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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一半幸福

我与江湖女友的感情纠葛

窗外月色溶溶,灯火辉煌。其实月色对于都市是一种浪费,就像朝阳初升或夕阳西下,营造的景致再美,对于绝大多数行色匆匆的人来说,同样是一种浪费。

我一个人早早地就如约来到我与秀梅相约的地点,因为是多年后的一次重逢,所以精心做了一些形象与心理上的准备。我一边听轻音乐,一边望着窗外的夜色,心里漫溢着无限的憧憬。宛若北燕南归,千里迢迢,万里迢迢,归了千年万年。尽管我们的美好再也不能重现,但许许多多的浪漫记忆,许许多多的梦想却在这个冬天蜂蛹再起了,而且愈来愈烈的向我逼近。

秀梅终于如约而至,身着一身大红的皮件风衣,她的头发在前面高高地挽成一圈,后面卷成一个个细长的发卷,垂到颈上和肩上,大概是照着两面镜子精心地构思出来的,那件灿烂夺目的衣服合身地裹着她的腰肢,而且那样轻盈飘逸地罩住她的穿着的肉色袜子和奶油色的高跟鞋的匀称的大腿,全身流露出一种轻盈而柔若无骨的感觉。

我亲自为秀梅沏了一杯随身携带的皖南名茶敬亭绿雪,然后默默地凝视这个曾经在我心里充满江湖色彩的女人。秀梅还是以前那样毫无拘谨地灿烂地笑着,说起话来声音脆亮动听。我们彼此相望着,互诉心语,此刻早已没了当年的缠绵和缱卷。

坐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成功的女士,经营着一家不小的服装公司。只是令我最为遗憾的是秀梅至今仍然单身,茕茕孑立与茫茫人海之中。她的心气很高,这在当年的接触中,我就深深感觉到了。曾经的所谓风尘女,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想她成功的背后该有多少美丽和不为人知的故事呢。

那年的一个深夜,我与几个朋友宵夜后的归途中,不觉间步入灯红酒绿,霓虹闪烁的夜总会。记得当时我处在醉意中,朋友叫来一位很年轻的姑娘,她表现的很殷勤,热情地将我搀扶进灯火微弱的包厢里。

我由于始终睡在醉意里,所以一夜安然,醒来时已是天色大亮。我找到为我服务的那位姑娘,拿出几百元钱递给她,然而她却说我的朋友已经给过了,并且还退给我两百元,诚恳地笑着说,你没要求任何的服务,我们只收包厢费,当时我觉得这个姑娘很真诚,而且不失品位,就与其互留了姓名和联系方式。

之后,我和秀梅也曾有过很亲密的交往,她经常跟我说起一些心酸的遭遇,但她从未悲观过,执着地坚守着心灵的那片纯净,尽管在某些人眼里,这种纯净已经布满了污垢和尘埃。在那些青春的幸福日子里,我最终未能与其携手共度岁月,我们之间都不曾有过遗憾,因为我们已经拥有了最好的友情和温馨的由衷祝福。

回味着这一切,我的眼眶已经有些湿润了,很想今夜就有一场大雪清爽无数,润物有恒。走在高楼密集的生活小区,我在夜色里,一任紧张的思绪从文字的疲惫中飞扬起来,让静静的风如此透彻地掠过心灵。

我的江湖女友秀梅,离开你时心情低落到极点,虽然我知道我与你的分手有我的责任。当我开始自我反省时,我就完全意识到这一点,我力图解释我所遇到的事情,但我的理智告诉我,我所力图解释的尽皆荒谬之极。从此我又恢复了心灵的平静,几乎达到高度愉悦的境地。在任何境遇中,人们都通过心灵才能经常的感觉到痛苦。

无比激动的心情曾经潜伏在我的内心,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就像心里深藏着你一样的亢奋。我把你拥在怀里的那一刻,永远都是不能自己的。亦如我吻了你之后,继续在路上走着,走着走着,我心里头直觉少了点什么,渐渐萌发了一种需求,我又转身往回走,而你却已不见了,直至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又似乎不是永远的消失。

我的目光此刻久久地停留在我的江湖女友秀梅的身上,因而很多画面很清晰地冒了出来,很多细节也随之生动起来。我觉得生命之河如此不容置疑地支配人生的形式与内容真是不可思议。

夜晚,音乐婉转着月光,失忆的远年荡然无存,只有风依旧轻轻,仿佛天造地设一块净地,远离滚滚红尘。我知道我与你的情感美丽是残酷的,永远都是无望的守望。因此,我理解我们从一开始便是错误这句话的含义,然而我还是不知道将如何面对已经到来和即将到来的残酷与无望,并憧憬着精神的拥抱。

心窗就这样敞开,当我像翻阅书本似的解读我的江湖女友时,我才明白我对秀梅的倾心,已经实实在在灌注于遍身。面对那一份美丽和善良,那一双晶莹的眼睛,那一片信任与无私,我完全无法无动于衷。我没有权利扭曲,没有权利遮掩这交会碰撞闪烁的光芒,无论是理解还是爱。

我们的相遇相识,以致后来的彼此相知,欢乐与痛苦都交织而来,恍如风悠悠地吹来,拂在脸上,清凉的是它柔软的抚熨,轻盈的是你银铃般的浅笑,鬓发轻快地扬起。你说人生何处不相逢,何必在惨白的街灯下无尽的徘徊?

坐在你的对面,所有的浪漫均已变得苍白,我望着岁月里的成熟女人,心中凭添了几分尊敬几分感动。我想只要流过就有痕迹,当时的刻骨铭心,有的成为日后的云淡风轻,有的仍有着至今犹不能忘的憾失,仍时常被一些早竭的情绪刺痛,成为回忆中不能更动的风景和胸口永远的痛。

春雨夏花,秋月冬雪。时光飞逝的很快,时间也是不回头的。爱情无须刻意地去把握,缘分的成分很多,尽管缘分不是诗,但比诗更美丽。在缘分的天空里,缘分并不是永远都在你身边的。

我的江湖女友,今夜我们共度良宵,只是为了我们友情的延续,更多的是祈福明天的幸福。

生命并无选择,友谊同样也是。你从江湖中走来,并在生活的跋涉中脱颖而出,我以为更具高贵更具风韵,好像起伏的音符,全被质朴无华的歌词溢满的填充。蓦然回首,那份柔情,那份美丽沉淀于夜的深沉。

尤美的心病

星期天的下午,亚倩带着几个本班级的学生来到了杜斌的办公室,帮助杜斌整理她们班级的毕业材料。与亚倩形影不离的尤美竟然没有与她们一同来,杜斌问亚倩,尤美怎么没有来,亚倩回答道:“尤美这几天正在家里生病,她已经跟实习单位请假休息两三天了。因为尤美生了病,因此害得我们为你准备婚礼的剪纸工作,也只好暂时停顿了下来。”

在杜斌的印象里,尤美是他所教的这个班级同学中心灵最灵巧的一个,她外表看上去也跟一般的女生一样活泼奔放,但是她的内心却是十分有心计的,她其实是一个很内秀的女孩子。她心巧手也巧,平时尤其擅长美工,她用纸折叠东西,用纸剪字、剪动物,折什么象什么,剪什么象什么,而且手工上做的也惟妙惟肖,十分精巧细腻。

她们班级每一次搞活动,都是由尤美带领一帮人主动布置会场。经过她的筹划,大家把她剪好的字、画、灯笼和彩带什么的,一贴一挂一拉,便会使整个班级里顿然生起一种喜庆热烈的气氛。

鉴于尤美有这样的一份精巧手艺,在她到县技工学校入学后不久,杜斌发现了后,就马上组织她和亚倩等人搞起了一个剪纸拉篷课外业余活动小组,帮助她们利用课余时间搞起了勤工俭学,让她们专门为别人用彩纸布置房间。还甭说,在杜斌和同学们的牵头介绍下,尤美她们还真地闯出了一点儿小名堂,她们在小小的淮宝县城居然也开辟出了一块专门属于她们的小小的赚钱市场。平时经常有一些私人和单位主动找上她们,请她们几个孩子帮忙办事情,既经济又实惠,只要花上三十块、五十块的,顶多百儿、八十的,她们就能够把整个房间或者会场布置得清新典雅、玲珑别致,充溢并散发出勃勃生机。

如今,在杜斌与萍即将举办婚礼,正用得着她们的时候,尤美这个挑大梁的却生起了病。在杜斌的眼里,尤美和亚倩等几个女孩子调皮是调皮了一些,以前她们甚至对他妄动过恋情,曾经弄得他很狼狈,但是她们却让他打心眼里喜欢,他在自己的心底里早就已经把她们当着了自己的亲妹妹一般。虽然杜斌从来就没有过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但是他自认为兄妹之间就应该是这么样的一种感情,那就是既让他打心眼里喜欢,真心地想去关心她,又没有他象对待萍那样的一种时刻想去亲昵的心跳的感觉。

现在杜斌听说尤美忽然生了病,他的心里自然而然地就对她产生出了一种牵肠挂肚的情感,于是杜斌便托亚倩她们在他这里干完事情后,早一点儿回去,替他去看望看望尤美,并且捎带上他对尤美的关怀和问候的话语。

在亚倩她们走后,不知道为什么,杜斌总是觉得尤美的病情好象跟他有什么关系似的,他的心里总觉得慌慌的,不怎么踏实。于是杜斌翻出了班级学生的通讯联系录,找出了尤美家的地址──菱角二村四幢五号,找准了位置,他便骑上摩托车直奔萍的班上。

当杜斌坐到萍办公桌的对面时,他看看手表已经五点二十几分,快要到萍下班的时间了。于是杜斌对萍讲明了自己的来意,问她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尤美。萍听了杜斌的话后,未置可否地对他笑了笑。在过了一会儿后,萍才笑着对杜斌说道:“老师对一个自己钟意的学生进行一次非常正常的家访,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要去,你就一个人去呗,何必拿这一件事情来问我?是不是你心里有什么鬼?”

杜斌见萍拿他打趣,他便也笑着回敬道:“大事小事还是先向家里面的领导请示一下为妙,免得有人在背地里偷偷地吃醋。”

“谁吃醋啦?我怎么没有闻到醋味,反而闻到了一股滴溜溜的葡萄的酸味儿啦!”萍看着杜斌,继续笑话他。

在他们说笑的时候,萍旁边的办公室已经相继有人关门下班了,杜斌便催促萍与他一同去。萍收拾完东西,锁好门,便与杜斌一起下了楼。

菱角二村在淮宝县城的西南角,从大街与洪泽湖大堤的湖滨路交叉的丁字路口拐弯向南,走不了多远就到了,它北边背靠着洪泽湖船坞和全县最大的轮船码头,南边是县城的汽车总站,西边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湖水,环村挡住湖水的是一条蜿蜒南行的青石铺就的湖堤。因湖边是杜斌与萍经常光顾的地方,因此去菱角村,对他们来说也算是轻车熟路了。

他们骑车到了轮船码头时,萍让杜斌停下来,两个人一起来到附近码头边的水果摊上,买了一些香蕉、荔枝、葡萄等果品,然后由萍拎着上了车,不到五发钟,他们便来到了菱角二村。

杜斌在向一位住在港弯大堤上的居民打听过后,他就清楚了尤美家的具体位置,然后他们推着车径直朝那个人指点的方向走去。

尤美的家建在湖堤南坡的一个小巷子里,因为摩托车从这里很难上下,于是杜斌在到达尤美家的附近时,他就把摩托车锁在了湖堤上一户人家的门口,托那家人代为照看,然后由他在前面带路,扶着萍下了石头砌成的陡峭的堤坡。

进入了堤坡下面的小巷,杜斌还没有到达尤美的家,他就听到了亚倩她们几个人银铃般的笑声,原来亚倩她们在尤美家里还没有走。

杜斌和萍寻着亚倩她们的笑声,很快来到了尤美家的门前。他们见尤美家客厅的门敞着,但是客厅里却无人,杜斌便用手指礼节性地敲了敲靠在一边的门。听见敲门声,尤美的母亲(家长会时见过)走了出来。她见是杜斌,她便热情地从厢房里迎了出来,连声说道:“哎哟,尤美啊,是你们学校的杜老师来看你啦!快请进,快请进!真是贵客呀,贵客呀!”

听到尤美母亲的喊声,尤美跟在亚倩她们几个人的后面也慢慢地走了出来。杜斌看到尤美现在的样子,与前几天的她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她那一张几天前还是红润光亮、鲜艳照人的脸庞,这时候竟然变得瘦削而且苍白,她整个人看上去也没有一点儿精神,甚至连刚才出来走几步路都显得有一点儿发歪。

尤美见到了杜斌和萍,她完全没有杜斌预想的那种活脱惊喜的样子,她只是抚着厢房的门框低垂着眼皮偷偷地看了看他们,见他们也正在看着她,她便在嘴角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容,然后便没有了其他任何的言语和行动。倒是亚倩她们向杜斌和萍围了过来,抢着拎过萍手上提着的水果,牵着萍的手一个劲地让坐。

在杜斌与孩子们见面说话的时候,尤美的母亲已经为杜斌和萍泡好了两杯莲子心茶,等孩子们接过杜斌和萍手上拎的东西后,她便把茶水端了过来,杜斌和萍只好一边叫尤美回房躺下来继续休息,一边根据尤美母亲的安排,在客厅右侧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等杜斌和萍在客厅里坐定,亚倩便按照杜斌的要求扶尤美回房去休息了。在尤美等人进去了后,尤美的母亲便端了一张小方凳,在杜斌的旁边坐了下来,陪杜斌和萍聊了起来。

杜斌首先向尤美的母亲询问起尤美这几天来的病情,尤美的母亲说,这让她也说不清楚,她只知道这个病来的很急,前几天她强行带尤美去县中医院看时,医生说她得的是气郁。医生给她开了两剂方子,然而煎好了服下去后,也不见有什么功效,反而眼看着尤美整个人一天天地消瘦下去。现在药已经吃完了,她们一家人正在为此事犯愁呢。

在杜斌同尤美的母亲说话的时候,萍只是一个劲地听,而一言不发。尤美的母亲在介绍完尤美的病情后,她接着又向杜斌询问了一些关于尤美她们毕业分配的事情。等杜斌回答完尤美母亲的问话,萍向杜斌递了一个眼色,她便与尤美的母亲招呼了一下,然后起身去了尤美的房间。

萍进去后不久,杜斌们就听到了尤美的声音,她说话虽然依旧无力,但是却与别人有了一些说笑。这使尤美的母亲非常惊喜,她听到了尤美的笑声后,她连忙中止了与杜斌正在谈论的话题,改口说道:“唉,这孩子在家里好些日子,我都听不到她说上几句话了,只听到她成天到晚长吁短叹的,也不见她笑,我问她有什么事,她又什么也不说,这一下子总算又有说笑了。医生说只要她有了说笑,这个病不用吃什么药,也会慢慢地好起来的,这一下让我稍微放心一些了。”

里面的厢房里在说笑,杜斌在外面的客厅里,又详细地向尤美的母亲介绍了尤美她们毕业工作分配的进展情况。谈谈说说,轮船码头六点半最后一个班次去老子山的客轮,已经拉响了长长的汽笛。杜斌听到那艘客轮熟悉的清脆的汽笛声,知道时间已经不早了,他见尤美的母亲又忙着要去为他们张罗晚饭,杜斌便起身喊萍出来告辞。

杜斌推着摩托车,走在回来的路上,夕阳的余辉已经把洪泽湖的整个湖面染红了。白日里从这里出发的片片云帆,在傍晚时分,它们又都已经陆陆续续地返回,进入了菱角村北边破釜闸的船坞里。

这时候的船坞里,炊烟袅绕,桅杆如林,人声嘈杂,船与船之间有狭窄的实木跳板相连,大人与小孩在船与船之间轻快地往返,在他们的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湖水,而他们却好似浑然不觉,一个个如履平地。

见此情景,杜斌和萍不由得推车步行,在堤岸上漫起了步,观赏了起来。他们一路欣赏着,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就过了轮船码头。过了轮船码头,就到了洪泽湖大堤与进县城道路的丁字路口,下了大坡子后,就将进入县城了。于是杜斌与萍上了车,在车上萍对杜斌说道:“尤美的病大概又都是你这个家伙惹的祸,眼下只要疏导得法,大概并无大碍。我已经让亚倩她们几个人经常拉尤美到郊外去玩一玩,不要让她一个人整天闷在家里,更不要让她再为我们的新房剪什么纸,筹备什么婚礼了。”

杜斌听了萍有一点儿埋怨的话后,他一边认真地开着车,一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只能默默不语。杜斌真地没有想到,他认为早就已经过去了的那些事,到如今却又被他无意之中给勾引了出来,而且是在他即将举办婚事的这个当儿,这叫他如何心安?

丹丹和蝈蝈的故事

那一年,蝈蝈五年级留级了,低着头,抱着装得满满的那个裂口的书包,把头埋进香香的书本里,挑了一个角落,拿出一本书心不在焉地看着。他觉得所有的眼光一刻也没有离开他,他想站起来说点什么,可是怕没有人相信。

到了第二天,他就昂首挺胸了,因为班主任宣布,蝈蝈是想考县里的初中才留级的,他的成绩可是超出本乡的初中录取分数线好多的。正因为如此,第一单元测试,他高居榜首。就在数学老师发试卷的时候,班主任带来了一个女生。右肩挂一个书包,很漂亮,红红的,像她的脸一样红扑扑的。一头黑发,在阳光下变成了暗紫红。她很乖巧的坐在了他的前面,不过隔了两个座位。

那时候蝈蝈最喜欢听她上课回答问题,因为他喜欢看她回答错误的时候,紧张而涨红的耳根,更为重要的是每一次总会让蝈蝈站起来纠正丹丹的错误,每一次都会让丹丹如果不懂就去问蝈蝈,每一次丹丹都不会去问蝈蝈,所以他们一年没说过三句话。

当蝈蝈到处宣扬他要去县里上初中的时候,他爸爸告诉他,不去县里了。理由是同村有一个去县里只读了一年就被开除了,迷上了电子游戏机。蝈蝈没有申辩的机会,无奈的走进了本乡的中学,当他走进教室的时候,他觉得比留级还丢脸,更要命的是老师让他坐在丹丹后面。可是丹丹非常友好的把自己的凳子往前移了一下,让蝈蝈的桌子往前移了,这是他当时觉得最霸气的事情,从他挪桌子的声音就可以听出来。但他心里还是非常感激丹丹,以后的时间里,蝈蝈所有的委屈就是通过丹丹传到了每一个女生那里,甚至是校长那里,大概后来校长不肯让他转学的一个原因就是知道他成绩原来如此优秀。

但是,蝈蝈却发现丹丹原来最好看的不是她的面红耳赤,而是温柔纯洁的双眼,还有短发上的蝴蝶结。他曾经梦到自己送了她一个蝴蝶结,她却化做了蝴蝶飞入油菜花中,不见踪迹。但实际上关乎他们的谣言已经此起彼伏,蝈蝈的母亲慌了,把他转到了县里。对于县城的向往远远超出了对于丹丹的那份朦胧的初恋情愫。他和她断了一切来往,在县里发奋苦读,成绩一路攀升,跻身年级金字塔尖。听说丹丹后来成了校花,成绩和外表都令很多人跃跃欲试,却又自惭形秽。

人世间的缘分二字真的是无法诠释的,流行进省部属中专的年代让他们走进了同一座城市同一个校门,而且教室是上下楼,加上学校还有另外一个初中同学,刚到学校的时候他们几乎天天在一起,周末就去另一个学校找同学消遣。他们一起等8路公家车,却各买自己的车票,引来多少蔑视的目光。这时候,丹丹总是笑着让蝈蝈把车票给她保管,而那时候蝈蝈觉得丹丹将来一定是世界上最贤惠的妻子,跟她在一起就是与幸福结伴而行。

可是,慢慢地,他们各自都忙了起来,丹丹被父亲逼着学钢琴、手风琴、舞蹈……蝈蝈自己学了吉他,书法。特别是蝈蝈,每天跟那群年少轻狂者弹奏那一曲不休的青春狂想曲。

偶尔,他们在食堂,操场,艺术楼会相逢,但都是一笑而过,蝈蝈分明看到了丹丹眼里幽怨的目光,但那时候他怎么会在意呢?他的身边有无数个“丹丹”,连另外一个隔壁班的同学离校而去他竟一无所知。

三年的时光总是那样的弹指一挥,瞬间即逝。毕业后,蝈蝈呆在家里等待分配,丹丹却和翠翠(翠翠是蝈蝈的表妹,三个人都是初中同学,后来又在同一个城市上学)来了,邀他去县里玩。丹丹已经和她的家人搬到县里,他的爸爸把她的工作也安排好了,在县里上班。村里的人都说蝈蝈交了一个这么好的女朋友,又漂亮又能干,家境又好。可蝈蝈心里清楚,结果是什么。

就像电影里的那样,在弯弯的小溪边,蝈蝈违心的说了伤透丹丹的话语,她丢下那个刻有“爱”的红色小石头,登上远去的汽车,一路风尘。而他的耳畔总是想起丹丹20岁生日的时候对他说过那句话:你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是我心中最帅的男孩,是我生命里灿烂不绝的交响曲。

其实,你也是我生命里不变的航标,即使你远在千里之外的首都,我依然记得,蝈蝈心里泛起无数次这样的温馨对白。

一半是思念一半是幸福

你知道当舍不得的爱人离开时情不自禁泪水澎湃的感觉吗,你知道那些一起走过的温暖踪影在面临分别时有多么的苍白无力痛心疾首吗,你知道那记忆的盒子在心扉开启的时候迸发出的光泽与温度是怎样的温馨美好吗?

七夜还是忍不住地哭了出来,在送别朝雪离开的长途车上,他坐在她身旁暂时空白的坐位上一手将她搂过来,再一次闻到那温暖发丝上的浅浅清香,泪水瞬间弥漫开来,朝雪白皙的手碰触泪水的刹那,七夜告诉自己要坚强的微笑起来。

因为短暂的相聚一起,离开是一个势必要来临的时刻;因为短暂的离开发生在相聚之后,那么再次的重逢也是一个让人等待的日子。

那每一幕每一幕温存漫漫的画面回忆起来依旧清晰可见,如同夏日凌晨的海风夹杂潮水的味道灌入体内,流淌到每一根血管,回旋在每一处每一个时刻。再次静心回首,碧蓝的海水沾染着明媚阳光粼粼闪烁。

七夜:忘记了在什么时候,我开始习惯等待一个人,我总想着她到来的那一天。等到这天,她终于到来了。

前几的天空还是乌云密布阴沉沉的,可是在接近十一黄金周的时候,天空似乎是骤然放晴,灿烂而温暖的阳光轻柔洒落,想到朝雪要到来,不免庆幸上天这样的苦心安排。

到十月二号清晨的时候,一切仿佛电影蒙太奇的镜头上演一样开始了,却没有电影那样死板的定格。

朝雪早早起来开始了将近一天的行程。我很早醒来,想到朝雪今日要来就一丝睡意也没有了。

毕竟是第一次见面,毕竟从网络到现实的距离朦胧遥远。心里的复杂的感觉是无法言说的。

我将脑袋放到水龙头的下面,白色清凉的水流过每一根发丝。

朝雪:这是一次真正意思的远行,我渴望着见到那个远方等待我到来的人。第一次独自去往陌生的城市,我坐在车上凝望着窗外疏忽而逝的景色。

下车的时候我的忧虑似乎在刹那间铺天盖地的席卷来了,我提着沉沉的包只身孤独的站在陌生的路旁,车没有到站而是停在了陌生荒凉的地方。周围没有车站,没有来来往往的人群,没有我亲爱的人的身影,只有一个加油站与平常的居民楼。

电话过后我环视着周围的景色焦急等待,之前他告诉我一定会保护我在这里的安全,现在他告诉我要乖乖等待一会,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那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终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七夜是我的稻草人,我唯一渴念亦领引我方向的人。在他的身旁我感到一切是那样熟识温暖。

七夜:那是我和朝雪第一次走过的道路,彼此的言语渐至随和默契,因为许多真挚的感情没有隐瞒拘束。

在寝室内我将为朝雪准备的礼物送给她,一个无烟石的手链和三本书。《小王子》是我最想送给她的,也是陪伴我时间最长久的书,书页已被翻破,在扉页有我一首很早写下的诗。朝雪几次不忍收下,因为她知道写本书与我的感情算是深切。可是送给她对我是很希望很高兴的事情,庆幸在将离开的晚上她收下了。似乎带走了我对她深沉的思念与深邃的爱恋。

我们逛遍了整个安静仿佛居民楼的校园,我们走到集市的尽头寻思着晚上要吃的东西,我们没有停止脚步地走过平静暗淡的小夜市,我们一边聊天一边向彩色灯光烂漫的繁华市里走去。

朝雪:他牵住我手的刹那,我害怕得几近不敢动了。可是慢慢地我习惯了七夜温暖有力的手,让我感到安全感到疼爱。

七夜的心思细腻懂得关心,笑起来像一个童真的小孩子,腼腆温顺。他会在起风的时候问候你冷不冷,他会在你站着看节目演出的时候给你买来红茶,他会在行驶的车灯明亮的时候左右观看保护安全,他会在你没有言语的时候关切你的所想所念。

在公园湖边的时候响起了七夜喜欢的维塔斯的歌声,我与他驻足在映照着桔色路灯的湖水旁。七夜告诉我说:在不同的时刻不同的情景听到同样的歌声,感觉真的奇妙而特别。

七夜是挺害怕走漆黑夜路的,而我很喜欢看恐怖片并且不害怕走夜路。他害怕的样子真的挺可爱的,我说要给他讲故事把他吓得半死然后我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也不要我在晚上看到比如水沟比如什么东西而突然发出惊讶的声音,他说会吓得要哭出来的。

这时七夜好像是一个需要我的保护的小男孩,我会嘻嘻地叫他小女生。其实我知道他是一个很懂得照顾别人的男生,他会用自己的全部保护你。

七夜:第一夜很晚才熄灯,我却久久无法安心睡眠,我凝望着窗外淡红颜色的天空,凝望着已经蒙头熟睡的朝雪的暗色身影。我知道三天的时光有多么短暂。

清晨朝雪很早醒来,她的习惯是醒来之后穿着睡衣在床上静静坐着,捋捋头发望望窗外呆呆的低头寻思。

逛荡公园时遇到好些结婚的新娘新郎,也有孩子提着小桶拿着小鱼网在湖边捞鱼秧。阳光灿烂仿佛竖直地洒落下来,二胡清醒的声响飘飘洒洒异常嘹亮。我时而望着朝雪白皙细嫩的脸庞,庆幸自己的与朝雪的所遇所得。我知道自己对她的关爱还是远远不够的。一个女生自己跑那么远的路来到这里,知情答理也没有过多的需求。

我拉着朝雪顶着明媚阳光去了超市,我知道她是特别喜欢吃面包的,在满架特色面包前朝雪的选择很少,我却清晰明了她真诚懂事的用心。

因此我渐渐地爱上了朝雪,我将右手轻轻环住她的腰,那温柔的抚触中是爱的表白与释然,我们慢慢走在温馨的道路上。

朝雪:仿佛一切都是那样的安好安详,城市与城市之间的差别真的稀少,七夜与我未见前想像得还要温顺,温煦的世界缓缓安谧下来。

七夜似乎很喜欢细心的抚顺我的头发,尤其是那几缕漂染得金黄色的,他还会将鼻子凑近去闻我浅淡发丝的清香味道,那是深入血液非常温暖的感觉。

走了好多的路让我困倦重重,我可以安心的熟睡很久很久,因为我知道他在我的身旁静静地守护着。醒来时天色暗淡也没有一丝饿意。

晚上我用七夜的QQ和他的友友聊天,把两个朋友弄得晕头转向莫名其妙的,七夜好像不喜欢我这样可是我偏要直把他弄得无奈的笑起来。

我清晰记得七夜将我轻轻拥入怀中的感觉,我知道那是他对我的疼爱,我知道他坚实的臂膀可以陪伴我一生。我慢慢安静地沉沉睡去。

七夜:我不会准确表达对朝雪丰盛的爱,如果她有过不知作何言语的时刻那也是爱得深切,许多感情真的无法完全诉诸语言或者文字。

朝雪吃饭没有特定的规律性这着实让我担心,早上她九点多钟起床。而我很早就没有了困意,起床坐在床边望着朝雪有种莫名的感伤。因为想到明天我心爱的朝雪要离开了。

傍晚我们一起走了很长的路,在喧闹的步行街旁我们吃了一顿简单的晚餐,平淡的生活气息有一种家的味道。回来的路上脚步缓慢而不情愿,我在想如果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那有多好,直走到文字世界的尽头繁花落满我们的肩膀。

晚风凉凉的,我拥着朝雪有说有笑的走过一盏一盏路灯,那金黄的光晕照耀在我们幸福的脸上,我想问她明天离开的时候会不会哭,但我却无法开口。站在校园里的时候我看到了晚上的唯一一颗星星,将要走出校园时我们在路边静望了一会,行人看到我们露出异样的眼光。

那夜很晚才想睡觉,仿佛每一寸肌肤的感触都在爱情里留下了芳美的痕迹。传说女子身上有一种浅淡的被称为馥香的味道,如果她爱你,那么馥香会为你散发出淡淡芳馨。

朝雪:两天三夜的时光真的过得很快,每一幅一起走过的画面都好好的留在了心里。临走时我却忘记了亲吻他柔软的头发。

七夜要我狠狠咬他的胳膊说是那是让他时刻记得我,可是我真的不忍心。我担心会把他咬坏了那样他会很疼很疼的。其实我也舍不得离开他,也对自己说不要哭不要哭但最终还是哭了。

车缓缓启动,我望到七夜微笑的脸上沾染着晶莹泪花;车慢慢开起,我流着泪和七夜挥手别离;车驶出一段距离,他却依旧站在那朝我离开的方向凝望。我的心很痛很痛因此打电话给他,却听到他几乎泣不成声了。挂掉电话后我凝视着窗外温暖的景色,在幸福弥漫的心绪中微笑起来。

后言:因为的文字结缘把七夜和朝雪的心系在了一起,当离开的如洪水一样到来时,那依依惜别的爱情在历史沉沦的灰尘中散发出耀眼光泽。

那一起走过的每一条道路,那一起吃过的每一样东西,那一次轻轻温柔的抚触,那每一句温暖美好的话语,那一幕一幕清晰的画面存留在记忆的岸边,那爱的澎湃是大海的召唤一遍一遍呼唤我们回家。

追梦人

我要跟你说的是发生在花坞街的故事,花坞街的故事大多和青春有关,许许多多的青春在那里接受阳光的沐泽,接受雨露的滋润和清风的抚弄,它们哭天呛地地抽芽,你推我挤地生长,熙熙攘攘地绽放,最后来不及开到糜荼便无一例外地凋谢直至腐烂。

我是在一个暮春的傍晚回到花坞街的,那个时候正是雀背驮着夕阳的黄昏,我新买的42号白色回力球鞋踏在花坞街的青石板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沿街的屋子大都大门紧闭,从青砖墙壁的缝隙里长出的青草,在风中摇曳,它们在告诉我,花坞街已经不复当年的景象了。我努力回想花坞街十多年前的样子,它却如同一张没有对好焦距的照片,在我的记忆里留下的只是一爿模模糊糊的不甚清晰的人和事。直到从街角的门缝里探出一个瘦瘦的人头出来忽然问,你是庄月?我这才猛然忆起很多往事,如开闸泄洪般不可遏制。当年的花坞街跳跃着在我的脚下铺展开青石板的街道,如青丝一般绵延而下,一座座错落有致的青砖瓦房鳞次栉比的出现,紫槐树、梧桐树和杨柳纷纷破土而出,枝繁叶茂地点缀在路两旁,卖糖果和日用品的商店、二胡子的理发店变魔术一般在街角出现,一路上再穿过烟熏火燎、人声鼎沸的各色小吃摊,一直延伸到街东头的紫槐中学,“当,当,当”,几声清越的铃声从学校的围墙里传出来,正值下课时分。

在以后的每一个纯净的清晨,花坞街看上去是那般清晰,街道上背着帆布书包一蹦三跳的风中少年和头上打着蝴蝶结的红衣少女,他们像玩具小人一样叽叽喳喳地走在花坞街上。他们肩头跳动着的青春是如此吸引路人的目光,以至于我不得不停下匆匆的脚步,在时光流的转之中对他们做一次短暂的凝视。

初三一班的学生庄月背着军绿色帆布书包走在上学路上,这是秋天的一个早晨,街上的梧桐和枫树已经显露出颓败之势,总有落叶猝然在庄月的脚前跌落,脚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声响。今年一定要努力,考不上市高中你的一辈子就完了。临出门前,父亲的告诫言犹在耳。

要考上高中,必须排除一切杂念,而在庄月的心底却隐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就像是课本里学过的那个从瓶子里冒出来的恶魔,庄月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任由它胡作非为。

庄月是在一个夏天的傍晚偷看到唐老师洗澡的。

那天下午放学后轮到庄月和耿乐值日,耿乐生病没有来,庄月就只好一个人打扫起了教室,他先是将教室里一排排的椅子摆放到课桌上,然后提着塑料桶到厕所打来水,给地洒水。洒完水,他抡起扫把开始扫地,扫完地又开始抹桌子和门窗。庄月平时在家里很少干家务活,所以做起清洁来很慢,等到他满头大汗地将一切收拾停当,天已经擦黑。临走的时候,庄月才想起来要把全班的英语作业本交给唐老师。

紫槐中学的教师宿舍就在操场的南边,清一色的小平房,红砖绿瓦一字排开。庄月捧着一撂作业本,穿过空旷的操场,来到教师宿舍的南面,沿着学校南边的围墙继续朝西走。每间教师宿舍门前大多有一个小小的院子,院落里种着芭蕉、栀子花、菊花、丁香等花草。唐老师的宿舍是西边顶头的那一间。刚走进院子,庄月便听到唐老师屋子里的录音机里传来歌曲声,那首歌庄月听过,是电视剧《雪山飞狐》的主题歌,唐老师宿舍的木门关着,在暮色里泛着幽蓝的光。庄月敲了敲门,唐老师在吗?没人应声。庄月又敲了第二次,同时提高嗓门,唐老师在吗?还是没有人应声,庄月琢磨着可能是屋子里的音乐声太大,把自己的声音盖住了。庄月一下子显得无计可施,他无计可施的时候有个习惯性的动作,就是手指头不能闲着,庄月用指头来回戳着唐老师宿舍的木门,木门上有一个被虫蛀过的肚脐眼大小的黑斑,被庄月戳成了一个小洞,屋内橘黄色的光透过小洞欢快地溢了出来,庄月猫着腰透过小洞朝屋里看,只见昏黄的灯光里,唐老师正光着身子坐在雾气腾腾的澡盆里洗澡,湿嗒嗒的头发披散在裸肩上,一条暗红色的绸缎内衣搭在一旁的竹椅的靠背上,唐老师屋子里弥漫着的水汽和洗发水的香味让庄月整个人变得潮潮的一阵难受,他直起身,离开了唐老师的木门,此时的四周一片寂静,院子里栀子花和丁香散发出的幽香和浓浓的黑暗被微风吹得糜烂不堪。

唐老师是刚刚从师范毕业的实习老师,因庄月他们原来的英语老师告病休假,她来代英语课。唐老师带着一幅金边无框眼镜,上课时经常穿着裙子,相比于以前那位年老色衰的女老师上课时死尸一般的表情和葬礼一般的沉闷和呆板,唐老师的英语课简直就是活色生香的享受。班上的男生都喜欢上唐老师的课,因为唐老师漂亮、活泼、开朗,声音也好听,她经常说,O,MYDEAR!男生们将它直接翻译过来的意思是,哦,我亲爱的。这句话对于男生们很受用,每个男生都希望在课堂上听到唐老师对自己说这句话,觉得那是件很荣耀的事情。唐老师走路的样子很好看,笑起来的时候花枝招展。庄月觉得,唐老师的课一定要学好。

那次无意之中的偷窥让庄月落下了病根,庄月自那之后开始喜欢上生理卫生课了,他总是一个人偷偷地研究起生理卫生课本来,庄月的成绩也开始变得时好时坏,很不稳定。以前,庄月和班上的叶小婉是学习成绩最好的。每次考试,他们俩都会包揽大部分科目的第一名和第二名,是班上公认的学习尖子,考试专业户。庄月和叶小婉既是对手也是好朋友,他们俩表面上你追我赶,互不相让,暗地里却悻悻相惜,互相鼓励。事实上,庄月暗暗地有些喜欢叶小婉,叶小婉头上梳着两个小辫子,虽然长相平平,但是她安静,懂事,成绩好,说话温温婉婉的,嘴里像是衔着棉花糖。

学校的紫槐树开着鲜嫩的紫色小花时,庄月鼓起勇气给叶小婉写了一封信,趁无人的时候悄悄地塞到叶小婉的桌子里。庄月在信中谈了自己的理想和对将来的打算。小鹿撞怀了好几天后,庄月在课桌里收到叶小婉的回信了,叶小婉的信很精致,外面是一个漂亮的蓝底小白花信封,里面的信栈叠成一只蝴蝶的形状,叶小婉漂亮的小楷字看上去像是绣上去的小花,叶小婉在信中也很坦诚地谈了自己的理想和对将来的打算。在信中,他们都没有涉及任何的个人情感,但是,在庄月看来,有一种隐秘的情感浸透在字里行间。他俩每次碰见,大都不说话,但是他们的心灵仿佛在和对方打招呼,他在说,你好吗?她回答:我很好,你好吗?他回答:我也很好。庄月发觉,叶小婉的眼睛里总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

今天是作文课,题目是我的理想。这道作文题庄月上小学的时候就做过,不过那个时候,他的理想是当一名像陈景润那样伟大的科学家。现在,说心里话,他的理想就是考上高中考上大学。老师问,潘小红,你的理想是什么?潘小红想了想回答说,我有两个理想,一个是当歌星,还有一个就是,就是嫁一个我喜欢的人。潘小红的话顿时令全班笑开了锅。

紫槐中学的女生都喜欢拉帮结派,班上有好几个女生帮派,有因追星走到一起的,有天天讨论化妆品的,有打算减肥但整天将吃挂在嘴边的胖妞团体等等。叶小婉似乎不属于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她不像美女潘小红那样前呼后拥着,一天到晚叽叽喳喳的。说到潘小红,她是紫槐中学公认的美女,她身材好,什么衣服穿在她身上就是好看,什么衣服到她那儿都引领潮流,潘小红烫着一头黄色卷发,说话的时候眉飞色舞。她成绩差,喜欢抽烟、逛舞厅,听说还和外面的男在一起鬼混过,所以,潘小红在紫槐中学名声很臭。

有关潘小红的传闻,是孙萍萍讲的,孙萍萍曾经是潘小红集团的,孙萍萍指着潘小红的背影神经兮兮地说,有一次,潘小红和孙萍萍等几个女孩一起去看电影,电影散场后,孙萍萍等人发现潘小红不见了,大家在电影院门口等了一会儿仍不见潘小红,于是大家就回家了。到了晚上十二点钟,潘小红妈跑到孙萍萍家来问,潘小红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家,孙萍萍说她也不知道,潘小红的妈急切地问,你们不是一起去看的电影吗?孙萍萍正不知道怎么回答,潘小红突然从黑暗中出现,她靠着墙站着,头发凌乱,眼睛盯着孙萍萍,充满了怨恨。

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一直是个谜,孙萍萍很想解开这个谜,但是她很快被潘小红踢出了她的圈子,理由是,孙萍萍等人不够哥们。

赵大彪高高的个子,在紫槐中学以打架、追女孩而闻名,特别是对女孩子一肚子的坏水。庄月和赵大彪有过短暂的交往。有一次,庄月走在花坞街上,正好碰到赵大彪,赵大彪心情很好,他俩远远地就看见前面潘小红和她的一帮簇拥者,赵大彪对庄月悄悄地说,看见没有,潘小红走路的时候,臀部一扭一扭的,两条腿分得很开,这说明她已经被别人干过了。

不知道为什么,庄月以前特别讨厌赵大彪,觉得赵大彪下流无耻。但是,自从那次对于唐老师的偷窥之后,他开始忍不住对赵大彪所说的感兴趣起来。

潘小红望见庄月和赵大彪一起从她身边走过,她脸上表现出一种很古怪的神情。几天后,在放学的路上,庄月便被潘小红和她的簇拥者堵在了路上。潘小红盯着庄月问,那个姓赵的流氓都对你说了我什么?没说什么。庄月低头,有些心虚。你怎么和他那种人来往?潘小红对赵大彪表现出满脸的不屑。庄月回击,我跟谁来往是我的事,你管不着。庄月这样一说,潘小红愣在那里,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难看。庄月走出去了十几米,他听到背后潘小红气势汹汹地说:以后别跟那种人来往,不然的话,老娘有你好看的。

庄月平常话不多,斯斯文文的,在别人眼里是个很听话的好学生,初三了,不能有杂念,庄月告诫自己,但是心中的恶魔总是时不时地出来作怪。

庄月成绩下滑的事实最开始在老师和同学们眼里都感到惊诧,班主任还郑重其事地找庄月谈过几次话,但是庄月的成绩并没有多大起色,久而久之,大家也就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庄月在人们的眼里开始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庄月控制不住地找机会溜到唐老师宿舍门前透过小洞偷窥,那个小洞似乎成了庄月了解另一个陌生世界的隐秘窗口,庄月有一次看到唐老师坐在竹椅上很惬意地抽烟,庄月觉得唐老师两根手指夹香烟的姿势和潘小红抽烟的姿势很相似,庄月还有一次看到唐老师传着薄薄的碎花睡衣在屋子里走动,每走一步,胸前便一颤一颤的,动人心魄。其他时间里,唐老师大都穿戴整齐,伏案写字。

庄月吞噬着自己的秘密隐秘地成长,在成长中他变得沉默寡言,神情恍惚。

学校新来的音乐老师姓戴,戴老师平易近人,不像以前的音乐老师教给大家的只是一些诸如《小草》、《******》等老掉牙的歌曲,他教庄月他们的第一首歌是《追梦人》,戴老师说,流行歌曲也有不少是很优美动听的。戴老师教的很动情,学生们学得很认真,庄月觉得,这首歌写的就是叶小婉,就是自己。

后来庄月发觉,班上所有同学都喜欢这首歌,有事没事都会哼上几句。当然,在庄月的心底,最好听的还是从叶小婉的嘴里唱出来的。那天,叶小婉一边小声哼着曲子一边整理自己的书包,叶小婉穿一件红色的连衣裙,头上扎着蝴蝶结,脸上的表情异常认真,阳光透过窗户透射进来,将叶小婉的侧面描绘得分外璀璨,窗外四月的晴空,空气中漂浮着白色的柳絮和蒲公英的种子,再远处,是一大片金黄色的油菜花,庄月的目光胶着在这样一片夺目的景象中。

但是,因为成绩的巨大悬殊,庄月从心理上觉得越来越难以和叶小婉这样成绩始终优异的女孩来往了。渐渐地,庄月开始自觉地回避和叶小婉的交往,叶小婉看他的眼神也越发幽怨了。

庄月在自己的课桌里发现了一盘包装精致的磁带,上面的第一首歌便是《追梦人》,庄月很开心,他觉得,叶小婉并没有把他遗弃,这让他感到激动不已,他把磁带拿回家在家里的一台老式录音机上一遍遍地放给自己听,他觉得里面的歌曲百听不厌。

庄月的桌子里不时地会多出一些东西来,有时候是一只苹果,有时候是一块蛋糕,庄月感冒的时候还会发现一版感冒胶囊。每次,庄月都会感激地向叶小婉投去一瞥,而叶小婉总是故意装做若无其事,这些来自叶小婉默默的关心极大地安慰了他,他的成绩渐渐地有了一些起色。

唐老师的英语课庄月不得不上。上课的时候唐老师的身体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庄月的整个脑便被心中的恶魔所占领,他看到唐老师返身在黑板上写字时是光着身体的,他看到唐老师那件暗红色的绸缎内衣随意地搭在讲台的一角,散发着迷人的香味……

唐老师木门上那个小小的缝隙像一个强大的磁场将庄牢牢地吸引着,令他再一次地去冒险。而这一次,他没那么幸运,他被人从背后揪住了耳朵往后拖,庄月一惊,惊出一身冷汗,心都快蹦出来了,他差点喊出了声,他想,这下自己全完了。

庄月靠在院墙上,潘小红的两只大眼睛盯着庄月,庄月感觉自己是被她钉在了墙上,潘小红的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诡笑,公了还是私了?公了如何?私了又怎样?庄月战战兢兢地问,他恨不得找个地方永远地躲起来。公了很简单,就是把你的行为报告给班主任,让全校的人都知道,不,不要!庄月使劲地摇着头,眼神中透出一丝哀求。

紫槐中学的同学们最近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着一件很新鲜的事情,那就是曾经是好学生的庄月和臭名卓著的坏女生潘小红好上了。起初,这件事大家还不敢相信,后来,赵大彪皮笑肉不笑地跑过来问庄月,庄月点点头证实了一切,赵大彪哈哈大笑,他说,庄月,你太没品了,怎么去喜欢潘小红那个破烂货呢?我看是你脑子进水了!

庄月不在乎别人的非议,他只在乎一个人的反应,那就是叶小婉,他觉得自己这样做辜负了叶小婉对自己的一片好心。叶小婉是一个沉得住气的女孩,虽然叶小婉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但是心里一定很怨恨自己吧,庄月想。

潘小红对庄月说,私了也很简单,答应我的三个要求。庄月问,那三个要求?潘小红撅起嘴巴说,第一个要求,做我的男朋友。

庄月做潘小红的男朋友所要担负的任务是上学放学和她一起走,还有就是陪她逛街,看电影。这些对庄月来说不难,潘小红喜欢吃臭豆腐,庄月就陪她到烟熏火燎的小吃摊里寻找臭豆腐。潘小红喜欢隔一段时间就去二胡子的理发店弄头,潘小红弄头的时候,庄月就坐在旁边拿着一本发型书看,潘小红扭头问,你说我弄着什么发型好看呢?庄月随便指着书上的一个发式敷衍说,这个好看,潘小红招呼二胡子说,就剪成这个发型。二胡子皱着眉头建议说,这个发型不太适合你。不,就要这个。潘小红说。剪完头,潘小红问,好看吗?好看。庄月回答,其实心里在说很难看。潘小红自从和庄月好上后,就不去逛舞厅了,她和那帮姐妹也散了,她们笑着挖苦潘小红是见色忘友,潘小红理直气壮回她们说,对,我就是见色忘友,你们才知道啊。

成为潘小红的男友之后,庄月的事情多起来了,事情一多,庄月就不容易胡思乱想,不久,唐老师在紫槐中学的实习期满,离开了。临走时,唐老师鼓励庄月一定要把英语学好,英语学好了,以后用处可大呢。唐老师叮嘱庄月说。庄月开始静下心来搞好学习了,庄月说,潘小红,我们以后在学习上多互相帮助吧,潘小红正自恋症般地拿眼左右瞅着小镜子中的自己,她斜了一眼庄月,说,别跟我谈学习,我这人最不爱学习了。

庄月在心底叹口气,潘小红永远是潘小红,她永远也成不了叶小婉,最近,叶小婉不断地有好成绩出现:她分别在省奥林匹克竞赛和市中学生英语口语大赛中获奖,庄月从心底里替叶小婉高兴。

花坞街是一条长长窄窄的街道,潘小红家在花坞街的西头,花坞街43号。再往西,街西边的尽头,接着一个漫坡,越过漫坡便是绿缇河了。夏天的时候,庄月经常在河里游泳,游累了,就和一帮人到对面偷蚕豆和包谷。有时候,庄月他们也会被人发现,被人追得像兔子一样逃窜,窜到岸边一帮人扑通扑通往河里跳,激起一阵阵欢快的水花,到水里大伙就安全了,他们踩着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都咧嘴笑了。岸上的人拿着铁锹望着他们凶神恶煞地干瞪眼,嘴里不断地咒骂他们以后生了小孩没屁眼,庄月他们乐了,他们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很好笑。

春天的时候,绿缇河开始涨水。涨水时,从上游经常漂来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衣服、蚊帐,木块,树桩,还有动物的尸体,有猪,有狗,还有猫。偶尔,还有更怪的东西。那天上午,第二节课下课后,庄月被潘小红一把从座位上拉起来就往外面冲。庄月问,到哪里去?潘小红说,去绿缇河,庄月问,去哪里干什么?潘小红头也不回地说,去了你就知道了。潘小红的头发一根根在风中翻飞,有好几次碰到庄月的脸颊上,怪痒痒的。那天,花坞街的人们看见一位红衣少女和一位青衣少年在花坞街上奔跑,他们青春洋溢的面容让人们回想起自己的年少时光,他们在风中飞奔时的样子久久地定格在花坞街的记忆里。这对少男少女横冲直撞,好几次差点撞到行人,还差点把路边的鞋摊给撞飞了,不知是谁家的一群土鸡也被他们这阵势弄得惊慌无措,如临大敌。有人对他俩吹起口哨。庄月的老爸正在路边和七叔他们下棋,庄月从棋摊旁边飞奔而过,老爸对庄月喊了一声什么,他没来得及听清。

那是一具女人的尸体。庄月他们赶到的时候,大堤上已经聚集了一些人,有老有少的,有男有女的,衣服花花绿绿的,尸体被几个胆大的壮汉打捞上来了,它在水里被泡得鼓鼓囊囊的,像给冲气了一般,胸前衣服上的黑色纽扣掉了,露出紫红色的内衣,有谁认识吗?有人朝人群里问,大家都摇头。

紫槐中学的学生都喜欢看热闹,他们成群结队一拨一拨地赶到大堤上去看女尸,回来后女生们开始叽叽喳喳地议论纷纷,那个可怜女人为什么要跳河呢?女生们七嘴八舌地分析出了很多种可能,不过,还是潘小红最权威,她说话的时候女生们都安静下来听她的,潘小红说,不管什么原因,总之是活腻了,觉得没意思了,所以就跳河,就这么简单。

整个初三一班只有叶小婉没有去看热闹,庄月有一次走到她跟前忍不住问,你怎么没去看?叶小婉轻描淡写地回答说,不想去凑热闹,说完继续埋头看书。

庄月和潘小红的事情到底还是被庄月爸知道了。那天,庄月和潘小红飞越花坞街的时候,有人对庄月爸说,你们家庄月八成是谈朋友了。庄月回到家,庄月爸劈头盖脸就骂道,兔崽子,难怪成绩下降了,原来是背地里在谈朋友,庄月爸不由分说抓住庄月的胳膊来到潘小红家,一群看热闹的人跟在这对父子后面。潘小红妈正在院子里收衣服,见庄月爸气呼呼的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庄月爸挂着脸冲她说,把你们家小红管严一点,你们家小人精勾引我们家庄月呢!庄月爸的话显然刺伤了潘小红妈,只见她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很难看,潘小红妈返身回屋里,不一会儿就听见屋里传来潘小红妈的骂声和潘小红的回嘴,潘小红说,我就喜欢他,怎么啦?我就喜欢,你管不着。然后就听到竹条落下的声音和潘小红的尖厉的叫声,那叫声从屋子里传出来,裂帛一般,划破了庄月头顶上的天空。随后,屋子里传来一阵嘤嘤的哭声,起初大家以为是潘小红在哭,后来一听不对劲,是潘小红妈在哭,庄月爸见这阵势,心里觉得过意不去,灰着脸讪讪地离开了。

为什么一出事,大家都认为是潘小红的错呢?庄月觉得有些不公平,潘小红说,很简单,就因为你是好学生,我是坏女孩。那次争吵过后,潘小红妈赌气之下撇下潘小红回姥姥家去了,剩下潘小红一个人在家,潘小红生病了,身上发着烧,鼻子抽抽的,不住地拿纸巾擤,潘小红对庄月说你今天留下来陪我,算是我的第二个要求,庄月说,你不要求我也会留下来陪你的,都是我爸不好。潘小红笑了,她说,不提那事了,你一来我就好了。

庄月坐在潘小红的床沿和潘小红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潘小红的床头和四壁全部挂满了港台明星的海报,潘小红说,你知道吗?我最喜欢黎明,庄月说,哦。潘小红仰头望着屋顶,等以后自己挣钱了,我一定要到香港去见黎明,潘小红的眼睛里闪着光。庄月看见潘小红屋子里的窗台前,有一盆小小的雏菊。开着黄色的小花,上午的阳光透过窗玻璃流泻进来,像一幅精致的小画,透过窗户,庄月看到潘小红家小院子里紫藤萝开着白色和紫色的花,一阵风吹拂而过,紫藤花发出轻轻的叹息。庄月没心思去喜欢明星,他只有一个梦想,那就是考上重点高中然后上大学。他不知道这个梦想到底是自己的梦想还是老爸的梦想,总之庄月对未来总感到莫名的忧伤。

庄月,潘小红轻声地喊他,充满了柔情。庄月侧脸看她,看到潘小红的眼眸如水。潘小红说,庄月,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像我这样的女孩,我也没打算你喜欢上我,今天我会提出最后一个要求,今天过后,我们就互不相欠了。

潘小红的最后的要求是什么呢?这个是庄月和潘小红之间的秘密,他答应过潘小红在她有生之年为她保守秘密。

临近中考的时候,庄月被选去参加市新蕾杯中学生作文比赛,班主任对庄月说,我们班只争取到了一个名额,本来打算是让叶小婉去的,叶小婉的名字都报上去了,但叶小婉推荐了你,她说你的作文写的比她好。你一定要好好把握。争取拿奖,比赛的时候,你暂用叶小婉的名字,我下次去市里办学籍卡的时候帮你把名字改过来。庄月的心底一阵温暖,他知道,作文比赛获奖的话可以在中考中加分,叶小婉把这个机会让给了自己。

作文比赛后,庄月投入到中考的最后冲刺,大家都忙忙碌碌的,连平时一些爱叽叽喳喳的女生们也安静下来,脸上写着肃字,外界的热闹和奇闻趣事她们暂时无暇顾及。叶小婉一如既往地用功,但似乎过于沉默寡言,潘小红一如既往地眉飞色舞,快乐和悲伤毫不掩饰,但是已经收敛了很多,大家都如临大敌,教室里显得有些死气沉沉的。

学校围墙外面的花坞街依旧热气腾腾:小吃摊的臭豆腐,炸豆皮等依旧红火,人们一边吃豆腐一边像谈论收成一样谈论着孩子们即将到来的中考,二胡子的理发店里有人甚至在预测中考那几天的天气,花坞街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在议论谁谁谁会进重点高中,人们在街上碰面会说,快中考了,都给孩子卖啥好吃的啦?所有这些议论务实而俗气,这就是庄月对于花坞街最后的回忆了。

多年后,庄月重回过花坞街,他一共回来过三次。

第一次的时候,庄月是大二的学生,他在花坞街的石板路上迎面碰到了潘小红,此时的潘小红挺着大肚子,穿一身红色的棉质背带裤在窄窄的街道上走。潘小红冲着庄月笑,两人站在风中聊天,潘小红的头发在风中轻飞,让庄月想起多年前那个正午阳光里的飞越,说,以前的事情都忘了吧?庄月有些尴尬地回答,没忘。潘小红笑着又问,你说,我们那阵子算恋爱吗?庄月笑了,说,不知道,算吧。庄月用眼神指着潘小红的肚子问,谁的?潘小红妩媚一笑,不告诉你,反正不是你的。说完扭头走掉了。

花坞街的人说,潘小红肚子里的孩子不知道是谁的。潘小红妈每次逼问,潘小红就是不说,打死我也不会说的。潘小红一如既往的倔强。潘小红妈对花坞街的老老少少、对所有人许诺,如果有人愿意娶潘小红,她愿意拿出一辈子积蓄的十万块钱出来做嫁妆。

庄月第二次回花坞街,是他大学快毕业的时候,他回来后听说潘小红已经结婚了,有个附近做生意的人娶了她,但是孩子生下来后不久就夭折了。那次,庄月还意外地碰到了叶小婉,叶小婉当年考上了省重点,全校就她一个人上了省重点,但她是大学没考好,读了个专科,毕业后在一个远房亲戚的工厂工作,还算稳定。我们好多年没见啦,庄月说,叶小婉笑笑,显得有些局促,很多话欲言又止。临分别时,叶小婉突然喊住庄月,她告诉庄月,当年庄月代替叶小婉去参加的那次作文比赛获得了一等奖,按当时的规定,中考可以加分,但是班主任迟迟没有去把叶小婉的名字改成庄月的名字,而叶小婉的成绩刚好离省重点还差几分,叶小婉的父亲和班主任曾是战友,后来班主任也就将错就错了。

庄月最后一次回花坞街的时候,他已经在一座繁华的城市娶妻生子,庄月那次回来是接他年迈的老爸到城里住,庄月回来的时候正值柳条抽芽草长莺飞的暖春,绿缇河像往常一样又涨水了,堤岸边的垂柳小半截淹没在了水里头。庄月爸说,潘小红一年前就是在这附近跳河自尽的,那天,庄月在绿缇河边枯坐到夜半。

回到家的时候,庄月爸正在杂物间收拾着明天要带的东西。那间杂物间曾是庄月的书房,庄月在角落里的一个小木柜里无意中在发现了一盒磁带,磁带上面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盘面的一角被老鼠咬过,留下一排锯齿的形状,黑褐色的磁带也裸露在外面。老爸说,都被老鼠咬成那样了,还能放出声音吗?能,庄月找到家里的那台爬满了蜘蛛丝的老式录音机将磁带轻轻地放了进去,接上电源,按下PLAY键,顿时,整个花坞街都听到了歌声: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

不知不觉这城市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

红红心中蓝蓝的天是个生命的开始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守独眠的日子

……

看我看一眼吧莫让红颜守空枕

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

庄月推门走到花坞街上,身后优美的歌声在夜色里的花坞街匍匐前行,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颤动。庄月来带到花坞街43号,他看到一个名叫庄月的少年坐在落满小花的窗前,那个叫潘小红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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