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云然握笛轻步,静静地走在青石香阶上,身后的两个护卫呼吸声细小,除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可以让他感觉到身后还跟着两个活人外,几乎就像是他孤身一人,穿行在这一大片梅树中间的青石小路上。
零落的梅花瓣铺成花毯,被厚雪欺住,散发着淡淡的香冷气息,一直延伸到山上的别院。薄雾幂处,十步的珠帘亭边,梅花三两枝探出头来,亭子中隐隐约约坐着一个淡粉的纤细背影。
冬风翦翦,碧空中斜刮着大雪,司春之神毫无怜香惜玉之意,任凭那雪下了一天一夜,对那看似娇弱的梅花雪压霜欺,杨云然回头对护卫低声道:“你们从东园进去。”护卫行了个礼,默然转身走下石阶。
杨云然正欲前行,经过亭子时,珠箔被轻轻掀开,少女清丽的脸如雪中的梅花,傲雪欺霜,逸然出尘,一袭粉色长裙随风淡舞,又似乘鸾女,飘然若仙。
“玥珽公主?”
华玥珽怔了怔,眼中带有几分惊喜,半晌,才愣愣地点了下头。
“三皇子怎么提前来了?”
杨云然轻笑出声:“赶来看梅。”朔风刮得大了些,杨云然却感觉气定神闲。过了一会,杨云然又道:“到处逛逛,正好要去别院。猎梅园那里也有梅花,公主何必在这里赏呢?下大雪了。”
华玥珽不知为何突然红了脸,极不自然地低头避开杨云然的眼睛,找不到停靠的视线落在杨云然手里的玉笛上,好一会,才抬头看他,认真地说:“只是觉得这里的梅,不同于别处。”因为这里有你在。然而她却没有把最后一句话宣之于口。
杨云然微笑,语气中的生疏淡了几分,说:“我也觉得这里的梅开的最是漂亮,独自在青石板上走走,看看梅,心情也畅快了几分呢。”他眸子中的笑意凝聚在一起,在皑皑白雪,冷艳红梅中闪着光亮,直逼她的眼睛。
都说琴心人心,一个人喜爱吹奏的曲子,就一定与那人的心意相符。
思绪不由飘回到两个月前,停驻在明华城驿站时。
二哥的马就藏在对面的树林里,守卫皆被迷香熏倒。华千袭推开门,不由分说地拉过华玥珽的手:“跟我走!”
华玥珽抽开他的手,哀求道:“二哥,你别这样,大哥会怪罪你。我逃不过的,大哥他会再抓住我。”
华千袭一愣,语气果决:“我不管他要如何,我只知道,我不能眼看你过的不好。”
华玥珽张口想说什么,眼泪已经扑簌扑簌地掉落下来,逃也似的滚过脸颊。华千袭心口一痛,眸子一红,伸手欲替她拭泪,山边忽然传来阵阵幽幽嘹唳的古琴音,凄楚哀绝,鸣脆天音。华千袭猛一皱眉,喃喃道:“莫非是《慕华谣》?”
华玥珽神色一变,转头看窗外的明华山,雾锁山头,只看得清一山的翠丽。不一会儿,琴声倏忽一转,变得逍遥畅达,自在隐逸。
华玥珽心中一酸,带着哭腔回头央求华千袭道:“小蜜蜂,这琴声,你听见了吗?我听宫人说《慕华谣》是大桓三皇子杨云然所作。玥珽听父皇说,琴心人心,他一定不是坏人,玥珽不怕嫁去大桓了,”华玥珽轻轻抽了口气,顿了顿,“你放我走,大哥不但会再抓住我,还会杀了你的。”
华千袭心头火起,拳头一攥,嘶声道:“我不怕!你跟我走!”华玥珽只是拽着他的衣袂,哭着摇头:“不要,小蜜蜂。”
小蜜蜂是华玥珽为华千袭取的绰号,因他总爱死皮赖脸缠着她讲笑话,逗她开心,像个小蜜蜂一样嗡嗡不停,甩也甩不掉。
华千袭语气放缓,心却仍旧揪紧着,叹道:“父皇与杨伯伯定下这门亲事,是为了你幸福。而大哥明显把这当成了他统一天下的工具啊!玥珽,他不会让你嫁给杨云然的,他性子太过纯真,做不得皇帝。”
华玥珽认真地看着他,语气坚决地说:“玥珽只和他在一起,大哥也不能管我。”
“你可想清楚了?”华千袭看进她的眼睛。
她看着他,坚决地点头。
华千袭心中一痛,再次伸出手去,为她拂去脸上挂着的泪花,手一顿,忽然紧紧地抱住了她,半晌,重重地道:“玥珽,珍重自己。何时何地,二哥都会帮你。”语气好重,像一字都有千钧一般。
她咬着嘴唇,拼命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