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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富公

宗室辅国公富春者,敬谨庄亲王裔也。任杭州将军时,抚军王直望,贪吏也,性耽声色。元旦拜圣牌,王以困酒故,日中始至,公正色责曰:“元日履端兹始,拜牌臣子礼仪,安可迟延若是?殊玩忄曷于时日也。”王长跽请谢。公退谓人曰:“王公其不久乎!为人臣者不以笃敬将事,能无遭天谴乎!”逾年,王果以贪纵败,卒如公言。

◎李毓昌

李县令毓昌,山东即墨人。中嘉庆戊辰进士,拣发江苏试用。淮安报水灾,大吏遣公往查核。故事,凡委员往,漫不省察,惟心其陋规而已。山阳令王伸汉,贪吏也,有冒增户口事,为公访察,将欲举发。伸汉惧,乞太守王某代为缓颊,公力拒之。伸汉乃遣其仆包祥,乞公从者李祥、顾祥、姚升等,私以贿进言。公正色曰:“今岁某赴科场,皇上所命题,即以德本财末为言。某虽不肖,敢欺君纳贿耶?明日并以此禀诸制府可也。”李祥等赧颜退,告诸包祥。包祥惧,因以其贿赠顾祥、姚升等,命谋害公以灭口,顾祥等许诺。是晚公赴太守宴归,明早即欲解缆。时公寓古寺中,寂阒无人,夜间,公独酌自遣,仆等因以毒酒进。公饮觉之,遂停杯,血流于颐。仆等愈惧,因以帛勒死之,以自缢闻。王伸汉并贿通检验者,遂朦胧通禀。公柩归家,公叔某于亵衣中睹血迹,因上控都察院。上大怒,会缇帅缉获姚升,尽得其实,然后逮伸汉入,鞫供如前,因立置典刑,包祥、顾祥、李祥、姚升等皆正法。赠公知府衔,荫其子为举人,上复御制诗以旌之。或云公柩归时,其家已释然,公托梦于其叔,言其屈枉,已授江都城隍神位,箧中有血衣可证。其叔如其言,启箧视之果然,因而成讼。其语近诞,不足信也。

◎石仓十二代诗选

《四库全书提要》云:《石仓十二代诗选》五百六卷,曹学著。学工诗,去取颇有别裁。其明诗分初集、次集,《千顷堂书目》尚有三集、四集、五集、六集,三百八十四卷,近佚云。今余家所藏则一千七百四十三卷,较《四库》所收多至千余卷矣。古逸诗十三卷,唐诗一百卷、拾遗十卷,宋诗一百七卷,元诗五十卷。明初集八十六卷,次集一百四十卷,三集一百卷,四集一百三十二卷,五集五十二卷,六集一百卷,七集一百卷,八集一百零一卷,九集十一册,十集四册,续集十册,再续集九册,三续集五册,三四续集、四五续集一册,五续集三册,五六续集一册,南直集八册,浙集八册,闽集八册,社集十册,楚集四册,川集一册,江西集一册,陕西集一册,河南集一册。九集后不分卷,以册代卷,其曰三四续、四五续,义例难通,而雕镌完好,刷印清楚,自是闽中初拓精本,法时帆祭酒颇加赏鉴,以为近世难觅之本。惟七集、八集中数卷为王功伟明经携去,以至遗佚不复得为全豹,殊堪扼腕也。

◎恒侍卫

宗室侍卫公恒斌,字纟文,太宗文皇帝第十子辅国公韬塞裔也。充三等侍卫。父萨喇善,官吉林将军。以事谪伊犁,方卧病不起,公奋然曰:“古人有身代父役者,吾何不为?”遂陈情当事乞代奏。有旨责其沽名,褫职,仍命从父行,纯皇帝殊恻然也。公竟行,昼夜侍父疾,至废寝食,父每怒其愚,公无几微怨。抵伊犁,父疾以瘳,阿文成公时为伊犁将军,贤其行。寻哈萨克新附,遣使入贡,奉旨择贤员伴送,阿公因命公充伴送官入京,途间驭陪臣忠信得大体。上召见加慰藉,仍授三等侍卫,留京供职,盖特恩也。公请毕伴送事仍往伊犁侍父,上允之,擢二等侍卫。三十年,乌什回人叛,公随明忠烈公瑞由伊犁倍道进抵乌什,战屡捷。三月朔,领兵为左翼,阵城南山下接战,贼更麇至,公奋勇邀击之,所向披靡。贼惧,隐城壕诱公,公怒马前,万镞齐发,不及御,殁于阵。事闻,上轸惜,因宥其父罪还京,赐恤如例,荫云骑尉。

◎傅文忠之谦

傅文忠公恒以椒房勋戚,当朝轴者几三十年,惟以尊奉前辈,引擢后进为要务,故一时英俊之士多集于朝。如孙文定嘉淦、岳威信钟琪、卢巡抚焯等皆起自废弃田里,毕制府沅、孙文靖士毅、阿相国尔泰、阿文成桂皆公所赏识者,后皆为封疆大吏。其子文襄王复以英年拥节,屡镇边隅。累世三公,门多故吏,殊有袁氏之风。闻公款待下属,每多谦冲,与其同几共榻,毫无骄汰之状。汪文端公死,公为之代请,得荫其子承霈为部曹;舒文襄公籍没遣戍,公代赎其宅,俟其归而赠之:故皆感佩其德,久之不衰。然于恩怨分明,有诋之者,务为排挤。又颇好奢靡,衣冠器具皆尚华美,风俗因之转移,视诸卢怀慎布衣脱粟,吕蒙正之休休有容者,殊有愧于昔也。

◎私造假印案

嘉庆己巳冬,工部有书吏王书常者,私镌假印,冒支国帑。其于钦派岁修工程,皆假捏大员名姓,重复向户曹支领,每岁耗银至数十余万两。久之为工头某告发,始置书常于法,大吏降黜有差。夫水曹支领银两,必须诸司空签押毕,关知户曹,度支大员复加查核,然后发帑,定例本为详慎。乃诸部曹夤缘为奸,伺大员谈笑会饮时,将稿文雁行斜进,诸大员不复寓目,仰视屋梁,手画大诺而已。更有倩幕友代画者。其习已久,故使奸蠹胥吏得以肆其奸志。嗟夫!于照常供职之事,尚复泄沓若此,又安望其兴利除弊,致吾民于熙之世也哉?宜夫我皇上屡降明谕谆谆之告诫也。

◎伊桑阿

贵州中丞伊桑阿,高文端公兄子也。累任封疆,以贪黩闻,为下吏举发。上命初颐园侍郎往讯得实,解京正法。上怒其暴虐,复遣侍郎瑚图灵阿于中道赐死。伊初闻旨,以为诈伪,不肯受命,瑚使人缚之,乃叩头乞贷须臾,以待恩命之至。瑚笑曰:“曩昔威望皆往何处去也?”因以帛勒毙。夫以封疆世族,至于玩法致罪,已无颜以对人,乃摇尾乞怜如犬彘就死状,真不知是何肺腑也。

◎盛京先朝旧物

盛京清宁宫贮文皇帝时糠灯,屡见纯皇帝之诗。又崇谟阁藏高皇帝旧履,以牛皮为之舄,护以绿皮云头。又有先朝登山负物木架,所持拐杖,皆白木为之,制甚朴素。想见祖宗开创之艰,公刘走马之什,古今如合符节也。

◎洪文襄之降

文皇之收服洪文襄,事已详前卷中。闻范冢宰建丰言,洪被擒时,文皇命先文肃公往说,洪谩骂不已。文肃以善言抚之,因与谈论今古事,时有梁间积尘落洪襟袖间,洪屡拂拭之。文肃遽辞归,奏文皇曰:“承畴不死矣!其敝衣犹爱惜若此,况其身邪?”后文襄果降,如公所料云。

◎黄文襄设幕馆事

黄文襄事迹,已见前卷。闻公督陕、甘时,正值西北用兵,公督师肃州,乃设一公馆,凡藩、臬、兵备、道、州、县等,所司军旅事者,皆寓其中。公镇日危坐中堂,其邮骑至,直入馆院,公启封视之,应付何司者,立时分派,目击其抄稿钤印毕,即以咨覆。故应付急速,无以留滞,军事得以易蒇,司军事者宜以为法也。

◎五国城

五国城在今白都纳地方。乾隆中,副都统绰克托筑城,掘得宋徽宗所画鹰轴,用紫檀匣盛瘗千余年,墨迹如新。又获古瓷器数千件,因得碑碣,录徽宗晚年日记,尚可得其崖略。云于天会十三年寄迹于此,业经数载,始知金时所谓五国城即此地也。

◎礼烈亲王纛

先烈亲王同郑庄亲王征辉发,夜间大纛顿生光焰,郑王欲凯旋。先烈王曰:“焉知不为破敌之吉兆也?”因整师进,卒灭其国。故今余邸中纛顶皆悬生铁明镜于其上,有异于他旗之纛(按定制,纛顶皆用铜火焰),盖以志瑞也。

◎桂香东侍郎

觉罗香东侍郎桂芳,兴祖直皇帝裔也,为两湖制府图公思义孙。性豪宕。中嘉庆己未进士。上召见,曰:“奇才也。”因日见信任,不数年即登九列。家素贫,窭然不鸣一钱,门生有馈纳者,公曰:“以束修贽先生,其谊甚古。然某任司农,尚可充用,不敢拜受其惠。”因封还之。时相有以苟且为政者,公深恶其人,至面责之曰:“不意宗臣中有如公之行者,真污蔑带间物矣。”某公恨之次骨,然亦无如公何也。癸酉秋,林清之变,公拟奏稿数条,预以示董蔗林,董曰:“公言虽是,恐不能迎合上意。”公正色曰:“此何等时,尚以迎合为言耶?”董公为之拜谢乃已。其奏上,上皆嘉纳之。甲戌春,钦命往粤西审办成林案,病寓于武昌,未数日暴卒。上悼惜之,奖以忠梗有古大臣风焉。先是,公祖制府公,公父观察公恒庆及公身,三世皆没于楚中,亦一异也。

◎张若瀛

张若瀛,文和公之族侄也。以吏员任热河巡检。纯皇帝幸滦阳,有随侍太监某,滋扰民间。若瀛抚以善言,太监愈咆哮,乃命缚之,立加大杖数十。方敏悫公时督直省,大诧曰:“张某疯矣!”乃立劾之。上察其情,曰:“非太监恣行不法,若瀛安敢杖之?其人殊有家风,诚可嘉也。”因立擢为同知,而遗戍其太监。真圣主大度有异于人也。

◎书剑侠事

余友毕补垣云:“粤西永宁州有陈氏者,家巨富。尝饮于州署中,席间有伟丈夫闯然至,衣服鲜美,年甚髫稚,与州牧款洽。陈异其人,讯诸州牧,牧曰:‘此所谓李氏子,至州已三载,惟以交纳官吏为事,实未详其世族。’陈有少女,因欲赘李为婿,倩州牧为媒。李慨允之,惟约曰:‘每月有数夕,吾应夜出会客,莫相为阻。’陈允之。既赘数月,每夕出,终夜不返,所招徕者皆峨冠奇服,相貌亻欺丑之辈。陈叟亦颇悔为姻,既已赘之,无如何也。吴中有叶氏子者,少无赖,好剑术,有老妪导之,能以剑为双丸,纳诸口中,又能使人以白刃击其肩背,终无血迹。老妪因曰:‘此麻姑避剑法也。’叶拜学其术,因出游于外。时王师征缅甸,有转饷至楚南沅州者,一夕忽失银数百鞘,守吏大惊,因督责胥隶捕缉,终日笞挞。有老胥曰:‘银至数百鞘,非一人之所能持,如其夥众多,声应喧沓,何以守者阒然无所闻见?其中必有异也。’因号泣路旁。叶氏子适至沅,异而问之,老胥告其故。叶怜其老,曰:‘吾可为代觅之。’因赴滇、黔物色之,终不得其要领。一日,路之永宁,遇李生于途,诧曰:‘此小李将军也!奚以至此?’因问诸路人,曰:‘此陈氏赘婿也。’叶氏子遂至陈宅,告楚中失帑之故。陈亦讶曰:‘数日前吾婿颇暴富,未审其财物所自,岂即盗官项耶?’叶曰:‘夜中令汝女细询之。’陈叟告其女。晚间李生至,入户,见妻色忄妻然,曰:‘此必有异。’因究诘之,女战栗无人色,长跽以谢。李生疑有他故,因拔壁上剑将斩之。叶氏子自窗跃入曰:‘不可害良家女,泄其机者为某甲,请斩吾首可也。’李嗒然弃剑曰:‘吾兄奚至此?吾事败矣,不可久居于此。’叶氏子忿然责之曰:‘吾侪以义为重,岂可盗官家物,使遗祸于他人以遭天谴也?’李生曰:‘诺,兄可速回楚,官帑保无遗失,吾亦弃此而他徙矣。’叶氏子因辞陈叟归,李生亦以其日弃家去,不知所之。是夜沅库得所失鞘,封印如故。叶氏子既归吴中数载,相物色者愈众,叶氏子曰:‘布衣而享妖异之名,其祸足以杀身。’因辞其父母云:‘欲之点苍山学道。’至今未归。”云。此甲寅秋日告余者。今补垣已殁廿载,未知其事确否,聊漫录之,以志异云。

◎洪文襄款客

洪文襄晚年既谢事,复独居傺,有其同乡士人往谒,公拒不见。士人归旅邸,无聊甚,晚间喧传相国回拜,已至门矣。士人趋出,公降舆握手,故作寒温泛语久之。入则四庭肴馔备陈,珠帘绣幕,华灯辉熠,公延客入首席,陪座者皆一时名士。既而笙管缤纷,伶工毕集。演剧数<;齿句>;,酒数行罢,公起告辞,士人送出,公又辞让,须臾乃登舆去。士人返舍,依然寒灯如豆,破壁颓垣犹如故也。盖公久蓄将略,无所施为,聊借款客以展其怀抱耳。

◎张文端代作诗

王文简公士祯,诗名重于当时,浮沉粉署,无所施展。张文端公英时值南书房,代为延誉。仁皇帝亦素闻其名,因召渔洋入大内,出题面试之。渔洋诗思本迟滞,加以部曹小臣乍睹天颜,战栗操觚,竟不能成一字。文端公代作诗草,撮为墨丸,私置案侧,渔洋得以完卷。上笑阅之,曰:“人言王某诗为丰神妙悟,何以整洁殊似卿笔。”文端公谢曰:“王某诗人之笔,定当胜臣多许。”上因命文简改官词林,因之得置高位。渔洋感激文端终身,曰:“是日微张某,余几作曳白人矣。”

◎高江村

高江村士奇,华亭人。家甚贫窭,鬻字为活,纳兰太傅明珠爱其才,荐入内庭。仁皇喜其才便捷,凡遇巡狩出猎,皆命江村同禁御羽林诸将校并马扈从。故江村诗曰:“身随翡翠丛中列,队入鹅黄者里行。”盖纪实也。江村性し巧,遇事先意承志,皆惬圣怀。一日,上猎中马蹶,上不怿,江村闻之,乃故以潴泥污其衣,趋入侍侧。上怪问之,江村曰:“臣适落马堕积潴中,衣未及浣也。”上大笑曰:“汝辈南人,故懦弱乃尔。适朕马屡蹶,竟未坠骑也。”意乃释然。又上登金山,欲题额,濡毫久之,江村乃拟“江天一览”四字于掌中,趋前磨墨,微露其迹,上如其所拟书之。其迎合皆若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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