰,刚好避开温灵的肚子。从他的姿势,顾清扬可以猜出,温灵的孩子长得有多好。她下意识覆手在小腹上,她感觉不到她。
沈谦松开温灵的手臂。他的手慢慢移到温灵凸起的腹部。孩子五个多月了,有心跳,会动。
顾清扬慢慢闭上眼睛。整个人好像陷进无尽深渊,看不到尽头,脑袋越来越沉。有人开口说话,声音不大,听不清楚。
不可以,不可以胡思乱想。那么努力从死神手里拿回的命,怎么可以这样挥霍!顾清扬奋力睁开双眼,眼前的景色花成一片,变幻着绚丽的流彩。她一步踏出去。她没有时间看他们在这里上演言情剧。
嘭——,门板撞在额头上。顾清扬一下子清醒过来,移步,转圈,驼着背靠在扶手上。因为躲得快,并没有受到太大冲击。那边的戏,又有一位登台。
“谦哥,你这是干什么!爸让我带话给你,”顿了顿,那人继续道,“如果温小姐和孩子出了什么事,他将不计一切代价让罪人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沈谦一愣,面上情绪难辨。他转过身,温灵在身后倒下,齐浩忙扶住她。抱起温灵冲出楼梯间。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沈谦和顾清扬。目光相撞,沈谦先是欣喜,然后惊愕。他慌张着要解释,顾清扬已经开口,“温小姐看起来不太好,您应该去看看她。”
“清扬!”
“别说这是误会。我亲眼所见。沈先生,您总该学着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我没有要狡辩。”
“那很好。我也没有时间听。”
沈谦自知理亏,不便多说。避而不谈,问道,“这些天,你去哪了?”
“你逍遥快活,我说过什么?”
“你别这样!我知道你心里不快活。”
“你想多了。”说着,顾清扬抬脚出了楼梯间。旁边电梯门‘叮’地打开,梁东彦从里面走出来,看到顾清扬,笑问道,“没事吧?”看清她额上的红印,面色一肃,抬手就抚上去,“怎么了。”
梁东彦的动作来得太快,对于正在失魂落魄的顾清扬来说,更是让她措手不及。躲不开,顾清扬就照旧站着,回以一笑,“没事,不小心撞到了。你怎么来了?”
“听小静说你会来做检查,就过来了。你应该,没什么事了?我送你回去。”
“不过是普通的体检,没必要这么大张旗鼓的。Doctor.Liang。”这句话,是说给沈谦听的。既然决定将过往当做南柯一梦,那就该断的干干净净。
“多谢医生关心,我会送清扬回去的。”沈谦走到顾清扬身边,本想搭上顾清扬的肩膀,终是作罢。
“他?”梁东彦疑问。
作为顾清扬的主治医师,这一年来,梁东彦几乎日日与顾清扬在一起。顾清扬患的是原发性颅内肿瘤,因为肿瘤压迫神经,曾有一段时间丧失记忆。开颅手术后的恢复期里,完全想起以前的事也费了好一番周折。而这些时间里,陪在她身边的,只有郝静和梁东彦。郝静因为工作和孩子的关系,并不能随心所欲地体会从B城到多伦多的跨国漫长旅程,梁东彦就毫无疑问成了顾清扬的患难友人,当然,也是顾清扬的救命恩人。陌生男子虽然什么都没做,梁东彦已经感到一股压迫感。不,是油然生出一种敌意。顾清扬是第一个让他想要结婚的女人。人生的三十五年里,这种感觉,绝无仅有。他已经不自觉地对所有潜在威胁变得敏感。
顾清扬面上挂着得体的笑,看了一眼沈谦,立即移开眼,向梁东彦介绍道,“沈谦。我曾经的经济人。还有,曾经的老板。”又把梁东彦介绍给沈谦,“梁东彦,我朋友,是位医生。”
“你好。”梁东彦向沈谦颔首,又向顾清扬道,“不管是作为经纪人还是老板,应该很照顾你吧。谢谢你。”最后一句,是对沈谦说的。
梁东彦向沈谦道谢,不止沈谦,顾清扬也不自在起来。
沈谦冷着脸,斜睨了梁东彦一眼,“梁先生好。不过,慈英医院,好像并没有听过您。”
梁东彦依旧笑容可掬。
“如果沈先生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顾清扬看都没看沈谦一眼,并不等他回应,按下电梯按钮。
“找时间我们谈一谈。”沈谦没再说什么,只浅笑着看着顾清扬和梁东离开。像是为自己刚才的冲动失礼表示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