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从李玉海屋里出来，太阳已经快落山了。他感觉肚子有点饿，不想等到晚上十点在店里吃，趁着刚发工资，就打算犒劳一下自己。他信步来到店前街道上，看着周围大大小小的餐饮招牌，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去哪里吃。于是他跟着感觉沿路往前走，边走边打量每家店铺。其实一个月前他已经挨个打量过了，许多餐馆他都进去应聘过。此时再次路过，他的心境已经大不一样了，有一种旧地重游的亲切感。当他看到几个曾经接待他去应聘的迎宾女孩时，心里还有点发虚，生怕人家嘲笑他应聘失败。其实这时的李玉换上新买的衣服，理了个精神的小平头后，身上的乡土气息已经去掉一大半了，如果不开口说话，那些站在门口迎送千宾万客的小姑娘哪里能记得起他是谁呀！尽管如此，李玉还是远远地绕开了。绕着广场走了个半圆，李玉也没有找到一家想进去的餐馆吃饭。不是怕人家认出他不好意思进去，就是看门面太大，捂着兜里那一点点钱舍不得进去。眼看着快晚上七点了，他的肚子开始不安分起来。突然，李玉眼前一亮，“肯德基”的招牌映入眼帘。他老早就在电视里看到了肯德基的广告，只不过黑白电视上的老人像没有眼前这彩色的让人感觉真实。李玉想：既然是犒劳自己，那就吃一顿以前没有吃过的。决心一下，他就直奔肯德基而去。推开双层玻璃门，李玉看到里面坐满了人，大多是一些年轻人，还有一些夫妻带着孩子。看着大家吃着，说着，笑着，李玉先是感到一点拘谨，然后就感觉肚子咕噜噜叫得更厉害了。顾客很多，点餐台前排了四个长长的队伍，李玉在最短的一个队尾排上了。等了好久，终于走到了营业员面前。营业员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穿着肯德基特有的T恤，带着长沿帽，感觉精干极了。李玉一看这形象，心里就暗暗的想：这才叫工作服呢。跟这里的工作服比起来，他的白大褂真该扔了。
“您好，需要点什么？”姑娘问道。
“我要，要……”李玉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要点什么。他挠挠头，看看周围桌上人家在吃什么，忽然想到来这里都吃汉堡包的，就说：“我要个汉堡包。”
“你要哪种汉堡？”
“我也不知道，哪个最便宜？”
“香辣鸡翅堡是最实惠的。”
“哦，那就来一个吧！”
“您是吃还是带走？”
“我吃。”
“请稍等。”姑娘麻利地取了一个汉堡包放在盘子里，端到台面上给李玉说：“您好，您一共消费13块钱。”
“啊？13块？”李玉看着盘里那不怎么大的汉堡包吃了一惊，心想这么小个东西本想三五块钱就不错了，谁知这么贵。贵就贵一点吧，都要了，就尝尝究竟怎么个好法，可以卖这么贵。李玉摸索着从兜里掏出一些零钱，数了13块零钱付了款。李玉看那么大个盘子里放着一个用纸包裹着的汉堡，好像褐色的画布上画出的一个立体的影像。他心里有点不畅快，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连盘子端走，只是伸手把汉堡攥在了手里。李玉在墙边上找到了一个单人座位坐了下来。他拿着汉堡翻来覆去仔细端详了两遍，想像着里面美味的样子，电视里广告上汉堡的印象立即在脑海里浮现。他小心翼翼的打开纸包，一个巴掌大的汉堡露了出来。脑子里汉堡的印象一下子像肥皂泡一样碎了。面前的汉堡就是两片虚泡的面包中间夹了一块炸鸡肉和两片绿菜叶子，根本没有广告里那么诱人。李玉潜意识里的失望慢慢在心底升腾起来。他咬了一口在嘴里咀嚼，感觉味道还是不错的，虽然鸡肉有点干，面包有点虚，但在他看来也足以让心里的失望减轻一半。他边端详边咬着，不到一分钟，汉堡就只剩下手里一张包裹纸了。李玉意犹未尽，还想再吃，想细细品味一下，但再买一个又实在舍不得。越想越觉得想吃，肚子跟思想继续闹革命，似乎提醒李玉，才这么一点东西，我还没吃饱呢！不吃还不是很饿，这一吃，反倒饿得心里发慌，肚子咕咕叫个不停。李玉不敢再待在这里，怕看到人家吃的兴起，自己感到更饿。于是拔腿就往外走。出门的时候，两个年轻人侧身撞了一下。他没有注意，只是低着头冲了出来。只听到身后一个男子的声音冲他喊道：“小子，没长眼睛，撞着我了也不道歉就跑！”随后一个女孩的声音说道：“算了，他也不是故意的。赶紧进去吧。”李玉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他心里还在为那个吃不饱肚子的汉堡不爽呢。走了十来步，他猛然觉得这俩人声音怎么这么熟悉，以至于似乎天天都能听到。他稍加思索，两个人的影子出现在脑子里：李进和王娟。他们俩怎么会一起出现在这里，看来他们说得都是真的了。一股酸酸的味道迅速充满了李玉的心里。他决定查证一下。他悄悄返回肯德基，但没有进去，只是从一个隐蔽的角度透过窗户向里看。晚上从外面往里窗户里看，一切尽收眼底。他看到一个穿西装的年轻男子正端着满满一盘东西向门边坐着的一个同样穿西装的女孩走过去。李玉一眼认出那个男的就是李进。但女孩背对着他，一时看不到脸面。
只见李进端着盘子坐到了女孩对面，指着盘子说着什么。盘里放着两个汉堡，两瓶可乐，一包薯条，两个纸包里不知装的是什么。盘子正中间放的居然是一个红色的精致的首饰盒。李玉想听他们说些什么，就靠近了一些，在门后边的阴影里站定，侧耳向里面听。因为门开着，他能很清晰的听到里面的对话。只听男的说：“娟，我上次对你说的话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什么话？”女孩故作奇怪的问道。
“就是求婚的事啊。我对你是真心的，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我日思夜想，就是希望能和你朝夕相处，我的心思你还不明白？”
“你对我好我知道，但我们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喜欢，你高兴，哪里不合适了？”
“我是个打工的，你是老板的侄子，门不当户不对，我高攀不起你。”
“什么叫高攀呢？你那么优秀，有哪一点配不上我？你没听他们背地里都叫我们是九月香的金童玉女吗？”
“谁说的？我怎么没听说过呢？”
“你不信可以去问张彦。张小红说她们女孩也这么说呢！”
“是吗？我不信。”
“就算不信，那你就不觉得我们在一块很搭吗？”
“你是高副帅，我又不是白富美。”
“你不要谦虚了，你在我心里是圣洁的仙女，怎么是白富美可以形容的？”
“我真有那么好吗？”
“是啊！我今生要不能娶你，那该是多么痛苦的事啊！”
“我们不合适，你还是找个更好的吧！”
“不，我就要你，非你不娶。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真的就感觉不到吗？”
“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但是我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好，还有很多好故娘呢，以你的条件想找个什么样的都不难，为什么非要我这个打工妹呢？”
“我的心里满满的装的都是你，已经装不下任何人了。我爱你，娟，我是真心实意的爱你。我今天就向你表明我的决心。”李进说着，从盘子里拿起那个红色的首饰盒。他把首饰盒拿到女孩面前打开，里面放着一个银白色的戒指，上面镶着一块透明的小石头，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李玉看着戒指心想：这个女孩是王娟吗？他是要求婚吗？他心里咚咚直跳，似乎比里面两个人的心跳得更激烈。他迫切的想要确定这个女孩是不是王娟。他试图到对面去看个明白，但又怕被他们发现。正在纠结的时候，对面窗户上映出的灯光让他喜出望外。他看着对面窗户上玻璃映出的景象，和店里面的情景一一比对，最终看到了李进和女孩的身影。女孩在李进面前低着头，忸怩的看着李进手中的戒指，脸上现出淡淡的羞涩，又透出一股难以掩饰的喜悦。李玉的心一下子凉了——这姑娘不是王娟是谁？他像看电影一样的看着俩人的一举一动。
李进拿着首饰盒并没有把戒指取出来，而是往后退了一步，单膝跪地，双手举着戒指对王娟说：“娟，嫁给我吧，我在这里向你起誓，今生今世只爱你一个。”
王娟坐着没有起身，两只眼珠噙着泪水，激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就答应我吧。娟！”李进大声的催促着，引得店里的人都侧目往这边看。许多年轻人向王娟投来艳羡的目光，同时一起喊道：“答应吧！答应吧！”
李玉没有感到一丝感动，心里觉得这些人都好坏，他们为什么要帮着李进？
王娟在众人的哄闹声中点了点头，李进兴奋的跳起身来，麻利的把戒指戴在了王娟右手的中指上。王娟顺势扑进他的怀里，两人热情的拥抱在一起。李进甚至把王娟抱起来转了三圈。众人感动得一起鼓掌欢呼，谁也不知道李玉在门外独自伤神。说伤心谈不上，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爱情是怎么回事，更不会认为自己对王娟的感情其实就是爱情的一种表现，只是在他的压抑下没有像李进表现的那么轰轰烈烈。李玉心里像打翻了调料盒，一时间酸甜苦辣一应俱全，让他不知道是高兴呢还是伤心，就是感觉不舒服，一种莫名的烦躁迅速占领了他的意识。他不想再看到他们，只想赶快离开。
夜色已经让街上的灯光显得灿烂夺目。李玉悄悄地躲进了街道边的阴影里。他没有顾上看周围的霓虹，只是想急切地逃离那让他不爽的地方。他躲开灯光，快步走着，想赶紧回厨房吃个饱。因为只有在大口大口地吃东西的时候，李玉心里才能畅快起来。但这会离开饭还有一个小时呢，他只好无精打采地慢慢溜达着。街上的人逐渐少了起来，店铺纷纷关门。李玉觉得有些失落，又有点迷失，心里空落落的，突然眼前的一切又变得那么陌生。看着周围高楼林立，一个个小小的窗户里飘出各色灯光，他在想像着屋子里的人在做什么。一幅幅画面在脑海里浮现。一个窗户里透出彩色的水晶灯的光亮，同时还映出彩色电视机画面转换时产生的忽明忽暗的光线，李玉眼前似乎出现一家老小正坐在宽大、柔软的沙发上看电视机。那电视机足有家里的饭桌大，里面花花绿绿，正上演着时下最流行的电视节目。沙发前的桌子上摆满了瓜子、花生、苹果、香蕉等很多好吃的。他不觉吞了口口水。那香蕉很诱人，他在老家从没见过，来这里只在水果摊上看见过，想是很香甜的。他把思绪拉了回来，看到一个挂着花窗帘的窗户上透出淡淡的粉红色的灯光。他不禁想到一个带着红领巾的小朋友正坐在桌子前写作业，慈祥的妈妈坐在身边辅导。想到妈妈，他想起了家里。这会他们可能刚吃完晚饭，父亲应该在看电视，妈妈或许还在清洗碗碟。夏天的农人起早贪黑，下午饭往往会推迟到晚上天黑收工后再吃。三姐是不是坐在炕头，就着昏暗的白炽灯勾着冬天穿的毛衣。三姐心灵手巧，女工做得一绝，全家冬天穿的毛衣毛裤都是她勾出来的。李玉觉得心里有点发酸。家里虽然没有这里的浮华，一切都是那么亲切、温暖。这里虽然灯红酒绿，自己却只能在那黑乎乎的小宿舍里窝着，这表面的浮华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他感觉周围的一切都虚幻起来，一切变成了模糊的影像，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真实的个体。一瞬间，时间似乎凝固了，他忘记了马路上的车流，忘记了高楼里的灯红酒绿，只看到自己孤独的身影在这个凝固的世界里慢慢前行。李玉站在十字街口的路灯下，想让自己感觉真实点，但一切都似乎依然如梦如幻，抓不住，摸不着。七月的晚风吹走了日间的烦嚣，带来一丝凉意，李玉机灵的打了个冷战。他整理一下思绪，觉得肚子没有刚才那么饿了。想到饿，他又开始觉得一切真实起来。他依旧回到了街道的阴影里往回走。本来不远的路，这会却觉得好远，总也走不到。
快十点的时候，李玉总算躺在了宿舍的床上。他没有去后厨大吃一顿，因为他觉得有一股气顶在心口上，让他没有了吃饭的想法。王琦问他休息做了些什么，他只是敷衍了两句就睡了。大家忙了一天，都挺累了，没人发现他的反常。第二天早上，闹铃响了，伙伴们都一个个出去上班了，李玉都没有觉察，一觉睡到了中午。太阳透过楼缝照在对面楼上的玻璃，玻璃把阳光反射到宿舍窗户昏黑的窗帘上，一缕阳光还顽强的挤过窗帘的缝隙，照到了李玉的脸上。李玉伸出手来试图挥去这点个光亮，可是无济于事，只好揉揉眼睛坐了起来。他打着哈欠看看表，已经十二点了。他脑子是空空的，似乎昨天的一切从没发生过，但心里那一丝丝的不舒服告诉他昨天心里受到了伤害。李玉不自觉地回想着李进向王娟求婚的经过，心里虽还是不舒服，但已经平静了许多。他认真的审视自己，试图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应。但毫无头绪。他出去买了个白面饼子三两口吞下了肚子，正要回宿舍，看到王娟正在门口迎送顾客，手上戴着昨天那枚戒指。她似乎特别开心，一举一动都显示出她的喜悦。李玉怕被她看到，迅速躲了起来。他看到王娟那么开心，心里又一种说不上的感觉让他不舒服。他的心不再咚咚地死命敲打胸口了，像是掉到了冰窖里，冷冷的，周身都感觉凉簌簌的，正午的太阳照在身上，他也不感到烦热，只觉一股凉气从头顶迅速贯透到了脚跟上。浑身觉得软绵绵的，什么事情都不想干。烦躁的情绪席卷了他的生活。他忽然想起昨天李玉海说的关于烟酒的问题，于是决定尝试一下，看是否能让这份烦躁有所缓解。
李玉不会喝白酒，就买了一瓶啤酒和一盒烟。他回到宿舍里，那里依旧那么清净。其实自从李玉来后，这里一直这么清净。他学着点燃一根烟，轻轻吸了一口，嘴里热辣辣的，还微微泛苦，不敢咽下去，烟雾刚一入口就立即被吐了出来，形成一片烟雾，反呛得他直咳嗽。他抽了几口，觉得没劲，就扔在一边不再理睬。他费了老大劲敲开了啤酒瓶的盖子，也不找杯子倒，只好仰头就喝。刚喝了一口，就喝不下去了，心想：这玩意儿怎么比尿还难喝呢？他当然也没喝过尿，只是觉得像。李玉想想要是喝醉了也许就会舒服点，于是硬着头皮把一瓶酒灌进了肚子。他打个饱嗝，躺到自己的床上，等着醉意上来。可是脑子却异常的清醒，不但没有任何反应，就连一点点睡觉的想法都跑的无影无踪了。他坚持等了一个小时，始终没有醉倒。最后，他实在躺不住了，下床出了门。
李玉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散步，走到广场边的丁字路口时，一个小小的报刊亭孤零零的立在广场对面的人行道上。绿色铁皮上油漆像新刷上去的，还能隐隐闻到一股淡淡的油漆的清香。报刊亭坐落在马路拐角的人行道边缘上，正对人行道开了一个大窗口。窗子上的盖板撑开成为一个宽约二尺，长约一米的柜台，上面放了两部红色的电话。窗口下用木板铺了一个一米见方的平台，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流行杂志。从窗口向里望去，小小的亭子里摆了一些饮料，墙上挂满了各种杂志、画报。窗口的柜台下面是个小小的橱柜，陈列着一些常见的香烟。一个白白净净的瓜子脸姑娘在窗口里正瞅着李玉。感觉有点奇怪，昨天晚上路过时还没有见到这亭子，怎么一夜之间就平空冒出来了？他绕着书报亭打量一番，看看窗下的杂志，感觉口渴，就对女孩说道：“请给我一瓶水。”
“你要哪一种？是要绿茶还是冰红茶？”女孩问道。
“要瓶纯净水，就康师傅的那种。”
女孩拿了瓶水放在柜台上，说道：“1块。”
李玉摸出一块钱递过去，拿起来一仰头喝下了半瓶，一股清凉顺着喉咙和食管飞快的窜到胃里，瞬间感觉全身清爽了不少。他这会才注意到女孩一直盯着他看，他的眼光碰到女孩那水一样的眼睛后，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来。他忽然感到这个陌生的女孩好生亲切，一种想谈谈的冲动促使他开口问道：“你这个报刊亭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我昨天晚上路过都没有，怎么这会就卖起东西来了？”
“咯咯咯，怎么是冒出来？”女孩裂开嘴格格笑起来，似乎觉得李玉这话是一个滑稽的笑话。她抿着那张有点不太协调的厚嘴唇笑着回答道：“我们这亭子上个星期就搬来了，谁知道你昨天晚上怎么没有见到呢。不成我还能把这亭子隐身了？”
“什么？上个星期？不会吧！”李玉挠着头，擦擦眼睛，在记忆里搜索着关于亭子的记忆。但一点印象也没有。其实，这一个星期除了这两天休息，他就没有离开火锅店一步。昨天上午出来买东西是去的相反的方向，晚上吃饭时，只顾着找吃饭的地方，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差异。晚上天黑，心情也不好，怎么走过去的他还是没有印象。李玉想了半天，确实没有印象，也就不再纠结亭子的来历了。他看到窗台上的电话，突然想起还没有给家里写过信，正好有空，打个电话。于是问：“你这电话能打长途吗？”
“可以，国内长途都可以直拨。”女孩笑着回答，似乎对李玉的举动非常感兴趣。
村里的电话在学校里经常拨，李玉不假思索地按出了号码。一阵茫音后，一个苍老的男人声音传了过来。李玉听到这声音，感到一阵亲切。因为以前每次打电话都是这个声音接的电话。
“喂，马家滩村委会，你找哪位？”
“马爷爷，是我，李玉！”
“哦，是谁？”
“我，李玉！”李玉大声的重复着。
“李玉呀！你小子可想起来打电话回来了。这一个多月你跑哪里去了？”
“我在Ａ市找了份工作干呢。”
“哦！你在那边还好不？你爹妈急得到处找你。听说你留下条子说进城打工去了，你妈就隔三岔五往村上跑。她说你一定会打电话回来的，每次一等就是一下午。”
“马爷爷，我爹妈好着呢吧！”
“都好着呢，就是担心你在外面受罪。”
“我好着呢，整天有吃有喝的。”
“呵呵，那就好。你妈今天下午该来等电话了，你到下午三点再打过来”
“噢，那好，马爷爷，我妈来了，您让她一定等着，我准时打过去。”
“好。那就先这样。”
“好，马爷爷再见。”李玉挂上电话问女孩道：“多少钱？”
“三块。”
“这么贵！”
“这是计价器算出来的，我又没多要你的。”女孩指着亭子里的一个计价器说。
“现在几点了？”李玉边把三块钱递过去，边问道。
女孩看看李玉手腕上的电子表，说道：“你不是有表吗！”
李玉才想起来自己戴着电子表呢。他低头看了看，却发现上面的数字都成了一半，根本看不出几点了。想必是昨晚把啤酒灌到上面了。他心疼的把表揣进衣兜，说道：“我的表坏了。”
“呵呵，你那老式表早就该扔了。”女孩看到李玉一脸不开心，打趣道。
“这是我花了好几块钱买的，才戴了一个月，我才舍不得扔呢！”
“那也没人给你修啊！像这种地摊货，一是没人给你修，二是就算有人修，花的钱恐怕也差不多能买个新的了。”姑娘一本正经的说道。
“是吗？”
“不信你去问问。”
“那我打完电话去问问。”
“你不是打完了吗？”
“我要等三点我妈来了再打。”
“哦！你家里没电话吗？”
“没有，我打的是村上的电话。接电话的大爷说我妈三点就来了。”
“哦！你家在哪里啊？人家现在都用手机，你们家连电话都没有！”
“我家在NX那边，县城周围的村子里都通了电话，我家在山上，还没有通呢。”
“是这样啊。现在快两点半了，你转转再来打吧！”女孩看了看亭子里的小闹钟说道。
“还有半个小时？也没处去转，我就在这里等着吧。”李玉说着，低头看看杂志。这里有很多杂志，他都没有见过。他拿起一本《笑林》看看，翻了两页就又放了回去。他的手在空中悬着挨个看杂志的封面，想找一本自己看过的。最后，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读者》。上学时，经常有同学在看，他也借着看过几次，感觉里面的文章很不错，看完心里挺舒服，有种心灵得到滋养的感觉。他拿起来看了一下刊号和日期，是最新一期的。他翻看了几篇文章，心里感觉好平静，觉得看这本书比喝酒要好多了。于是决定带回去看。
“这本书多少钱？”
“四块。”
“我要这本。”李玉居然毫不犹豫的掏钱买下来。
女孩接过钱说道：“你也喜欢看《读者》啊！这本杂志我也爱看，看完能懂得好多道理呢。”
“我只是随便看看，谈不上喜欢。你爱看书吗？”李玉问道。
“是啊，我特别爱看书，尤其爱看杂志，所以来这里看这个亭子。”
“你是本地人吗？”
“你看我像吗？”
“不像，你的皮肤那么好，像南方人。”
“呵呵，你还观察的挺仔细嘛！我是SC人。”
“哦，人家说SC姑娘都是辣妹子，你是不是很爱吃辣椒？”
“呵呵，我们SC人都爱吃辣椒。我看你这样子，来Ａ市也没有多久吧！”
“我来了才一个月。你呢？”
“我前年来的。”
“哦！你以前在哪里上班？”
“我刚来的时候是在火锅店当服务员。”
“你也在火锅店干过啊！”李玉打断了女孩的话问道。
“是啊，难道你也在火锅店上班？”
“对，我就在前面那个九月香里干活。”
“你干的什么工？”
“后厨打杂的。”
“哦！那活又脏又累的，工资还低，你还干啊！”
“没办法，我刚来，干啥都不熟悉，就先干着了。”
“我干了三个月服务员觉得太累，一天忙到晚，就辞了到一个宾馆里做收银员了。我干的那个火锅店的老板可抠门了，临走扣着我的押金不还，我也没管，辞职就走了。过了三个月才要回了大概３００块。”
“啊！你押了多少？”
“５００。”
“那比我一个月工资还多呢！”
“你一个月多少钱？”
“拿全了３５０块。”
“那也太少了。我那时候拿６００块。”
“你在哪里的火锅店干？工资那么高？”
“北关十字一个火锅连锁店。”
“哦！”李玉向女孩投去羡慕的目光，接着问道：“那你就一直在宾馆收银吗？”
“没有。我就干了一个月。因为那宾馆在火车站跟前，一到晚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我们两个小姑娘在柜台里可害怕了。我晚上连觉都不敢睡，有几次晚上几个酒鬼来闹事，把警察都叫来了。从那以后，我就不干了。”
“那之后你又干过什么活？”
“在网吧里待过，在酒吧里做过吧员，还在超市做过收银员。前一阵子在商场里卖家电，因为跟老板吵了一架，就又出来了。正好这个报刊亭缺人管，我就暂时在这里干着。”
“哇！没看出来你还挺能干的。”
“呵呵，这有什么，我出来混都好多年了，小学一毕业就不愿上学了，自己跑到城里去打工。刚出来１４岁，人家说我是童工，不要我，我就想办法把年龄改大了两岁。现在我的身份证上已经２０岁了。”
“是吗！那你实际也就１８岁嘛。”
“对呀！”
“那你和我同岁，以后我有空就过来向你请教。”
“呵呵，那就拜师吧！”
“怎么拜法？”
“在网上拜呀！”
“我没上过网。”
“真老土，连网都没上过。改天我休息带你去玩。”
“那我直接来这里找你吗？”
“也行。还是我去找你吧！你叫什么名字？”
“李玉。”
“名字还不错，就是你这长相和这玉字差的有点多。”
“是我爹起得。”
“呵呵，是个乖孩子嘛！”
“那你叫什么名字？”
“吴月！口天吴，月亮的月。”
“好听。”
“好听就叫一声听听！”
“吴月！”李玉试着叫了一声。
“还不错。以后你来这里找我好了，如果我不在，就到网吧里找我。我一般就在广场西拐角的那个战略先锋网吧上网。我的ＱＱ号是０１５０１３３３６，找不到我就加我ＱＱ。”
“ＱＱ是什么东西啊？”
“哦，你没有上过网，不知道。那今天晚上下班我带你去网吧先申请一个。”
“哦。”
“对了，还差几分钟就三点了，你不是还要打电话呢吗？”
“哦，对了，我妈该到了。”
“你最好再等几分钟打，要是你妈晚来一会，岂不是白打了。”
“也对。”李玉守着电话等了一会，看亭子里的表三点过五分了，就拨通了电话。电话对面没有传来母亲的声音，马爷爷说他妈妈还没有来，再等一会。正要挂机，马爷爷惊喜的叫着：“来了，来了，李玉，你妈来了，到村委会门口了，马上就进来，你先别挂，等一会。”
“好的。马爷爷。”李玉又激动又有点害怕，怕妈妈骂自己偷着跑出来。
“快点，快点，李玉来电话了！”马爷爷在电话里喊着。“是吗？是李玉啊！”妈妈焦急的问马爷爷。电话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重重的喘息声过后，妈妈的声音传了过来：“喂，是李玉吗？喂，小玉，是你吗？”
“是我，妈！”
“李玉，你这娃娃，离家出走也不说一声，把家里人都急坏了。你现在在哪里，好着没？有地方住没有？吃饱着呢没？”
“妈，我在A市呢，现在在火锅店里上班呢，吃住全在店里。我好着呢。您还好吧！我爹没骂我吧，他也好吧！”
“我们都好着呢。你怎么一声不吭就出门了呢！要不是东山他妈说你过年去过他家，我们都以为你走丢了呢！”
“我不是留了条子吗？”
“你留条子了吗？放在桌子上，用茶杯压着。”
“好像见过茶杯子下压着张纸。不过我们不识字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爹还以为废纸呢，就拿去卷烟抽了。”
“啊！我的个爹哎！”李玉吃惊的叫了一声。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出走让父母多担心了。他甚至能体会到父母不见自己回来时那种焦急的心情，情不自禁的说道：“妈，都是我不好，让你们担心了。”
“可不是嘛！别看你爹平时老骂你，你走的前几天，他村前村后找了个遍，晚上连觉都睡不踏实。”
“啊！真的吗！”
“这还有假。”
“那你们怎么知道我是打工来了？”
“我找了两天都没有消息，你爹说你长大了，遇到坏人也能保护自己，多半是出去打工去了。正巧东山他妈听你爹这么说，提了一句说你过年时找东山问打工的事情。你爹断定你是跑到Ａ市来了。他说你以前上学经常往家里打电话，出去一阵子肯定会打电话回来的。我就天天往村上跑，等你打电话过来，终于让我等到了。现在你好着呢，我们就放心了。”
“妈，你们放心，我在这边都好着呢。前天刚发了三百多块钱工资，买了一身新衣裳。店里的人都对我挺好的，你们不要担心。过年我就回家去。”
“那就好。儿子养大了，都能自己挣钱了。在外面挣点钱不容易，省着点花。呜呜呜。”说着，母亲在电话里啜泣起来。
“妈，你不要哭了，等我攒多了，就给你们寄回去。”李玉安慰道。
“我们不要你的钱。在家千日好，在外一日难，用钱的地方多，你存着点。好了，这长途电话很贵的，知道你好就好了。好好上班，不要和人家吵架，我们就放心了。好了，挂了吧。”
“好的，你们要注意身体。我挂了啊！”李玉不想挂，但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就依依不舍的挂断了电话。
吴月在旁边看着他挂了电话，说道：“你父母对你还挺好的嘛！我妈从来都不管我，我到处跑，回去他们也不问我去哪里了，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
“是吗！你怎么知道我妈对我好？”
“你们那么大声的说话，我当然听到了。”
“哦！我这次偷跑出来把家里人急坏了，真是有点对不住爹妈。”李玉有点自责的说道。
“那你有空多打电话回去，省得他们担心。”
“我也这样想的，等过年放假我就回家去。”
“那最好了。一家人一起过年多好啊！我出来这几年，几乎没有回家过年。就去年过年回去了一趟，父母忙着打麻将，压根不管我。我在家待了两天，连顿像样的饭都没吃过。我一生气，初一一过就跑了回来。”
“你父母为什么对你那样啊？”
“不知道。可能我是抱养的吧！”
“不会吧！”
“我也不知道，但我父母对哥哥特别好，总是对我不理不睬的。我也问过他们是不是抱来的，他们说我不是他们生的，自己从墙缝里蹦出来的。”
“哈哈，那不成了孙猴子了！”
“要是孙猴子也不为这个烦心了。那只是他们挖苦我的话。听姥姥说，我出生时赶上计划生育，父亲当时在一家国营企业上班，为了生我丢了工作。母亲没有工作，靠打临工补贴生活。父亲失业了，我们全家的生活陷入了困境，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本来全家咬着牙指望着生个儿子出来，谁知生下来发现是个姑娘。父母就认为我是家里的灾星，刚满六个月就断了奶送到姥姥家里养。我上小学他们才把我接回城里。但我和他们之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隔阂。我不愿意跟他们说话，他们也懒得搭理我，因此小学毕业就跑了出来，就是想离开他们远点。”
“啊？那你也挺不容易的。”
“没什么不容易的，苦惯了就不觉得苦了。你看我现在一个人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多快活！”
“要是换成我，指不定多难过呢！你居然那么想得开。”
“想不开也不行啊！”
“你在这里一定有很多朋友吧！”
“没有了，我在哪里都做不长，刚认识就不联系了，几乎没有朋友。不过在宾馆一起收银的小姑娘和我挺谈得来。她现在在北关那块的商场里卖化妆品呢。我当时去卖衣服还是她带我进去的呢。”
“那你们关系一定很好了。”
“算是吧。我从商场出来后，我们就在一起吃过一次饭。其他时候都是在QQ上联系。晚上我把她的ＱＱ号给你，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是吗？我们才认识不到三个小时，你就放心把你的好朋友介绍给我认识？”
“那有什么！人就讲究个缘分。我觉得和你谈得来，你一看就不是那种不靠谱的人，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就怕你不想交我这个朋友。”
“哪有啊！那你是把我当成朋友了？”
“是啊！要不我能和你说这么多废话！”
“哦！那太好了。”李玉说完，几个路人停下来要买东西，吴月忙着招呼他们，没有顾上接话。李玉就招呼了一声：“哎，我在这里打扰你工作了，咱们晚上再见啊！”说着向吴月挥挥手，转身就往火锅店走去。吴月顾不上留他，就远远的招呼了一声：“晚上记得到战略先锋网吧找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