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然忙走过去安抚她。“没人说是你干的,琪儿,你别紧张。”
陈了已经走过去打电话叫人来,钟辰轩却对程启思轻轻地说。“郑琪儿很聪明呀,平时看她咋咋呼呼的,还真看不太出来。”
程启思皱了一下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钟辰轩的声音压得更低。“她已经发觉到了,目前最脱不开嫌疑的就是她。没错,她倒酒的时候我们都有看到,她没有做手脚的机会。那么,毒药就一定是下在徐湄的杯子里了。安排我们入座的是谁?是琪儿。所以,能够确保让徐湄喝下这杯酒的只有女主人自己。你想想,如果主人安排你坐这里,你不会执意要坐别的地方吧?”
程启思听他这么一分析,再看看哭成了泪人的郑琪儿,骤然地觉得一阵发寒。“毒药下在酒杯里,这也仅仅是你的猜测罢了。也许,徐湄是有什么急病突然发作了呢?”
钟辰轩嗤之以鼻。“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真相信你说的话么?”他又笑了笑,“不过,我也觉得这个推测大有问题。琪儿还没这么蠢,是不是?”
欧阳若兮一走出法医部,就被程启思拦住了。她吓了一大跳,看清楚是程启思才拍了拍胸口说:“你真是的,躲在这里吓我干什么?”
程启思对着她笑。“晚上有空没有?我请你吃饭。”
欧阳若兮算是个清秀佳人,瓜子脸,丹凤眼,肤色白皙。她瞟了程启思一眼,似笑非笑地说:“请我吃饭?启思,我看你是别有用心吧。从实招来,否则你什么都别想。”
程启思打了个哈哈。“若兮,我想要什么,你难道还不知道?”
欧阳若兮自顾自地往前走,也不理他。“我知道你想看徐湄的验尸报告。那可不行,这案子已经交给了别的人去办,你也是在现场的目击者之一,需要避嫌的。这难道还要我教你?或者你想让我知法犯法?”
程启思跟着她走,笑着说:“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若兮,正因为我是目击者,我才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拜托……”
欧阳若兮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真拿你没办法。这样吧,下了班,我们找个地方谈。总不能在这里说吧?”
她果然按时到了。程启思选了家清静的西餐厅,人很少,很适合谈谈说说。空气里飘着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侍者把餐单递了上来。
欧阳若兮点得很少,却要了一大壶咖啡。程启思问:“你怎么点这么少?不会在节食吧?”
“哪里的话。”欧阳若兮笑了,“我已经连续对了两天那具尸体了,你叫我怎么还会有好胃口啊。”
程启思不在意地说:“毒杀而已,尸体算很好看的了吧。”
欧阳若兮连着喝了好几口咖啡,然后把一个文件袋从包里拿了出来,递给程启思。“不是,我只是累了。因为这桩案子涉及到了一群——”她又笑,“确实是一群警察跟法医,上头也很重视,所以我熬了两天夜了。”
程启思有点歉然,欧阳若兮已经拿起刀叉开始吃她的三文鱼了。“你慢慢看,我先吃了。我今天一天还没吃过东西呢。”
“好。”程启思打开了文件袋,把里面的资料抽了出来。“徐湄中的毒,是马钱子碱的毒?看来文桓的判断没错。”
欧阳若兮放下了刀叉。“马钱子碱中毒的普遍症状是身体抽搐,脖子发硬,十分痛苦。听你们对她临死前的描绘,都是符合的。”
“她可能会是通过什么样的途径中毒的?”
欧阳若兮说:“在她的胃里只发现了少量的食物和红酒。马钱子碱很难溶于水,如果放在酒里是会沉淀的,应该是和着酒里吞下去的。”
程启思想了一想。“可是,在餐桌上的时候,我们都是亲眼看到琪儿斟酒的,酒都是从一个酒瓶里斟出来的。”
欧阳若兮摊了摊手。“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负责把验尸的结果写出来,但是具体下毒的过程,就不是我该操心的了。”
程启思没有说话。他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能够把毒药放进徐湄的酒杯里。
“对了,”欧阳若兮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在死者的身上,找到了几片铃兰的花瓣。”
“铃兰?”程启思一怔,他觉得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徐湄身上?”
“对,在她的手袋里。几片撕碎的铃兰花瓣,所以让我觉得有点奇怪。”欧阳若兮已经站起了身。“谢谢你今天请我吃饭,改天我回请你。”
程启思便招呼结帐。“我送你回家。多谢你了,若兮。”
他带了一份验尸报告的复印件回去,欧阳若兮很善解人意地帮他复印了一份。钟辰轩正躺在沙发里看书,看到他带回来的东西也精神一振。
“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程启思把文件袋朝他扔了过去。“你说得倒轻巧,我可是花了不少力气。”
钟辰轩笑着说:“陪美女医生吃饭,难道还是苦差事?”他一边翻看报告,一边听程启思讲他从欧阳若兮那里得到的消息,突然打断了他,“铃兰?不就是那天送到我们办公室的那束花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程启思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对呀,铃兰!我就觉得这名儿挺熟,原来……原来……”他又说不下去了,望着钟辰轩说,“这个,这两者间有什么关联吗?”
钟辰轩微微一笑。“我一回来,你又不肯动脑筋了。我想,这如果不是巧合的话,至少也应该是个什么暗示吧。我不太相信是巧合,送铃兰花作礼物不奇怪,但是没有卡片也没有人承认是自己送的就有点奇怪了,不是么?”
“对对,”程启思连声地说,“我从来就没有觉得这是个巧合。”
钟辰轩悠悠地说:“铃兰的花语很多……可以说是幸福再来,也可以说是圣母之泪。”
程启思问:“圣母之泪?怎么说?”
钟辰轩说:“那是一个传说。亚当和夏娃听信了蛇的谗言,偷食了禁果。而森林的守护神圣雷欧纳德则发誓要杀死这条蛇……他跟蛇同归于尽,而他的血所流经的地方,开出了朵朵洁白的铃兰。人们说,铃兰就是这位英雄的血液和精魂的化身,是圣母玛利亚哀悼基督的眼泪……”他作了一个手势,“哦,真是乱七八糟的传说。不过,总体而言还是基督教的传说,我也不知道跟目前这桩案子有没有关联。不管怎么说,死者又不是我们的同事,她只是郑琪儿的朋友。如果说铃兰花的到来是在暗示和象征着某些东西的话,它又是在对谁暗示?”
程启思慢慢地说:“我想,应该是给琪儿看的。送到我们那里的花,一大半都是给琪儿的。我们看到那束铃兰的时候,不也是直觉地认为是送给琪儿的吗?”
钟辰轩沉吟着,过了一会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人实际上想害的人,应该是琪儿吧。”
“怎么说?”程启思问。
“命案是在琪儿的生日宴会上发生的,而且倒酒的又是琪儿自己。”钟辰轩说,“你我都在现场,以当时的情形而言,不得不承认确实是琪儿的嫌疑最大。毕竟,我们这几个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徐湄,完全没有杀她的动机。也许……也许这个送铃兰来的人,是想要把郑琪儿给送上法庭。”
程启思猛然地打了个冷颤。“有人会恨郑琪儿恨到这种地步?”
钟辰轩说:“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而已。郑琪儿……你不觉得这个女孩子身上也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吗?她并不像她外面看起来那么活泼明朗的,或者说,不像她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这桩案子,就算郑琪儿不是策划者,她至少也对我们隐瞒了些什么。”他望了一眼程启思,“有空的时候,我们再去她家看看她吧。”
程启思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笑。“黄鼠狼给鸡拜年?”
钟辰轩一笑。“你说得也未免太难听了。”
说归说,第二天程启思还是开车去了郑琪儿家。这桩案子不仅让郑琪儿暂时去“休假”了,连同他们一部门的人还有两个法医都无所事事。一次生日宴会给一群人放了大假,倒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
别墅的小花园里,那一片桃红色的花朵依然在风里招展。程启思远远地望着,说:“等会我一定要记得问问琪儿,这究竟是什么花。我很少见到在自己的花园里只种一种花的人。”
“这你倒是说对了。”钟辰轩说,“一般人总喜欢把自己的花园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不然怎么叫花园呢?花园的格调也许有高有低,人的爱好也会多种多样,不过,普遍来说,如果把自己的花园只种一种单一的花,往往是在心理上有某种……障碍。”
程启思皱起了眉。“不至于吧,你太夸张了。”
钟辰轩笑了笑,上前摁了摁门铃。过了好一会,郑琪儿才出现在门口。她穿着件深紫色的家居服,头发披散在肩头,没有化妆,一张脸又是苍白又是憔悴,眼下还有黑眼圈。看到程启思跟钟辰轩,她吃了一惊,忙伸手去拢头发。
“程哥,钟哥,你们来怎么不事先告诉我一声?对不起,我才起床,还没有换衣服……”
程启思忙说:“我们只是来看看你,如果你不方便的话……”
“不,没有,当然没有。”郑琪儿急忙侧过身让他们进去,房间里还是一片黑黑的,窗帘都放了下来。她急急地过去拉窗帘,推窗户,嘴里解释着:“因为这里是现场,所以这两天都有同事来拍照啊什么的,我也没有收拾这间屋子。再不,你们还是到楼上的起居室坐坐吧?那里光线好,我去给你们煮杯咖啡……或者你们喜欢茶?”
她这一串话说得很快,几乎没有停过。看到她这副样子,程启思觉得有点难受,只得说:“不用麻烦,琪儿。我们来看你,也是想再了解下情况的……”
郑琪儿的脸色本来就不好,这时候更难看了。“程哥,你也怀疑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这几天我被同事们翻来覆去地问同样的问题,我真的觉得受不了了……”说着说着,她竟然掩着脸啜泣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