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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鞑靼之眼 17

17

当天晚上,警察在清查现场人员时,却没有发现小老板的踪影。

市局连夜召开了紧急会议,将小老板列为了案件的重大嫌疑人。一方面,在电视、报纸上发出了悬赏通告;另一方面,封锁了汽车站、火车站等城市的出口,还在高速公路、国道上设卡拦截……

我住在医院里,全身缠满了绷带,打电话给余所,想了解一下情况。余所在电话里的声音高了几度,显得十分亢奋。据说,因为此案的重大立功表现,市局已经下文通过了他代理所长的任命。余所告诉我,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定了,那个被催眠的女人看了电视上的照片,指认了小老板正是那天晚上,点了她的钟的那位男客人。

估计那鳖孙儿也不知在哪儿学了些催眠术之类的东西,就在那儿得瑟起来!余所说。

那人呢?抓住没有?我问。

难度很大呀!余所在电话里说,文化节刚刚闭幕,现在正是人员返回的高峰,人流量大,很多上级单位都对我们提出了抗议。工作不好做呀!我估计,这鳖孙儿可能已经潜逃出去了……

但是第三天,余所的电话又打了过来,电话里,他用激动地声音一叠声地说道:抓住了,抓住了!

这鳖孙儿根本就没有出市,就躲在市里的凌霄大酒店。现在,劫持了那个女的,叫什么来着,就是上电视的那个什么形象代言人,正在酒店和警察对峙……余所说。

汪月?

小老板劫持了汪月?

我扔下电话,顾不得身上的伤痛和满身的绷带,跳下病床,飞一般地跑出门去……

我赶到凌霄大酒店的时候,警察在酒店的四周,已布置了警戒线。警戒线前,拥堵着许多人,很多人其实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在那里推推搡搡的。荷枪实弹的武警,冷冷地拦在前面。我仰头看去,高高矗立的一幢楼,一片瓦蓝的天空,飘浮着几丝云彩。什么也看不到。我从人群里拼命地挤了进去。一直挤到警戒线的前面。还想再进时,一个武警战士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了我。

退后!退后!他大声呵斥道。

我伸长脖子看去,凌霄大酒店的门口,一片忙乱;无数的武警和便衣进进出出。这时,我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就扯着喉咙喊了起来:

张弛——张弛——

张弛和我一样,满身的绷带,一只手还打了石膏,吊在胸前,满脸的严肃,一转身,看见是我,明显的一愣,但是还是走了过来,从兜里掏出了证件,递给了我面前的那个武警。

让他进来!他说。

我从警戒线的下面直接钻了进来,跟着他向酒店的大堂走去,一边走一边焦急地问:

什么情况?

张弛就简单地说了一下,我也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原来,那天晚上之后,小老板并没有潜逃到外地,而是悄悄地从武当山返回了十堰,用假身份证在凌霄大酒店登记了一个房间。当警察的侦查重点都放在火车站、汽车站这类的地方时,这家伙却在酒店里,优哉游哉地歇了两天。今天早上,小老板藏在汪月家的楼梯间里,趁着汪月上班之时,劫持了她。他所不知道的是,警方已经在他所有的亲朋好友的住所前,布下了监控。而汪月家,恰好也是这些布控点中的一个。两个蹲点的警察发现情况不对,就一路跟踪到了凌霄大酒店。然后,大批的警察包围了酒店,破门而入,小老板就再次劫持汪月,被一路逼上了酒店楼顶的天台上……

我跟在张弛的身后,穿过大堂,坐上电梯。电梯一直升到了顶层的28楼。楼道里,到处都是子弹上膛、蓄势待发的警察,但是却一片静寂,只有呼吸声,清晰可闻。我们又爬了一层楼梯,来到了楼房顶层的楼梯间。通向楼顶的门虚掩着,旁边是一扇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天台上的情景。十几个手握微冲的武警,靠着墙根蹲伏在地上。那个我在BJ见过的、对着多媒体发言的中年男人,张弛叫他尚局,手里拿着步话机,正蹲伏在窗户下面,紧张地注视着外面的天台。

各部门注意!各部门注意!不要轻举妄动!不要激怒歹徒!注意保证谈判专家和人质的安全!尚局对着步话机,小声地说道。

我学着张弛的动作,伏低身子,小心地靠近窗口,然后,缓缓地探出头去,于是,天台上的一幕,清晰地映入了我的眼帘——

三个人,站在天台的边缘。小老板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一手锁住了汪月的脖子,一手拿着一把手枪,抵在了汪月的太阳穴上;汪月穿了一件淡红的风衣,精神萎顿。两个人是面对着我们,还有一个人,背对着我们,穿着一身西装,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应该就是那位谈判专家了……

小老板显得十分暴躁,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枪,大声地嘶吼着,而谈判专家依然轻声细语地说着什么……从我这个角度听过去,谈判专家的声音几不可闻,而小老板的吼声,却从楼顶的风里,时断时续地传进了我们的耳中。

……大不了鱼死网破。大家同归于尽!我要一架直升机……十分钟,否则……

……我差一点就能够成为黄金家族的人……只差一步……你们都该死!

……臭****!都是你害的!你害死我了……

小老板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他突然抬起手,手中的枪柄重重地击打在汪月的脸上,一行殷红的血液,顺着她的脸庞缓缓地滑落下来……

各部门注意!歹徒情绪失控,准备击毙!重复,准备击毙!尚局对着步话机说道。

一号狙击手就位!步话机里传出了回应。

二号狙击手就位!

三号狙击手就位!

听我的口令!尚局的左手微微扬起。

一号狙击手报告,楼顶风力过大,无法确保人质安全!重复,楼顶风力过大,无法确保人质安全!步话机里忽然传出了一个焦急的声音。

听我的口令!尚局微微迟疑了一下,左手又一次缓缓地扬起。

不!不要!我在心里大叫。我望着天台上那个衣袂飘飘的窈窕身影,一阵突如其来的恐惧感,突然攫住了我,就仿佛黑洞洞的枪口,瞄准的不是别人,而是我。我的体内涌动着一股冲动,我要冲出去,冲出去……

等等!我突然站起身,叫出了声。

尚局一脸的愤怒。他用愕然的目光,像要喷出火来似地死死盯着我。

我看见,汪月脸上的表情变了。她牙关紧咬,美丽的脸庞似乎都有些扭曲,又似乎在调动起她全身仅剩的所有力量。我清晰地看见了她的每一个动作:她的双手,抓住了那只锁住了她的脖子的臂膀,手腕翻转,缠绕而上——

太极云手!

那个夜晚,她咯咯咯的笑声围绕着我们。我一遍一遍地讲解着,而她就那么一遍一遍地抓住我的胳膊,手腕翻转,缠绕而上……

啊——风中传来了小老板的惊叫。

这可能是汪月的一生中,最惊艳的一次太极云手。干净、利落。身手矫捷。风扬起了她的长发,以及淡红风衣的下摆,飘逸出尘。整个人似乎都要融入到楼顶无边的苍穹之中。她身体漂亮地一扭,就摆脱了小老板的控制,紧跟着一个跨步,双手蓄力平推——

啊——这一次,风中传来的是小老板的惨叫。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楼外飞跌出去。他满脸的惊恐,双手在空中挥舞,就如同要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我和身旁的尚局几乎是同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但是——

他抓住了。他抓住的是汪月没有来得及缩回的手臂。巨大的力量一带,两人几乎同时,跌向楼外,跌出了我们的视野……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楼顶上的天空,瞬间变得苍白。只有楼顶上的风声,呼啸依旧。一群白鸽,响着空灵的鸽哨掠过楼顶的天幕。我眼前最后的一幕,是汪月淡红风衣的一角,扑啦啦地闪过楼顶的边沿。那是天使飞翔时,扑扇翅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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