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道人说完便悄无声迹,任凭妩媚怎么询问都不再开口,像是从不存在一般。
妩媚见状,急忙冲出阁楼。看到妩媚如此大的反应,沈秀连忙跟随妩媚出门。阁楼的旁边,的确存在两面赤金大门,左边的门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生字,右边的门上写着死字。
妩媚看到赤金大门,口中喃喃自语:
“果然是真的,果然是真的,我早该想到的。”
沈秀看着妩媚惊慌失措的样子,轻轻上前拍打妩媚的肩膀,轻声安慰:
“没关系,没关系的。”沈秀话音刚落便朝着右边的赤金门走去,脚步坚定有力。
看到沈秀如此,妩媚这才醒悟过来,大叫着:“不要”,双手拉住了沈秀的胳膊,冲其摇头,不让他继续向前走。
沈秀疑惑的回头看着妩媚,眼神中带着不解。妩媚看到沈秀询问的眼神,平复下内心的波澜,牵强的冲着沈秀笑了笑:
“不是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吗,你先别急。对了,五行图你还没有参悟呢,就趁着这一个月的时间参悟五行图吧,等你参悟完再做决定也不迟。”
沈秀看着妩媚一脸乞求的神色,心中有些不忍,想到五行图,于是便点了点头:
“也好,那就在这里多呆一段时间吧。”
……
一晃二十多天过去,沈秀在阁楼里抱着五行图仔细参悟。这五行图果然玄妙,这卷对应五行中的土,里面记载了一种大土遁术。修炼到大成之后,但凡在陆地上,便能借土地之力,遁走远处,实属一种不可多得的脱身之术。只是内容艰深晦涩,沈秀久久不能理解其中的奥妙。
就在沈秀仔细参悟的时候,坐在对面搅弄衣角的妩媚婉然一笑,对着沈秀开口说道:
“我突然想到了我前世的那个幻境,你想不想听?”
沈秀闻言怔了一下,点了点头,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妩媚像是陷入了回忆,背靠着墙壁,轻轻的开口,像是在述说着别人的故事:
“我的前世,不,准确的说,我幻境中的前世,是一个毁了容的丑陋小姑娘,从小到大没有人愿意跟我玩,父母也都嫌弃我。”
“在一场大火中我意外毁容,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却格外的喜欢火,即便是它令我毁了容,可我还是喜欢它,没有人愿意跟我玩,我就自己跟火玩,每次看见火苗就有一种格外的兴奋感,村里的人都觉得我奇怪,所有人都不愿接近我。”
沈秀身子抖了一下,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从他的心头泛起,浑身冰凉。
“终于有一天,我放火烧死了全村人,包括我的父母在内,他们全死了,我站在火光中,那一刻我的心中只有恨。”
“我恨村里的所有人,因为他们都把我当成怪女孩,我恨我的父母,因为连他们也不愿亲近我,可我唯独不恨火,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它才最懂我,即便是它让我变成了那副模样。”
“你能理解这种感觉吗?孤独的感觉。”妩媚眼角伸缩了一下,直直的看着沈秀,神色悲凉。
沈秀此刻屏气凝神,看着她开口问,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妩媚此刻仿佛已经完全陷入了痛苦的回忆,眼神直直的望向前方,空空洞洞,没有一丝神采,言语中也透露出一股死气:
“最后,我也投身火海,临终那一刻,我向上天乞求下辈子要变的漂亮,美丽。我不想让所有人都害怕我了,我想让他们都喜欢我,如果可以,我愿意用任何东西交换。”
“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会拜入交合宗吗?其实没什么,只是因为我没有选择。我是个孤儿,可我从小就很漂亮,可能是前世的祈祷被上天听到,这一世的我,真的变的很漂亮。我一个人流浪在街头,饿了,就找些剩饭来吃,困了,就找个桥洞睡觉,直到有一天,一个光头女人找到了我。”
“她就是我师尊,人称采阳魔尼。她看到我的时候,露出了很惊讶的神情,好像说了句契约之女,我那个时候不懂什么是契约之女。之后她把我带回了交合宗,给我吃的,教我修仙,我很感激她。”
“师尊很宠爱我,虽然我拜入交合宗门下,但我从小就没有修炼交合宗的采阳大法,师尊教会了我另一种功法,虽然也属魔道,但跟采阳大法没有一点关系。”
“我很尊敬我的师尊,是她给我另一种生活。虽然外界的人叫我魔女,我不惧,他们这样叫我,我便杀了他们。”
沈秀静静的听着,看着眼前的妩媚,仿佛看到了那个当年无助的小女孩,孤独的躺在桥洞之下,在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冬天,伴着凌冽的冬风瑟瑟发抖的入睡。
妩媚讲到这里,自嘲般的笑笑,勉强打起精神,笑着对沈秀说道:
“你知道吗?其实我对轮回道人的遗迹有所耳闻,是在一本古籍上知道。那个撰写古籍的人,也曾经误入过轮回道人的遗址,同样是两人,同样是一男一女,到最后,他们同样遇到了生死门,男的活下来,女的却没有能够出来。”
听到这里,沈秀才明白为什么妩媚看到生死门会变的如此的惊慌失措,原来,她早就料到最后的结局竟是如此。
沈秀听完了妩媚的一番话,微微一笑,继续拿起放在一边的五行图,语气从容:
“没关系,从我跳下断崖的那刻起,就没想过会活下来,既然我当初选择救你,就让我救到底吧。”
“谢谢你。”沈秀抬起头,却看见妩媚一脸认真的说出这三个字。
“可是我困了。”妩媚说完,像个撒娇的小姑娘,从沈秀的对面,跑到他的身边,从容的躺下,把沈秀的腿当成枕头,闭着眼睛,不一会的功夫,像是睡着了。
沈秀帮她把额前的秀发扶过耳后,静静的看着这个躺在他腿上的女人,神色爱怜。这或许是她内心深处最不愿意提起的一件事,在睡梦中的,浑身还会猛然间的颤抖,双手紧紧的抓住沈秀的衣裳,好像这样才会有安全感。
沈秀就这样看着妩媚,却感觉眼前有些模糊,脑袋也有些昏昏沉沉,这个时候,他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一种丹药。
“迷魂散”
话音刚落,沈秀便直直倒了下去。
……
阁楼,还是当初那个阁楼,周围的功法秘籍,灵丹妙药,飞剑法宝,样样俱在。就连五行图,都还在沈秀旁边,唯独少的,是那个红色的身影。
沈秀慢慢想起昏迷前的事情,神色剧变,发了疯一般的冲出阁楼。
只见阁楼外那面带着死字的赤金门,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面生门,孤零零的显现着,见证着这一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秀抱头痛哭,一瞬间脑中浮现的全是妩媚的笑容,那一颦一笑,那潭底的初次见面,那整整三十年,那个大雪之夜,为他披上裘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秀坐在地上,泪水不住的留下来。他不知道,他也知道……
“你也是来抢夺五行图的吗?”
“快放下我,你这个趁人之危的小人。”
“谢谢,来世再相见。”
“这下看来真的要和你做对亡命鸳鸯了。”
“我叫妩媚。”
“睡觉归睡觉,你别想动我。”
“走吧,夫君。”
“谢谢你。”
……
有多久呢,沈秀想不起来了,或许只有一瞬,但好像已有了千年。沈秀坐在阁楼外面,披头散发,双眼涣散,一动不动。
“哎,你到底还是爱上她了。”
轮回道人的声音悄然响起,语气也带着一丝落寞。
听到这个声音,沈秀呆滞的双眼才动了一下,此刻他满脑子所想的,就是杀掉这个声音主人,即便他早已经死了。
“是你,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沈秀站起身来,转着圈朝着周围的空气怒喊着。
“不错,这一切是我的设计,但规则就是规则,来到这里的,必须是一男一女,否则根本无法进入这处遗迹。而能够出去,只能是一个人,记住,是一个人,人。”
“你们经历了三十年,朝夕相处,很轻易就会爱上对方。但其实不需要那么久,幻境就是幻境,自然有它的破解之法。”
“你没看出来,不代表她也没有看出来。破除幻境的办法,就是让那沈家的一对夫妇死掉即可。你被幻境中所谓的亲情迷惑,自然看不出来,可她看出来了,但她没有下手。”
“她看着你用了最笨的办法走出这个幻境,那就是等待那对夫妇自然死亡。所以,你们历经了三十年,整整三十年。”
“如果你们当初早早破掉那处幻境,就不会对彼此产生那么浓重的感情,这一切,是你一手造成的,而她,不过只是帮凶。”
“因为你的愚蠢,才一手造成了你现在的痛苦。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过错。而那个女娃其实也是为了你好,其实她所讲的契约之女,她没有告诉你,但我可以告诉你。”
“她与天道结成契约,这一世的美貌,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只要有男子爱上她,下场就是死。她的一生,都不该有感情。”
“而她知道你已经爱上了她,所以她选择了自己死,才能破除天道的契约,好让你活下去。而这一切,也都由你一手造成,因为,你不该爱上她。她注定此生孤独。”
轮回道人的声音顿了顿,紧接着说了最后一句话:
“一切我都已经告诉了你,滚吧,今日便是一月之期。”
沈秀听完轮回道人的一番话,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平复。他想到了第一次见到妩媚的情景,那个时候的她,对自己还抱着敌意,然后两人被五行宗前辈追杀,被迫跳下断崖,在断崖潭底,沈秀第一次见到妩媚的面容,两人在绝境中无奈进入轮回道人的幻境,经历了前世幻境,以及亲情幻境,就因为自己的愚蠢,两人在幻境中共同渡过了三十年。
三十年,她明明看破,可她为什么没有告诉自己,任由自己傻傻的找下去,她……
……
很久很久,沈秀才站起身来,回到阁楼捡起那本仍在角落里的五行图。此刻看着这本五行图,沈秀脑中闪过与妩媚共同渡过的日子……
风雪,凉亭,年华,一同走过。
无奈,伤感,叹息,有她陪伴。
……
在一月之期的最后一秒,沈秀站在生门之前,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这片遗址,虽然是幻境,但那三十年感同身受,如何能够忘记。
“再见,媚儿。”
沈秀说完,推开那扇写着生字的赤金门,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