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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校警和学生

敲过了十二点钟,正是吃过午饭的时候。

我们先后都走进学校里来,在传达处的门口,看看拥了很多很多的人在那儿,我先以为捉住了扒手,或者小偷之类的事情发生了。

我们为了要清楚这事得内容,便挤开一条缝钻了进去,看看是几位山东大汉的门房,正包围着一个背着竹篮子的苦力。

这又是一出什么把戏呀!

这里的门房,我们是知道他的来历的,他们都是校长自己家里的门警,一个个如狼似虎,气概非常,凡是来学校里做小生意的,如像什么报贩、洗衣服的、卖小食的,对于他们,总要格外恭维,格外巴结,格外送钱。就是学生,对于他们,也就不能够随随便便的和对待一个门房样对待他们。

那个被他们包围住的人,是一个送牛奶的苦力。他穿一套破蓝布衫裤,讲一个有盖的竹篮子用绳子系起来,像武装同志斜皮带似的挂着。那篮子就吊在他的右胁下。那篮子里面,摆着大大小小的牛奶瓶子。他面色萎黄,瘦削得好像一支蜡烛,眼睛里泪汪汪的,一面揭开篮子盖,一面向大家说道:

“我又不是扒手,又不是小偷,他要扣留了我,说我不该随便乱闯的,请各位先生评评理由看。今天我到此的时候,我就请他们几位把握带到一百四十七号去,他说:‘我们要吃饭,你自己去找,在女生宿舍。’等到我出来的时候,他们将我抓住一顿竹鞭子,说我不该无故乱闯,我们送牛奶的人——”

那位拿竹鞭子的校警,不等他说完,便走去抓住他的衣领窝拉着向前一推,口里骂道:

“那妈屄!还在嚼,嚼些什么?做生意连规矩都不懂!”

他随着他推的方向往前一窜,那竹篮里的瓶跟着乒乒乓乓地响起来了。他跑抵了墙,顺手将篮子放下,靠着墙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人堆里让出一条路来了,从外面跑进一个人来,他的身材很高,鼻子梁微向上凸,口,讲起话来常常向右下方牵动。着了一件水手的卫生上衣,穿了一条篮球裤子,肩背上还搭着一件羊毛衫。

“什么事?”他问。

那个送牛奶的苦力看见有人来断公道,便站起来了,很恭敬的向他鞠了一躬说道:

“先生,请你评评理由,我们送牛奶的人,就是公馆住宅太太小姐的上房我们一天也得跑个一两次,我在此地送牛奶又不是一天两天,今天来的时候,我请他们引我到一百四十七号去收瓶子,他说:‘我们要吃饭,你自己去找!’等我自己去找了出来的时候,他们将我抓住一顿竹鞭子,说我不该乱闯,现在还要把我扣留起来——”

这时候,那位着水手服的杨先生不等他讲下去,对准他的左面脸孔上就是一巴掌,打得那位送牛奶的人莫名其妙。接着他将肩背上的羊毛衫丢在一旁,两只手左右开弓,在那瘦黄得好像黄蜡的脸孔上,“辟那”“辟那”地打得那人团团转。等到手够不上那黄蜡似的脸孔之后,便用着了篮球鞋子的脚,踢在那人的屁股上,好像踢在放了多年的被絮上样。

这时候,那个苦力再也不诉苦了,只顾捧着那瘦削的屁股,闪躲。到结果,还是那拿竹鞭子的门房,大发慈悲,给那苦力放开一条出路,叫他走脱了。

老季同睁着一对莫名其妙的眼睛望着我说道:

“这种事情,要是不我亲眼看见,任凭谁对我说我都不会相信的,天下真有这种事情!”

我呢因为涵养功夫还不到家,只气得捏着拳头发抖,很有几次的冲动,都被我压下去了,因为我很清楚那位杨先生是能够将同学打得自求退学的好汉,学校是需要他做保镖的,如其是我要抱了决心和他闹的时候,我必得先准备好了搬家的费用。

看热闹的人都散了,我们走在后面,只是无可奈何地看着走在前面的杨队长摇头。

“这就是大学生!”老季说。

“是不是人也成为问题哩!”我当时好像很不服气老季的说话似的。

“但是,”老季说,“他还有一个很漂亮的爱人哩!就是很出风头的卢艳艳女士,以前是这里的校花,现在转到复旦去了,她是×西某要人的女公子。”

“她怎样爱上了他的呀!”我好像不胜惋惜般的说。

“你的意思,”老季说,“是不是想说‘她怎不爱上我的吗?’”

【解读】

十二点钟“我”们吃过饭,回校的途中遇到一件令大家都很气氛的事,几个校警侮辱和殴打一个送牛奶的苦力,学校是校长的学校,校警是学校的校警,可那时候给大家的感觉是,校警是学校的校警,学校是校警的学校,杨先生,杨队长,本来该是主持公道的人却导演了整个故事的悲剧结局,他冷酷,没有人情味,有种可怕的阴森气息。

杨队长不听苦力的解释,劈头盖脸的就是打,整个过程令人咋舌,他们没有人情可言,丝毫不讲道理,他们如果有心,心和那个社会一样冰冷,一样充满黑暗。小人物的悲哀是那个社会低沉旋律的大部分节奏,而导致小人物悲哀的原因,逃不出两点,生活的窘迫暗无天日的政治统治,每当有变革社会便会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那些没有办法在这个土地上滋生孕育的人们,就注定要有被边缘化和淘汰的结局命运,他们顺从、挣扎把希望搜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救世主的身上,丧失人格,没有尊严,狼狈不堪。

以马克思主义哲学为主要知道思想的共产主义社会,需要建立在高度发达的经济文化基础之上。社会公德心的建立需要饱胀的生活幸福指数,伦理道德的丧失是社会中少数人的变态发展所致,并非社会的人心所向。伪成功学讲,一天二命三风水四积阴德五学习,积德行善一直是中国人的精神背景。吃饱穿暖处境安稳然后才会有道德的产生,日记中校警和杨队长存在发的意义并不是简简单单的道德问题,那是在以一种畸形的方式向我们展现适者生存的道理。社会没办法保障他们的基本需求,他们不得不安奈的愤恨和不得不存在的攀比,没能在正常的条件下完成,所以他们要极尽所能的做着这一切。“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校警和杨队长们固然可恶,可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些渺小到卑微的人们的软弱才是他们命运多踹的导火索,他们太屈意接受命运的安排,对一切非人的待遇表示的心甘情愿,如是鲁迅先生说的“我为医就得了几个中国人,我们有太多麻木的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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