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觉睡过去,直到了第二天的下午才有了醒转的念头。梦里是许许多多纷繁复杂的场景,破碎而迷离,充斥着大片的湖水,君南哲恨绝的眼神,柯衬千的温柔缱绻的笑意,和暗夜里抱住我的温暖臂膀。忽然,起了大片浓厚的雾霾,我在梦里光着脚,浑身寒冷,四处找寻着什么人——在找谁呢?对了,我答应柯衬千今晚给他过生日的——柯衬千,你在哪里?我在大雾中跌跌撞撞行走,忽然看见柯衬千站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对我笑:“小初,你拿着我的耳环,该还给我了吧。”我心下欣喜又苦涩,正要向他跑过去,忽然,柯衬千转身就走,消失在大雾中,我无助地站在那里,恐惧地哭泣着……
哭着哭着,我一个上不来气,就把自己给憋醒了。睁开眼睛,我想了好一会自己在哪里,却实在是不能确定到底是在二零一四还是一九八四年了……
我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发现身上盖的是一床粉色的花布被子,虽然暖和但明显是我爸我妈结婚时候压箱底的花色,曾经很流行早就过了季的布料。我往周围打量了一下,房间不大但是很整洁,一个简单的木制的梳妆台,旁边立着老式的脸盆架,放着红色的搪瓷脸盆;床旁边的立柜很小,是那种足够放在博物馆里的土黄色家具。
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着我,我没有回到我自己的时代,我只是被三十年前的好心人给救了。
突然,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漂亮姑娘端着一碗粥进来,见到我醒了,惊喜地叫:“啊呀,小树,你总算醒过来了!吓死我了!”
我尽力笑了笑,说:“欧阳夕安?”
“好嘛,还没烧糊涂,还记得我的名字!”
我挣扎着坐起来,欧阳夕安连忙把汤碗放下,扶着我坐在床头,还用枕头垫在我身后。
“我是——怎么来的?”大病一场,我连说话都气喘吁吁。
“你在玖伯他们家门口晕倒了,是大良哥和我哥哥把你背回来的,大良哥连夜找来了大夫,灌了好几碗中药才勉强下去,要不然你真的就坏了。”欧阳夕安睁着圆圆的眼睛说。
我心里感动地很,歌定镇的人果然很好。“真的谢谢你们了!咳咳,不然我就把小命搭在这里了。只是,你们父母……不会介意吗?还有……大良哥,是谁?”
这是一个多么保守的年代,而随便捡了个女的放在家里,不论是谁都会不放心的吧。
欧阳夕安摇摇头笑着说:“放心啦,我爹娘人很好,他们一会就来看你。”
话音还没落地,房门又一下被吱呀打开,一个整洁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欧阳夕安回头叫:“小树醒了,让我爹进来吧。”
我挣扎了一下想要下床,那大妈赶紧上来把我按住:“闺女病的不轻,别下来了,都是实在人,没那么多礼数。”
我心下感动,却只能笑笑。欧阳夕安的母亲摸着我的手,也回给我安慰的笑脸。
随即,欧阳夕安和才新的父亲走了进来。他是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一身黑色衣服,神情严肃而正直,五官如刀刻一般,很有气度。相反的,她的母亲是一个利索慈祥的妇女形象,是电视剧里常见的那种会持家会做事的贤内助,眉目间明朗而善良,大概欧阳夕安明媚的眉宇,就来自于她。
欧阳夕安的妈妈摸着我的手,对老头说:“这姑娘长得这么招人疼,怎么会流落街头?”
她父亲皱眉想了想,沉默了一下说:“姑娘,你是从哪里来的?”
欧阳夕安笑着推了推她爹,对我说:“这老爷子做了几天书记,老是板着一张脸,小树别害怕。”
我冲她宽慰地笑笑,见过柯衬千的冰山脸,我已经处变不惊了。
但是他们的问题,着实问到了我,难道我要回答,我是在二零一四年跟人抢男人,没处理好同性之间的关系,被送到三十年前来的吗?不用说完我就直接被打出门去了。
我哑然了好久,才慢慢说:“对不起,我是外地人,在老家跟人结了仇怨,莫名其妙被送来的……过程中受了伤,什么都想不清楚了……”
欧阳夕安的母亲大惊失色:“这么年轻的姑娘,怎么会跟人结仇?”
欧阳夕安接话道:“肯定是家里出事了吧,要不怎么会连累她漂泊到这里?真可怜啊……”
我拼命点头。
欧阳夕安的父亲问:“听说你一来,就要求去找玖伯?那他怎么没让你进门。”
“我……我隐约记得,歌定镇的阴阳师玖伯跟我的家乡人是有点关系的,但是记不清了,阿玖说不认识我,我没办法就只能在门口等。”我撒起谎来真是不脸红,何况,这也真的不全是撒谎。
“真可怜……苦了孩子了,这么一点年纪。”欧阳夕安的母亲开始落泪,我心里也酸酸的,不知道我妈知道我失踪了,会急成什么样子。
欧阳夕安的爹想了想,站起来说:“那你就安心在这里住着吧,在歌定镇,没有地方比这里更安全了。我会帮你打听你家的情况的。”
我感激地点头:“谢谢您!咳咳……真的太谢谢了!”
欧阳夕安娘也起身,摸摸我的头:“好孩子,快休息吧,让欧阳夕安喂你点东西吃。别怕,在这里就是你家。”
我目送他们出去,感叹自己真是运气好,同时也庆幸,跟杨晴看的两本穿越小说没白看,装失忆什么的,真是屡试不爽。
但是这一场大病,十足让我哼哼唧唧在欧阳夕安的床上休养了十多天,反复的低烧,眩晕,折腾得老身虚弱无力。欧阳夕安和才新一直想方设法给我弄好吃的,歌定湖里的鱼被我吃了一个遍,一边享用一边想,大概我回到二十一世纪可以给国道鱼当品鉴师了呢。
第三天的时候,那个传说中救了我性命的大良来了。
听欧阳夕安说,那是一个风神无双智勇双全的传奇人物,是歌定镇第一个B大的学生,一肚子的学问,非要回到歌定镇的小学校当老师。整个镇子把他当做神话一样的人看呢。
那天上午,我正歪在床上,哼哼唧唧给欧阳夕安讲《大话西游》——实在是因为老身太无聊了,虽然生病依旧不改满嘴跑火车的本性,权当给自己解闷——然后忽然,才新就敲门,在外面叫:“小树,欧阳夕安,大良哥来了!”
我想了好几想,才明白过来这是我的救命恩人,赶忙把自己歪着的身子坐端正,等着我的恩公闪亮登场。
欧阳夕安甜甜地叫了一声:“大良哥!今天不上课吗?”
来人有一副很清润的嗓子,笑笑说:“今天礼拜六啊,不上课,我来看看这位小树姑娘。”
说罢他走到了我床前,我摆好笑脸迎面就喊:“大良哥……咳咳……好!”
然后我就愣住了。
大良,是一个长得很好的男子——当我不知道有什么语言来形容自己的心情时,我就只好简单地用一个“好”字。虽是歌定镇这样的小地方,但是能出来一个跟柯衬千孔入桦媲美的人物,也是不容易的。更要命的是,这个男的长得,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深邃的眉宇,高鼻梁,淡色的嘴唇,简单干净的发型,浑身上下有着浓浓的书卷气,换下这一身装扮,简直就是年代戏里的一号小生。天哪,这个气质……我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他冲我微笑了一下:“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我恍恍惚惚地点点头,他举起个金黄的杯子。“多喝点水。”
我的舌头僵硬在了嘴里,脸从里到外红了个彻彻底底。
我讪笑着点头:“谢谢,哈哈,谢谢。”
大良接着说:“赵大夫说你现在身体太虚弱,受了寒,等过几天好一些了,让欧阳夕安和才新带你到湖边转转,歌定镇春天的风光,还是很好的。”
我点点头,迟疑着问:“大良哥,我能问一下,你姓什么?”一种隐隐的不好的感觉翻上来。
他冲我点点头,清俊的眉宇里闪过一丝笑意,说:“我姓佴,我叫佴方良。”
我眼睛一翻,整个人都不好了。
君南哲,你丫在二零一四年害我,你老子在一九八四年救我,这冤冤相报,何时能了啊!
欧阳夕安送走了大良和才新,蹦蹦哒哒在我跟前:“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虚弱地趴在被窝里,不想理她。
“大良哥啊!你看他对你多好啊!他可是咱们镇第一个大学生,毕业了不在宁海市,非要回到咱们镇当老师咧!这么好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
我连忙把头伸出来,仔仔细细看了看欧阳夕安的脸,才松了一口气躺下。欧阳夕安奇怪地问:“你看什么?”
“我看看你有没有当佴方良老婆的面相,是不是美女蛇的亲娘!”
“……什么跟什么啊……”
柯衬千听到英文的话,浑身的血冷了一下,他淡淡地说:“别开玩笑,说正经的。”
杨晴快急哭了:“真的,从今天下午开始就没人见过她,手机怎么也打不通,她从来没办过这种事情。”
柯衬千沉默地挂断电话,发动汽车,却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他开了五十米,又把车停下,伸手去拿旁边的矿泉水,却发现自己的手有点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下午的预感,是真的??楚云落……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