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炳坤原本可没有想要刺杀程学启，刺杀朝廷命官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即便要杀也决不能明目张胆的来杀，更不可能住到太极武馆里去，这样是会连累李伯魁的。周炳坤来苏州的目的，是要追回章素云，可是章素云没有找到，却让程学启撞到自己手上来了。只不过杀不杀他，周炳坤还有些犹豫，他害怕这一剑下去，死的不仅仅是程学启一个人，何况章启勋被杀的真相还没有查清楚。周炳坤觉得还是先查清章启勋死亡的真相，再来决定要不要杀程学启，便开口问道：“程将军，你能告诉我章启勋是怎么死的吗？”
章启勋想了想说道：“章启勋勾结乱党，被抓住砍头的。”
周炳坤道：“可是你的信上写的是‘为国捐躯’，又是怎么回事？”
程学启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章启勋来苏州不长时间，就听信了乱党的蛊惑，跟他们搅到了一起。这些我事先都不知道，否则也能劝他及时回头。唉，想想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看他一身本事，硬要带他出来，他也不会遇到那些乱党，更不会丢了性命。是我对不起他，更对不起他的家人。我怕他的家人接受不了真相，就编了个谎话安慰她们一下，你知道这是要冒多大的风险吧？那银子也是我自己掏的腰包。你瞧，我还偷偷派人将他安葬了。按照规矩乱坟岗上的死囚，是不能立碑安葬的，我还冒着风险偷偷给他立了一块碑。”
周炳坤笑道：“程将军，你这话不是真的吧？我可是听说是你色迷心窍，想要强娶他的女儿，故意设计暗害他的？有没有这回事啊？程将军，我劝你清楚了再说，如果情有可原，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程学启闭上眼睛，满脸痛苦的表情说道：“大侠，你这可就冤枉我了，绝没有这样的事。不错，我是喜欢章启勋的女儿，他也答应把女儿嫁给我了，我有他亲手写的婚书。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回去拿给你看。所谓的强娶，那一定是小人在挑拨离间的乱说。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再说了，我是朝廷的三品大员，娶章素云做姨太太，也不算侮没她吧？不信你可以到苏州城里问问，哪一家不愿意将女儿嫁到将军府享受荣华富贵？章启勋绝对是自愿的，我真的没有逼他。你是大侠，可不能被小人给迷惑了啊。章启勋是我的老丈人，我怎么会害他？”
程学启这一番说辞听起来还真有些道理，要不是他说这坟是他修的，周炳坤说不定还真就信了，可这一句露出了马脚，周炳坤怒道：“当作章启勋的墓碑竟然还敢胡说。程将军，没有可靠的消息，我也不会上苏州来，你说是不是啊？”周炳坤索性将自己说成是故意来苏州找他的，以便套出事情的真相。
程学启脑门上冷汗直冒，不过他到底是有智谋的将军，心机一转，立马说道：“章启勋是我的老丈人，我怎么会害他呢？不过你要说他是冤枉的，那也真是冤枉。我跟你说实话吧，这都是徐三魏达二人，嫉妒章启勋官职比他们高，暗中伪造了他勾结张格尔的罪证，瞒着我报到总督大人那里，等我知道的时候，想救也来不及了。都是他们两个做的事情，你要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找他们对质。这件事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真的跟我无关啊。我老丈人被冤枉死了，我都哭了好几天。呜呜，呜呜。现在想想还难过呢！”
周炳坤说：“那好，你就说说许三魏达是怎么陷害章启勋的。别跟我扯什么张格尔，老百姓谁不知道张格尔早就灭了。”
程学启说：“我说，我全都说，保证没有半句谎言。大侠，你看我这绑了半天了，实在是难受，能不能给我松送？反正你手上有剑，也不怕我跑了，你说对吧？”周炳坤一想也是，便用剑将绳索都给割断了。
程学启松了松筋骨，便开始讲述事情的起因。原来两江总督陶澍不知道从何处得了贾世道逃到苏州的消息，再加上探知董海川要从九华山去往苏州，影响到他对此事的判断。陶澍新任总督，立功心切，当即亲临苏州府，不仅安排了苏州府的捕头，还动用了当地的驻军，在苏州城周边大张旗鼓搜寻了多日，弄得到处鸡飞狗跳怨声载道。可是有关贾世道的蛛丝马迹都没有找到一点，更别说抓住他了。等陶澍得到线报，贾世道已经在天台寺出家为僧。他知道道光皇帝信佛，曾经下过谕旨，无论何人身犯何罪，只要正式皈依佛门，朝廷的法度便不能再行追究。现在贾世道已经皈依在天台寺，等于在这件事上断了陶澍弥补过错的机会。陶澍权衡再三，觉得这事对上对下都没法交代，少不得只能引咎辞职。
陶澍身边有个浙江绍兴的师爷，姓钱，人称钱师爷。陶澍便叫这钱师爷替他拟请罪折子辞官。钱师爷对总督大人说：“东翁，辞官之事是万万不可。皇上刚刚擢升您为两江总督，这才过了几天，您就上折子请罪辞官，这不是要让天下人看皇上的笑话，让天下臣民当皇上是昏君吗？所以大人不辞官便罢，若是辞官，必然惹得龙颜大怒，身家性命不保。所以这个辞官的折子，钱某宁死不敢拟。”
陶澍仔细想想，此言确实有见地。若要辞官就等于陷君父于不明，那是九死不能赎其罪。可是不辞官，这私自调兵遣将，闹的是满城风雨，结果人还是没有抓到。这件事向上总得有个交代。否则即便自己不主动辞官，御史言官也绝对绕不过去，到头来还是陷君父于困境。钱师爷说这个容易办。原本就没有抓贾世道这件事情，贾世道从京城出来，上九华山做了和尚，怎么会跑到苏州来。说那些话的都是些不明真相的老百姓，在那里造谣，捕风捉影，以讹传讹。总督大人这次调兵，是得到了确切消息，张格尔的余党为祸苏州。大人不辞劳苦，甘冒箭矢，亲自坐镇苏州城，终于一举摧毁乱党图谋苏州的计划，抓捕张格尔的余党数十人，还了苏州百姓安宁。总督大人劳苦功高，应该上请功的折子。这样一来不仅大人会得到嘉奖，也证明了皇上圣明，慧眼识栋梁。
陶澍不禁击节赞叹：“好，好啊。还是钱师爷足智多谋。”
陶澍在书房渡着方步，神情渐渐有些黯然，过了半晌，见钱师爷拟好了请功折子，开口道：“这么一来，几十个无辜人的性命就没有了，老夫心中着实不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