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兰琤知道小丫头一定会追上来,所以她一点也不急。
刚才扑到她怀里的龙天玥已经恢复了常态,那双凤眼晶亮晶亮的,却有寒意。
息兰琤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我那颗珠子是不是在你的手上?”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息兰琤戏谑道。
“给回我。”
龙天玥双目注视着她,瞳中光芒亮得吓人。
息兰琤皱起眉头。
就在这时,龙天玥猛地伸手进她囊中。
她竟然知道妾身将珠子放在这里?
息兰琤步法一移,右手往龙天玥脑门一拍,龙天玥便重心不稳“咕噜咕噜”顺着台阶滚了下去,摔了个眼冒金星。
“汝修习了‘冥’?”息兰琤冷冷道。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龙天玥反问道。
息兰琤道:“妾身给汝一个忠告,别在妾身眼前施用任何催眠之术,否则汝只会自食恶果。”
龙天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道:“那你告诉我,偷走我的珠子的理由。”
“想公主跟妾身走一趟。”息兰琤如实道。
听到“公主”这个称号,龙天玥神色如常,只又问:“为什么?”
“来找你的人很快会找到这个地方。”息兰琤道,“恰好那人跟汝师父有过节,十年前,他想杀汝师父,不成功,十年后的今天,就更不可能放过汝师父了。”
“可师父他并不逃走。”
“什么意思?”
“若姐姐所说属实,那师父为什么不逃?十年前既然能逃得过,为什么十年后不逃了?”
龙天玥一针见血。
“他本来就是疯子!”息兰琤一提起杨静修就来气。
“既然他都不在意,姐姐又何苦白费心机?”龙天玥冷笑道。
“汝·······”这小丫头说话,怎和杨静修一个腔调?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旋即,息兰琤又笑了笑:“小丫头,难不成汝害怕错过了来找汝的人以后便再也回不了宫里?”
龙天玥听到这话,眸子暗了暗:“是呀,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既然想回去,一年前又何必和他吵架以致自己被流放?”
听到此处,息兰琤心中一动,语气也柔和了很多:“那倒不是,其实,还是能理解的。”
“何解?”
“听说,很多笼中鸟逃出了笼子外,都会怀念躲在笼子里的安逸。”
“真可悲呐。”龙天玥笑了笑,笑容极淡:“姐姐也一样?”
“唔。也一样。”息兰琤淡淡说。
龙天玥静默,过了一会,她忽然道:“姐姐,我跟你走一趟吧。”
“······怎么又答应了?”
“我啊,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是一只鸟,所到之处,必有人死亡。”
“梦中之事,非虚则假。”息兰琤冷嗤道。
“所以啊,我才不想它成真。”
龙天玥认真道。
若过去是笼,命运是笼,便一并打破吧。反正在笼子里就会向往笼子外,在笼子外就会怀念笼子里,都一样。
······况且,他也很乐意看到我离开吧。想到这里,她眸子又暗了暗。-----------------------------------------------------------------
这应该是个梦。
漫山遍野的血,仿佛不会干涸一样,仍然在不断流动。然后,他看见了那个人。
身穿白衣,却遍染血污。但那张看似清淡温和的脸,依旧挂着万年不变的略带嘲讽的冷冷笑意。
“杨、静、修。”
他轻轻又狠狠地念着这个名字。
脚下曼珠沙华悉数绽放。
炎灼想,这应该是个梦,否则怎会如此不真实?--------------------------------------------------------------
“家主,冥火已经找到天玥公主了。”
部下的声音惊醒了正沉浸在回忆里的炎灼。这位表情呆呆的男子,垂着一头长长的火红色长发,微微低下了头,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
“辛苦他了。”
“冥火只是尽职罢了。炎灿代冥火谢过家主。”炎灿低着头,淡淡道。在他脸上,看不到任何恭敬,但却绝对写满忠诚。
炎灼轻轻笑了一下,随即又陷入沉默,良久才又道:“那么告诉水白瑕了吗?”
“炎炀已经捎信去了。”
炎灿顿了顿,才继续道:“水大人也在南山。”
“哦?”
炎灼转过头:“这么算来,‘狐狸’息兰琤也在那里了?”
“是。”
炎灿抬起头,对上炎灼那双幽红如暗火的眸子,问:“要不要连同息兰琤也一并解决掉?”
“呵。”炎灼这次笑出了声:“灿儿,少惹她,并且派人引开她,别让她出现在杨静修面前。其余的事,留给水白瑕头痛吧。”
“是。”
正待炎灼准备退下时,炎灼叫住了他:“还有,叫部下准备些桂花糕带去。”
炎灿愣了一下,道:“家主,兄弟们不饿。”
炎灼笑道:“又不是给你们吃的,你紧张些什么?是带去给天玥公主吃的,免得一个小女娃到时候看见血腥场面吓得哇哇大叫。”
炎灿呆了一下,心想:······没有哪个女娃看到血腥场面还能吃得下东西吧?然而,偷偷打量了一下家主,他却发现对方是以极其认真的态度下达这个命令的,于是他不敢多说什么,而是领到任务便退了下去。
炎灼依旧站在窗前发呆。炎灼发呆时,经常会想一些很奇怪的东西。比如,现在他就在想:今日就是中秋了。天气微微转凉,父亲的病好像又复发了。若今次自己还能有命回来,便尽尽身为长子的责任吧。
接着他又想:真没料到自己能在中秋时帮封正帝寻回他的爱女啊,当然自己也多亏了天玥公主才找回杨静修,如此一来,真是两家团圆,皆大欢喜。
是啊,两家团圆,皆大欢喜。
炎灼又轻轻笑了一下。
天上的乌云越聚越多,风开始变得暴戾起来。远处的山林,绿得浓密,浓密得有几分诡异。忽而,他想起了一天夜里,也是如此的狂风大作。
但那时有一个小小的白衣孩子依偎在他胸膛处,不吵不闹,就这么安然入睡。
一瞬间,炎灼觉得:自己其实也没那么恨杨静修吧?
此时,雨终于落了下来,天地间仿佛响起金戈铁马之声!----------------------------------------------------------------
“师父,你是在怨我吗?”
雨来得突然,让人措手不及。惠静不知沉默了多久,才开声问道。
“不。”
文真师父神色淡淡,眉眼中已有几分厌倦之意。
“让惠宁跟息兰琤离开也好。为师突然想起,若真和炎灼碰面了,他难保不让他的手下伤害到公主。”
“更何况,”文真用几分好笑的眼神看着惠静“就算我怨你,你会因此而不帮她吗?”呵呵,他的小师妹就是看中惠静这点才设下这个套的。当然,他若要阻拦,也可以,但他偏不。
一如他师妹所说,他不是一个守承诺的人。
就凭一次救命之恩就想缚住他的行动吗?可笑。
他不直接把惠宁交给息兰琤,是只想和她再斗一次气。毕竟,这次一别,永无再见一日。
全天下都知道杨静修是个无赖,就那个人不知。因为他是位谪仙人,在他眼中,世事世人皆可掌控。
惠静猜不透他师父所想,有些急了:“可你叫我追电,不是生气又是什么?”
大雨滂沱,文真师父在雨中微微一笑:
“死战在即,大家怎能还躲躲藏藏?为师自然要叫回你原来的名字。”
此时,天空中顷刻有火乌掠过,染红了整个苍穹,仿若艳丽至极的晚霞。
炎家的火乌,来了。
炎灼大概也来了。
炎灼每次都来得这么及时。
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杀死他的机会。想必,是等了很久吧?------------------------------------------------------------------
大雨来得突然。息兰琤和龙天玥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浇得像只落汤鸡。
息兰琤抱起龙天玥,飞奔下山,又在街道上狂奔了一阵子才好不容易找到一间客栈。
这时,街道上传来人群惊呼。
息兰琤和龙天玥同时抬头,只见天空仿佛烧着了一样,一大群一大群火红火红的大鸟嘶鸣着从南山山头掠过。
“炎家的鼻子好灵,不去当只狗都可惜了!”
息兰琤咬咬牙,抱着小丫头冲进了客栈。
她可以确定,炎灼现在还没有找到杨静修,否则他早冲去将杨静修碎尸万段了,哪还有闲情叫火乌在天空中飞来飞去?
想到此处,息兰琤还非常悠闲地坐在客栈里喝了三日来第一口茶,哪怕此时她浑身湿透,小天玥还在旁边重重打了个喷嚏。
龙天玥却没有那么淡定,她随息兰琤下山前没跟师父和师兄们打个招呼,她甚至还狠狠瞪了一眼三师兄惠静,她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也不知道师兄和师父有没有在担心她的安危。
息兰琤知道小丫头心中所想,安抚她道:“放心,‘伽蓝之境’虽然破了,但炎家人想要这么快找到杨静修也不是件易事。惠静他也不会把汝这点破事放在心上,汝就安心喝茶。杨静修没那么傻,知道汝和妾身在一起还在为汝白操心。”
龙天玥想想,也觉得有道理。喝了一口茶,暖了身子,小丫头又生蹦乱跳了:“那么,我们什么时候走?我呆在这里,时间越长,师父他们就越有危险。”
息兰琤淡淡道:“现在。”
说罢,正想拉着小丫头一同起身,息兰琤眼角余光习惯性在客栈内一掠,却不料见到一位黑衣人。
这个人的面容她没能看清,但黑衣人那火焰纹章她绝对不会看错。
黑衣火焰图腾。
那是四大家族“炎”之一族的标志。
“坐下。”
息兰琤顿时沉声道,龙天玥虽不明就里,但还是乖乖地依息兰琤的话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
这时,客栈楼梯处传来轻柔的脚步声,接着传来一名女子故意压低了的声音:“你确定你找到天玥公主了?”息兰琤一听,便知道是水白瑕。
然后是一名陌生男子的声音:“是。我们家主在一年前就派人守在南山了,只是之前一直没能确定。”
“那你们现在怎么确定了?”
“一年前家主曾吩咐过在下若在一年之内还不能确定天玥公主的行踪的话,就撤走所以驻守在南山的人手,加大力量追寻杀手花想容。但没想到,今日准备撤退火乌时却得知有火乌发现了天玥公主的存在。”
“哼。”女子轻笑,“之前也没见你们的火乌追踪到天玥公主,今日倒一下子发现了。你说你们在这里呆了一年,怎么以前就没有察觉到公主就在这里?”
这下男子没有答话。
息兰琤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
炎灼一开始就已经留言到这个地方?也对,当年杨静修诈死,他还不是照样把杨静修翻了出来。只是,他既然找到了天玥公主,为什么又要派人告诉水白瑕?
接着息兰琤又听到水白瑕道:“那么你们家主知不知道息兰琤在这?”
男子道:“知道。他说水大人在哪,狐狸就在哪。”
女子笑道:“他倒挺信得过我。只不过如今他找到了公主,我却把狐狸给跟丢了,恐怕她已经······”
话未说完,水白瑕先用眼睛往客栈内扫过一遍,最后目光定格在一名不起眼的黑衣女子身上。
息兰琤在心中大呼一声:糟了。下一刻,她拎起龙天玥就夺门而出。
水白瑕眼神一凛,身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客栈里的人纷纷愕然,只有那名花黑衣男子面色如初。
不过,当他视线触及到白衣女童时,他也微微一讶。
这件白衣就是天玥公主一年前被杀手花想容掳走时所穿的那一件衣服吧?
这么说,这名女童就是天玥公主喽?
她怎么和“狐狸”息兰琤混在一起?
忽而,男子似是想到了什么,竟笑了笑。
这样也好,至少家主他可以放心地肃清家族余孽了。
不必担心有狐狸出来添乱。
不必顾忌皇家公主的颜面。
只需要杀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