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宾虹参加了高剑父、高奇峰兄弟创办的《真相画报》的编辑工作。因在时事评议专栏中,表现出反对袁世凯复辟的强烈色彩,所以仅一年就被迫停刊了。高剑父曾留学日本,受到日本画家以西方绘画变革日本画的启发,同时又接受了民主革命思想,立志对中国画进行革新。高剑父和高奇峰、陈树人注重“写生”,以崭新的画风,给当时画坛以耳目一新的印象,被称为“岭南三杰”;而以郑曼陀为首的画时装美女图的“月份牌画家”们,则标榜“写实”,当时的社会舆论都认为这些是“美术的进步”。由此,继“海派画家”之后,广东的“岭南画派”也成为当时最成体系、影响最大的一个画派。和高剑父、高奇峰一味求新的艺术观念不一样,黄宾虹的艺术思想和他们是有分歧的。黄宾虹所推崇的笔墨精神则是把“复古”视为革新。
而之后的“岭南画派”第二代画家关山月、黎雄才等,无论审美意识和艺术成就,则都远远超越了前辈。“海派画家”与“岭南画派”在一致的时代背景和血脉传承下,形成了各自卓然不同的风格,展示了中国画多样性和多元化的艺术特征。如果大胆假设一下,同样画一颗桃子,“海派画家”是青中有红,“岭南画派”是红中见青,“月份牌画家”也许就是熟透了的红,最红处点的还是唇红,滚滚红尘的红。那么,少颜无色的黄宾虹会画一颗什么样的桃子?黄宾虹后来在给傅雷的信中谈道:“今次举近十年之作,大抵自行练习。原画用墨居多数,故暗滞不合时,不如‘四王’之漂亮,画月份牌则到处受欢迎。然松柏后凋,不与凡卉争荣,得自守其贞操。”可想而知,少颜无色的黄宾虹会画一颗什么样的桃子。吴昌硕、虚谷、蒲华、任伯年被称做“海派四杰”。“海派画家”还有诸多画家,如被称为“前海派”的赵之谦,以及任薰、高邕之、林琴南,以及陈半丁、吴湖帆、钱瘦铁等——当历史翻过这一页时,后人总结出了一张蔚为大观的“海上画派”名单。其实,说简单了,也就是一群寓居上海,意趣、志向相投的画家,地域乃一个流派生存发展及终成大气候的地理基础,如同“扬州八怪”画派一样,也是汇集了当时经贸发达的扬州及周边地区一帮舞文弄墨的哥们儿,最后均成为啸聚纸上的各方诸侯。黄宾虹居上海三十来年,却始终没有融入“海派画家”,在他晚年的论述里,除对“海派画家”先驱赵之谦、中后期巨擘吴昌硕,以及画风相对古典、水墨淋漓的蒲华表示过敬意——“海上名家蒲作英(蒲华),山水为胜,虽粗不犷,实驾驭古人而之上之”,余皆极少评说。究其深层原因,当然是艺术思想渊源的相异所致。画家卢辅圣说:“黄宾虹到了上海以后,当时的上海画风应该是两路,一路类似于任伯年,还有一路吴昌硕,吴昌硕那一路是金石学的东西参与进去了。“当时上海画家圈里并不把黄宾虹作为画家看待,他有点像理论家,或者是搞出版、搞新闻的,或者是研究文字学什么的,他在那方面的角色更显著。“大家看不懂黄宾虹的画,并不认可它的画,认为他的画太粗拙。他说大家都喜欢“四王”,喜欢月份牌那样的东西。就是表面比较漂亮的东西,他恰恰要反对那个漂亮,所以他到晚年总结出来一个叫内美。他追求的是内美,外观粗拙而内美。“黄宾虹艺术的变化是逐步的,他并不是刻意的,但有些东西是他一辈子所坚持的,比如说他小时候就得到的那种信念,比如书画同源也同法,书法就是画法,画法就是书法。所以人家要很刻意去追求比如说以书画,或者书画某一些东西进行嫁接启发,对他用不着。他那个画画跟写字是太一致了。也正是如此,他会在晚年逐渐总结梳理出非常理论化的东西,比如五笔七墨,比如太极图的那个结构方式,比如说书法与画法的那种统一性的阐述,比如说他对形、神、美所谓三角的认识,这些都与众不同,跟他几十年漫长的自我修炼,成为一种个体化状态,是分不开的。”
黄宾虹与其交往密切的吴昌硕合作了一幅《蕉石图》,吴昌硕题:“耕民将东渡,索余画已久,写此以应。适朴存先生来,补一石,增色不少。吴昌硕时年七十。”吴昌硕精诗书画印,他把书法、篆刻的行笔、运刀及章法、体势融入绘画,所谓“强抱篆隶作狂草”,形成了富有金石味,粗放雄强,刚中有柔的独特画风;黄宾虹强调书法入画的重要,注重金石文字、图案纹样与书画的相通性,阴柔蕴藉,柔内含刚。吴昌硕得力于《石鼓文》,黄宾虹得力于钟鼎及汉印。如果没有书法的功力,断然不会有吴昌硕,也不会有黄宾虹后来的大家气象。应康有为之请,黄宾虹主编《国是报》,曾约稿于陈独秀。后因办报意见不合,不久辞去。当年的热血青年已经成为了一个理性的求索者。黄宾虹为陈树人译述的日本《新画法》一书作序。陈树人参与过国民党改组工作,曾任国民党广东省代省长等职,后辞职专心画艺。其画风清新、恬淡、空灵,独树一帜,与高剑父、高奇峰并称为“二高一陈”,同为岭南画派的创始人。1915年女儿映班病逝;1916年、1917年,黄宾虹的两个儿子相继被肺结核病夺去了生命。洪夫人回了老家,留下黄宾虹一个人在上海。1918年6月,黄宾虹和黄节同去杭州参加苏曼殊殡葬,并为苏曼殊画册题签:“曼殊上人妙墨”。被柳亚子赞为“不可无一,不可有二”的苏曼殊,乃“一代情僧、诗僧、画僧和革命僧”。黄宾虹和苏曼殊曾同为安徽公学教员,又同为南社成员。杭州。苏曼殊。李叔同。这一年,34岁的苏曼殊辞世,会不会以一部被誉为“民国初年第一部成功之作”,写自己飘零身世和悲剧爱情的小说《断鸿零雁记》,而和他身后的“鸳鸯蝴蝶派”剪不断理还乱呢?这一年,38岁的南社成员李叔同在杭州虎跑寺剃度为僧,从此,红尘中少了一个名士李叔同,佛门中多了一位高僧弘一法师。杭州。苏堤。白堤。断桥像是一笔行到半截的墨,迟迟疑疑地停下了笔——只是断桥不断,何谓断桥?1919年发生了影响中国历史进程的“五四”新文化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