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先生乃学武之人,避祸隐居虞城。每天早上,他都要去书台公园练拳,一套拳打得气贯长虹、行云流水,外行人看了,说:“高手!武林高手!”
虞城精通武术的行家没几个,大户宋玉如的管家史青松是一个。他自幼随名师学南拳,练就一:身横练功夫。宋玉如重金相聘,名为管家,实是拜把子兄弟。
几个月前,宋府遇盗,一蒙面人深夜盗走一只唐代琉璃盏。史青松和蒙面人交上手,没拆满十招就被一掌打中,口吐鲜血,眼睁睁看着盗贼扬长而去。史青松听说城里出了个武林高手,疑心顿起,难道……他赶早来到书台公园,丁先生已经:在练功了,史青松仔细一看,果真不是走江湖耍把戏的,丁先生的拳法大开大阖,步法轻盈稳健,一套拳打下:来,气势磅礴如排山倒海。待丁先生收势,史青松忙作揖上前:“久闻丁先生大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啊!”说完,伸出手与丁先生相握,暗劲却藏在腕心,待丁先生与他一握,这股暗劲全化作扯劲,丁先生猝不及防,被这么一拉,竟摔了个狗啃泥。史青松装出一脸抱歉的样子忙去搀扶:“大意,大意了!还望丁先生见谅!”
丁先生拍拍身上的尘土:“丁某习武只为护体强身,在史管家面前,真是班门弄斧,惭愧惭愧!”史青松暗自得意,关公面前耍大刀,今天也让你知道一山更比一山高!他回过头,丁先生正转身而去。
“丁先生,留步。”史青松追上几步,掌上蓄了六七分功力,亲热地搭到丁先生肩上。这一搭不比刚才那一握,刚才只是试探,并无伤人之意,这一搭却是存心羞辱,如:果搭准了,少说也是粉粹性骨折。
只见丁先生肩一缩,又一抬,史青松手搭上去,那六七分功力,顿时被化得无影无踪。史青松大骇。丁先生转过身来,握着史青松的手,凑到史青松耳边说:“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史管家,习武之人,可千万别丢了那口气啊!”史青松呆若木鸡站在原地,目送丁先生走远。
偷鸡不成蚀把米,史青松在虞城待不下去了,他向宋玉如辞行。在宋玉如的再三追问下,史青松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没想到,宋玉如不怒反喜:“一只琉璃盏算什么,何况,你敢确定他就是那个蒙面人?这样的奇人异士,宋某定当与他结交!”
史青松长叹一声:“我是在虞城丢了一口气啊!”说完,郁郁而走。
宋玉如前去拜会丁先生,到家门口,听见院内有铿锵之声传出:“恃强凌弱,好勇斗狠,是学武大忌,现在洋人进犯,国难当头,学点功夫在身上,强身健体,防身自救,有百利而无一害,但是,如果仗着学了点功夫,为非作歹、欺压良善,这就违背了学武的根本了!”听到这里,宋玉如嘴角微微一笑,叩响了大门。进门一看,只见人堆里,丁先生正慷慨陈词说到兴头上。这些人都是来学武的,丁先生来者不拒,而且分文不收,教授一些入门功夫。
待众人散去,宋玉如自报家门:“鄙人隆庆商行宋玉如,今日特来拜会丁先生!”
丁先生一愣:“宋先生大驾寒舍,有失远迎!”嘴上如此,却并不起身相迎。“今日得见丁先生风采,宋某荣幸之至!”宋玉如倒不介怀,反而客气有加,“但丁先生给粗人讲课,未免大才屈就啊!”丁先生听完,闭紧双眼,不再说话。宋玉如又是一笑:“今日宋某多有叨扰,不日再来讨杯茶喝!”
此后,宋玉如几次三番前来,丁先生既不迎也不拒,任由来去。宋玉如自讨没趣,却并不气馁,做出一副不请出丁先生誓不罢休的架势,这样一来,倒是无形中增加了丁先生的声望,前来学武之人络绎不绝。
丁先生所收的弟子,本是些三教九流之辈,天天站马步,练坐功,一天两天倒也勤快,天长日久就生出些懈怠来。有时候,就琢磨着让丁先生露两手,好饱饱眼福。
这日,一名徒弟不知从哪里抱来一只鸡,众弟子起哄着要让丁先生“百步杀鸡”。丁先:生是爽快之人,他让那名徒弟站好,微笑着从地上捡起一粒石子,扣入两指之间,凝神,聚气,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丁先生中指一弹,那名弟子应声往后返了几步,鸡也没拿住,掉在地上扑腾两下,死了。众人齐声叫好。
叫好声里,却搀杂着一声叹息。丁先生循声望去,只见人群中一白发老者正不住摇头。丁先生觉得奇怪,踱步上前问道:“不知老丈为何叹气?”
“堂堂正宗刘家拳,想不到竟然用来杀鸡了!可叹哪,可叹哪!”
丁先生大吃一惊,这老头好尖的眼光,自己的出身向来隐秘,却被他一眼看穿。而一番话,又字字如利剑,直剌丁先生要害。
丁先生遣散众弟子,将老者请入屋内,紧闭大门,两人畅谈一宿。
第二天晨曦微露,一辆马车穿出虞城逼仄的石板街,“嗒嗒”的马蹄声摇醒了沉睡一晚的人们。有人看见,是丁先生坐在车上,轻轻挥动着马鞭,而那名老者,就端坐在马车里。
“驾!”虞城上空,充斥着丁先生中气十足的喝声!
据说,丁先生后来成了北方最著名的义军首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