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着急,脚下步子也急,忽然发现前面的人停了脚,肝火上冒,听到前面奴才施礼的声音,这才强行压抑,待紧走两步,见到那小美女,只有些敷衍地拱了拱手:“瑞宁见过梅嫔。”
小美女对他的态度显然也并不满意,连眼光都没往他身上瞟,只抬手扶了扶鬓发,皮笑肉不笑地低语:“二殿下这急匆匆地,要干什么去?”
顾忌着身份的差距,商瑞虽没好气地,却也得按捺着脾气回禀:“走了只兔子,小王正想找着它捉回去剥了吃。”
知道对方没说实话,小美女却也不追究,顺着商瑞宁的话音取笑道:“哟,那东西跑得可快着了,跑丢了还能捉得回?”说完转向扶着她的宫女:“秀珠,咱们快让让,别挡了二殿下的路。”
说着,连带着她身边那宫女,两人身子往路边靠了靠。怎么那么巧,刚好就挡在李睿藏身那块假山石头前面,把李睿藏身的那个石头缝,挡了个严实。
李睿知道这世界人的能力不能以往日经验计,极力屏住呼吸,不敢稍动。
只听得一阵脚步声纷乱,商瑞宁带人走了过去。
小美女身边的宫女低声道:“主子,要不要让人跟过去看看?”
梅嫔转过身,扶着她继续缓缓前行,温声道:“不必,二殿下那边别说是跑了兔子,就是跑了人,也跟咱们没关系。”
眼光扫过路边的花草,又道:“阿娟,你去看看她们采了多少了,我看叶子上的露水也都干了,咱们回吧。”
她身边的宫女招了招手,散布在四周的几个宫女捧着瓷盏聚拢过来,将各自瓷盏中采到的露水全都倒在一只精致的小瓷瓮中,那个叫阿娟的拿着小瓮晃了晃,对梅嫔回道:“回主子,采了小半瓮,怕是只够煎半壶茶水的。”
小美女抬头看了看天色,摆摆手,有些意兴阑珊地道:“算了,半壶就半壶吧,反正他也不一定会来。”
阿娟将小瓮交回原本捧着它的宫女手中,紧走两步继续搀扶着梅嫔,小心翼翼地安慰道:“皇上知道您大早起来采集露水的心意,一定会来的。”
小美女不忿地“哼”了一声,“这么多妃嫔,谁知道他会去谁哪里!”
阿娟正要张嘴继续宽慰,急匆匆又过来数人,见到梅嫔一行,远远行礼。
小美女没开口,却目向阿娟。阿娟会意,扬声问道:“你等不在太子身边侍候,来御花园干什么?”
这话,若是阿娟这个宫女问,就是逾矩,可若是梅嫔发问,他们这几个太子身边的奴才却不能不答。领头的太监犹豫片刻,方道:“回梅嫔娘娘的话,小的们奉太子令,进御花园找人。”
阿娟继续追问:“找什么人?”
那太监俯首道:“找二殿下,听说二殿下带人进了园子,太子耽心他误了早课,遭先生责罚,特令小的们进来找他。”
梅嫔挥了挥手,那些人匆匆施礼而走,阿娟低语:“主子,他们没说实话。”
梅嫔撇了撇嘴:“这宫里,哪有人说实话?算了,管他们找什么,咱们走吧。”
一行人渐行渐远。
李睿躲在石缝间,待他们全都走远,这才钻出来,向着与那些太监们相反的方向,小心前进。
看样子,那些人被他故意弄出来的假象给糊弄了。
李睿一边走,一边继续伪装自己的行迹,一边还要注意宫墙上巡逻的卫士,要躲避搜捕自己的人以及本就在园子里劳作的太监、宫女。一路走来,真是劳心又劳力。
到底是年岁尚幼,身体耐不住饥饿,又过了段时间,只觉得饥饿难耐。他一手捂住胃,一手抓着一路上小心摘下的草叶,凑近路边溪流,草草洗了洗,填进嘴里。
这世界的花草,也与李锐的世界并不完全相同,他只取认识的无毒副作用的草叶,小心摘取不难以被人注意的部分,本来他可以直接食用,但既然这园子里用水这么方便,他也不介意弄得稍干净些再吃。
伏身掬了捧水,洗去满嘴苦涩的青草味,抬头望去,前面有一座小石屋,半掩在假山里,一门,一窗,简陋无比。但屋前有一小片平整的土地,栽有木桩石柱,那些痕迹,李睿很熟悉,分明是有人常年在此处练功所致。
看到这些,李睿心情一振,有人住在这儿,说不定能找到些吃的填填肚子。
他小心地靠了过去,探头,周围没有任何动静,低矮的木门锁紧,显是没有人在这里。他左右张望,到底按捺不住好奇:看这地形,这么个诡异的小屋子,很适合做个地道的入口或者出口!他蹑手蹑脚地凑过去,扒着窗子往里面看,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他撬了撬窗子,撬不动,只好放弃了钻进去一探的打算。
刚要转身离开,腿上忽然一痛,跪倒在地。他连忙团身侧翻,回头看去,却见不远处一座假山上,有个蒙着脸的人悠闲的坐在那里。
李睿一惊,便要起身,却没想到,那条腿已完全使不上力,他怒视着那个人,却闭紧了嘴巴。
那人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服,连头带脸的蒙着头套,头套上有曲折的花纹,更象是一种印迹。他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坐在那里,不仔细看,跟那假山仿佛一体,而最可怕的是,李睿在他身上完全没有感觉到人的动静,呼吸、心跳,全都无法察觉,如果不是他打了自己一下,李睿根本没能留意到这么近的距离,有个人坐在那里。
与他藏着头脸的行径相反,那人大大方方地坐在那儿,一只手轻松地掂着一块小石头,对李睿“嗨”了一声,问道:“那些人要找的,就是你吧?”
李睿怒瞪着他:“关你什么事!”
对方这一开口,势必会引来宫墙上卫兵的注意,继而引来搜捕自己的那些人,而自己这一条腿动弹不得,显然是逃不掉了。哪里冒出来这么个人,既然这么藏头遮尾的,不好好躲着他的,干什么管自己的事!
那人却不已为意,问那句话,也不过是确认一下,抬手吹响了一声竹哨,人却一翻身,自假山上滑下去,消失了踪迹。
众多人等闻声而至,待商瑞宁拨开围住李睿的手下,看到他旁若无人地倚坐在假山之下,毫不畏惧地瞪视着自己时,气不打一处来,抽出佩剑就向他砍去。李睿尚未躲闪,旁边已有人跪地相劝:“殿下,使不得。太子殿下有令,着我等将他完好无损地捉回去。”
那人挡在商瑞宁前进的路上,令他无法到李睿,可商瑞宁却毫不停顿地挥剑砍在那人身上,鲜血飞溅,立时在那人肩上砍出一道半尺长的血口子。那人闷哼一声,却并不闪躲,依然挡在李睿身前,拱手作礼。
商瑞宁止步,带血的长剑直指那人胸口:“罗浩,你让不让开!”
那个高个子太监腰弯得更甚,但声音却毫无起伏:“求二殿下恕罪,奴才受太子之令,不敢有违。”
商瑞宁长剑顶在那在胸口上,微微用力:“让开,你不用拿太子压我,再不让开我砍死你!”
那人毫不妥协地回答:“求二殿下成全。”
商瑞宁眼中凶光毕露,腕上用力便直刺过去,而李睿右腿完全用上不力,坐在地上,将商瑞宁的表情看了个清清楚楚,暗道不好,挡在自己身前这人,从身形上看,竟完全没有闪躲的意图,不管基于什么理由,这种将他保护在身后的行为令他深受感动。眼见此人将要遭受毒手,怎肯袖手,当下双手用力拄地,身体弹起,左腿蹬出,脚尖正点在那人的膝弯,那人身子一歪,商瑞宁的宝剑便蹭着他的胸口从肩头划了过去,只在他身上划了道口子,未能如愿将人捅透。
商瑞宁知道是那小鬼在后面捣乱,怒火更盛,喝骂一声,抬腿将罗浩踹翻在地,举步走向李睿,挥剑便砍。
李瑞如何能让他砍中,翻转腾挪,尽管有一条腿无力可使,依然灵活如猿狐一般,商瑞宁武技修为又并不高明,加上以罗浩为首的太子手下太监的阻挡,一时间竟拿他毫无办法。
商瑞宁怒瞪自己的跟班儿太监,喝骂:“一群蠢货,还不快把他给我抓住!”
那几个太监这才急匆匆加入战圈,一时间,这块小小的场地竟乱成一团。
宫墙之上,巡守的卫士们驻足观望着,却并不插手。
混乱结束得很是突兀,不知怎地,商瑞宁竟被李睿骑到了肩上,一双小手狠狠按在他眼皮之上,威胁道:“住手!不然我把你眼珠扣出来!”
商瑞宁嘴里威胁:“你敢!我父皇会扒了你的皮!”举在半空中的剑却慢慢放了下来。
李睿一手搂紧他的脖子,那条能动的左腿用力盘在他身上,按住他眼皮的手却毫不放松,喝道:“你令他们退下!”
商瑞宁脸色有些发白,眼睛被李睿扣得生疼,他扔掉了剑,手搭在李睿那条胳膊上却不敢用力,因为他稍有所动,李睿那只手便毫不犹豫地按下去。虽没真的挖出他的眼珠,却也令他意识到,骑在自己身上这孩子,真的下得了手!
他略一犹豫,李睿按在他眼睛上的手再次用力,催促道:“快点!”
商瑞宁只觉得左眼一阵剧痛,大叫一声,失明的恐惧终于压倒那点儿看不见的尊严问题,语气慌乱地大叫:“别,别扣,退下,你们快退下!”
而这时,不远处宫墙上看热闹的卫士也已经收起那点儿围观的心态,小队正一声令下,一队十人的巡守卫士齐齐挽弓,冷冰冰的长箭直指李睿的头颅,那队正厉声高喝:“兀那孩儿,快快放开殿下!”
李睿咬牙切齿,厉目瞪向那些兵士,暗下决心:纵然被乱箭射死,也要剜下脚下这孩子一双招子为自己殉葬!
但随即,一种心悸的感觉冒出,后脖梗子发冷,心知不妙,但尚未有所反应,便感觉后颈一痛,身上,手上再没了半分力气,松脱对商瑞宁钳制的同时,身子被人高高提起,扔在地上。
是那个灰衣人,不知什么时候又冒了出来,一伸手便制住了李睿,解了商瑞宁的危局,随即单膝跪地,抱拳向他施礼道:“皇城暗卫十三,见过二殿下。标下救驾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一见那灰衣人的打扮,除了李睿,都已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南夏皇宫的守卫力量,除了明面上的羽林卫,还有由精挑细选的官宦子弟组成的五十暗卫。平日里驻守皇宫各处暗桩,必要时完成皇帝所授的秘密任务。
入选暗卫,既代表了皇家对其家族的信任,又表明对其入选子弟身手、品性的认可,一般在暗卫当值几年之后,便会被派到军中委以重任。而暗卫的遴选,也并不是每年都有,只有五十暗卫之中出现空缺之后,才会由暗卫首领私下考校选拔。而同时,为了防止泄露皇家秘辛,这些入选的暗卫身份也被保密,除了有限的几个家人,并不对外宣扬,而一旦其身份被泄露,便会很快从暗卫中排除。他们当值时一副蒙住头脸的制式打扮,对外宣称的身份,便是在暗卫中的编号,从一到五十。
商瑞宁得脱钳制,手下的太监便慌忙上前搀扶住他,他一边按着眼睛,一边语带哭腔地大叫:“来人,来人,快传太医!我看不见了,看不见了!”
李睿虽是挟持了他,但毕竟跟这孩子没什么深仇大恨,他本身也并不是穷凶极恶之人,面上虽是凶狠,手上其实留有分寸。
但商瑞宁毕竟骄生惯养长到这般大,从来就没人敢如此这般冒犯于他,这种从未品尝过的伤痛,已经吓破了他的胆子,此时没了钳制,眼睛仍旧疼痛难忍,无法睁开,便以为自己已经瞎了,绝望之下,竟顾不得处置凶手,也顾不得应对暗卫,兀自痛哭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