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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外国篇(8)

我离开五号大街,又去观光全城。我到公园大街去,到贫民窟去,到工厂去,到孩子们游玩的公园去。我去参观外国人的居住区,这是身在国内却又出国旅行的办法。为了深入探索,加强我对人们的工作和生活的理解,我将永远对一切快乐和痛苦的形象睁大我的双眼。人和事的种种形象将充满我的心。我的眼睛绝不会把任何东西视作无足轻重而轻易放过。我的目光所到之处,都要探索和紧紧地把捉。有些场面欢乐,它使我的心也充满快乐;但是也有痛苦的场面,痛苦得叫人伤感。对种种痛苦的场面,我绝不会闭上眼睛,因为那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对它闭上了眼睛,也就是闭上了心灵和思想。

我有眼睛的第三天快结束了。也许我还应当把剩下的几个小时作许多严肃的追求。但我担心在那最后的晚上,我又会跑到戏院去看一场欢笑谐谑的戏。这样,我便能欣赏到人类精神中喜剧的成分。

我暂时获得的光明到半夜就要结束了,到时我又将陷入无尽的黑夜之中。在短短的三天内,我是不可能看到我想看到的一切的。只有当黑暗再度降临到我身上之后,我才会懂得我看到了多少东西。不过,我的心里仍然充满光明的回忆,因此没有时间感到遗憾。此后我每触摸到一样东西,都会想起它的样子,从而唤起一段美妙的回忆。

我是个瞎子,我对有眼睛的人只有一个建议我要劝告愿意充分使用视力这种天赋的人,要像明天你就会变成瞎子一样充分使用你的眼睛。同样的设想也可以用于其他的感官。要像明天你就会变成聋子一样,聆听话语中的音乐、鸟儿们的歌唱和交响乐队雄浑的乐章。要像明天你的触觉就会消失一样去抚摸你想抚摸的一切。要像你明天就会失去嗅觉和味觉一样去品味花朵的馨香和食物的美味。充分地使用你的感官吧!陶醉于大自然通过你天赋的不同知觉对你显示出的种种快感和美感中去吧。不过,在一切感官之中,我仍深信视觉是最令人快乐的。

(佚名译)

斯蒂芬·茨威格

(1881-1942)奥地利着名作家,在诗歌、评论、小说及戏剧中都有优异成绩。中短篇小说大多描写孤独人的奇特遭遇,其中《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和(一个素昧平生的女人的来信》用心理分析方法刻画中产阶级妇女的思想感情,享誉世界。代表作还有短篇小说集《人类幸运之时》。

世间最美的坟墓

我在俄国所见到的景物再没有比托尔斯泰墓更宏伟、更感人的了。这将被后代怀着敬畏之情朝拜的尊严圣地,远离尘嚣,孤零零地躺在林荫里。顺着一条羊肠小路信步走去,穿过林间空地和灌木丛,便到了墓冢前;这只是一个长方形的土堆而已,无人守护,无人管理,只有几株大树荫庇。他的外孙女跟我讲,这些高大挺拔、在初秋的风中微微摇动的树木是托尔斯泰亲手栽种的。小的时候,他的哥哥尼古莱和他听保姆或村妇讲过一个古老传说,提到亲手种树的地方会变成幸福的所在。于是他们俩就在自己庄园的某块地上栽了几株树苗,这个儿童游戏不久也就忘了。托尔斯泰晚年才想起这桩儿时往事和关于幸福的奇妙许诺,饱经忧患的老人突然从中获得了一个新的、更美好的启示。他当即表示愿意将来埋骨于那些亲手栽种的树木之下。

后来就这样办了,完全按照托尔斯泰的愿望;他的坟墓成了世间最美的、给人印象最深刻的、最感人的坟墓。它只是树林中的一个小小长方形土丘,上面开满鲜花-nullacrux,nullacoroma-没有十字架,没有墓碑,没有墓志铭,连托尔斯泰这个名字也没有。这个比谁都感到受自己的声名所累的伟人,就像偶尔被发现的流浪汉,不为人知的士兵一般不留名姓地被人埋葬了。谁都可以踏进他最后的安息地,围在四周的稀疏的木栅栏是不关闭的一保护列夫·托尔斯泰得以安息的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唯有人们的敬意;而通常,人们却总是怀着好奇,去破坏伟人墓地的宁静。这里,逼人的朴素禁锢住任何一种观赏的闲情,并且不容许你大声说话。风儿在俯临这座无名者之墓的树木之间飒飒响着,和暖的阳光在坟头嬉戏;冬天,白雪温柔地覆盖这片幽暗的土地。无论你在夏天和冬天经过这儿,你都想象不到,这个小小的、隆起的长方形包容着当代最伟大的人物当中的一个。然而,恰恰是不留姓名,比所有挖空心思置办的大理石和奢华装饰更扣人心弦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成百上千到他的安息地来的人中间没有一个有勇气,哪怕仅仅从这幽暗的土丘上摘下一朵花留作纪念。人们重新感到,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最后留下的、纪念碑式的朴素更打动人心的了。残废者大教堂大理石穹隆底下拿破仑的墓穴,魏玛公侯之墓中歌德的灵寝,西敏寺里莎士比亚的石棺,看上去都不像树林中的这个只有风儿!氏吟,甚至全无人语声,庄严肃穆,感人至深的无名墓冢那样能剧烈震撼每一个人内心深藏着的感情。

(张厚仁译)

西格利·温赛特

(1882-1949)挪威着名女作家。一九二八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玛塔·奥莉夫人》、《珍妮》和《春天》等;三部曲《克丽斯汀·拉笑朗的女儿》是她的代表作品。

挪威的欢乐时光

挪威人把二月开始的那个古怪季节叫做“早春”。那时太阳连日从纤无点云、一碧如洗的高空照射下来;每天清晨,整个大地结上了一层闪闪耀眼的霜花。过不久,屋檐便滴滴答答化起水来了。太阳舐去了枝头的积雪,人们便可以看见白桦树梢头上开始变成亮晶晶的褐色,白杨树的树皮上也出现了一片预兆春天的浅绿。

道旁篱边,积雪还堆得高高的,田野里雪块照在太阳底下像是堆堆白银,滑雪板压成的小辙,错综交叉,显得格外清晰。成群的鸦鹊衔着细枝在天空飞翔,已经逐渐开始在修筑去年的旧巢了;它们的聒噪不时划破了冬日的安静。

太阳一下山,气候便变得剌骨寒冷。白天的回光却还逗留着,像燃烧着的残焰,沿了覆着黑丛林的山脊逶迤直达西南。一抹苍绿的光亮在地平线上迟迟不灭。早晨,屋檐上挂着长长的冰柱,接近中午,闪闪的水滴便落下来了。白昼也一天比一天更长更亮了。

对孩子们和年轻人说来,这是一年里欢天喜地的日子。

孩子们从学校回家来,匆匆咽下了饭食一他们要到山里练习滑雪。他们不捱到第一批星星在天空中闪烁,是不会回家的。吃过晚饭,他们就在长长的山路上滑雪,先从山上沿着有无数急转弯的路溜坡滑行,然后一下子穿过市镇。在这些道路上滑行是件险事,因为路上车辆络绎不绝一有轿车、公共汽车和载重卡车一特别是这些山路都要横穿大街,大街又是直达山谷的惟一要道。母亲们除了提出警告外,简直无能为力:“真得小心一些才是!”孩子们哩,却直截了当地说用不着对他们提这个!没有人为了玩溜坡连命都不要的。

这批孩子究竟在什么时候和怎样温习功课和做习题简直难以想象。看来他们多少总还是做的,因为他们在学校里所得的分数,并不见得比上学期来得差。也许在滑雪的季节里,教师们特别宽大一些。冬季里,每个学校都有一次滑雪比赛,孩子们可以跟着他们的体育老师到森林里去作滑雪旅行,就算是上体育课。而且早上进学校之前把功课“掠过”一遍也是来得及的,因为用滑雪板或是瑞典式的“推踢雪橇”只花五分钟工夫就可以到达学校。

“推踢雪橇”是瑞典的发明,没有几年就在挪威大为风行。如果妈妈有事出门,安特斯说要把妈“推踢”到镇上去,这句话听来很不礼貌;再说蒂雅每天早晨在太阳下“推踢”杜拉好长一段路,听来也很奇怪。蒂雅没法逼着杜拉戴上太阳眼镜,因为杜拉一有机会便把这副眼镜扔在路边积雪里。

常常会发生一些意外事故。滑雪道和路面逐渐磨成坚实的冰块,如今摔一跤可真受不了。全乡好多人家都有孩子躺在床上,他们不是摔了跤用热水捂在膝盖上,便是头部受了轻微的震荡。奇怪的是倒不太有人跌得过分厉害。在那些为各个滑雪倶乐部占用的山头上,那里才是真正进行训练的地方,当然,他们会把新鲜的雪运来垫上,也不会让跳台下面的雪地变得结实发硬,但是森林里的坡道却很可怕,许多这样的坡道是用来高速滑行的。幸而每当这些坡道几乎不能再滑行时,往往就会连下几天大雪使情况改变一所有的滑雪道又柔软得像天鹅绒般的了。

对成年人来说,这也是个愉快的时光。太阳一天天晒得厉害起来,窗台上的盆栽也有它们自己的春天。挪威人在漫长的冬日里,用出色的窗台盆栽来安慰自己。屋子里充满刚出芽的洋水仙和郁金香的清香。那些用不着开灯就可以吃晚饭的日子总教人兴高采烈一即使第二天碰上吃鱼,不得不开灯,大家还是快活的。

三月总是比二月冷得多,时常有阴黯多雾的天气,偶尔还有咆哮的大风雪,一下就是三四天。但是“三月不算太坏,把道路扫清一半”,这虽是句老话,却说得合乎情理。三月没有过完,道路靠南的一边,一条黑土带准定会显露出来。

每天,汉斯至少要晚一个钟点才回家吃晚餐,从头到脚都浸得湿淋淋的,还带一些马粪的味儿。他和同伴们永远经不住在车辙里挖运河的引诱,每到了中午,处处的车辙里都浸满了积水。他们在这些车辙里造水坝,随后就踩进水去试试深浅!

“眼前你可不许再到荷尔姆水塘去,汉斯,”妈严厉地说。汉斯站住了,他正拿起乐器盒子预备去上音乐课。“你听见吗?”

“噢,听见的,我再也不去那儿了,”汉斯哀愁地抬头盯着妈。“自从上次看见那个可怜的女孩子在那儿滑冰之后,我再也不去了。她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可怜的家伙……”汉斯深深叹了口气,这口气好像是从他的灵魂深处发出来似的。

“什么?她怎么啦·”

“噢,我想她现在还沉在塘底里,”汉斯用冷冷的声音说,“她再也爬不上来了。噢,她大喊大叫,妈,我活着一天就忘不了。上次我到恩格尔太太家去,就是那一回看见的。”

“可是,什么,你居然没有想办法去一”妈又说下去,简直吓坏了。以后她又比较平静地继续说:“为什么你不去救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荷尔姆水塘任何地方都还没有你腰深。汉斯,你真不该到处乱窜,讲这种故事!这是扯谎,汉斯!”

“是吗?”汉斯问,觉得奇怪,“我以为只有你问我做了什么淘气事,我胡扯一通才算说谎呢。”

“是啊,当然一那是最坏的谎话。可是你到处去讲那些你瞎编排的故事,让人信以为真,这也还是说谎。”

“是吗?”汉斯又问,“不过,妈,你告诉我们你和伦希尔德姑姑、西格妮姑姑小时候的事情,不也是说谎吗?”

“我绝对没有说过,汉斯。除了真有其事,我是不乱说的。”

“你们还是小姑娘的时候,真的坐了轮船到丹麦去,还进过哥本哈根的戏院吗?”汉斯又问,深深感到怀疑。

“当然是真的。你知道你外婆的父亲那时住在那儿,我们在假期里去探望他。外祖母的哥哥在哥本哈根,是他带我们到皇家戏院去的。”

“我从来没有坐过轮船。”汉斯看来有些不高兴地说,“我也只到过一次戏院一那次我们看到《勒格诺王和阿斯劳》。安特斯说这出戏实在没有意思。”

“要是复活节我们至U奥斯陆去,如果那时演的戏对孩子们合适,你可以去看戏。”

“放心好了,决不会有的。”汉斯说,活像一个不存一丝幻想的人。“但是,妈,你写小说的时候,你不就在书里编排一些故事吗?那么,你就在说谎,不是吗?”

“至少我们是靠这些书维持生活的,”妈敷衍着,接着不得不笑了起来,“大家都知道书里的话并不是真的,不过是说事情该是那样的就是了。”

“那么我想我也可以学着写些好书,”汉斯轻松地说,“因为我可以想出许多故事来,我能吗,妈?”

“日后再看吧。现在快走一已经是五点零五分了。你不许到荷尔姆水塘那里去,不许去蹚水,听见吗?

“但是,妈,刚才你自己还说那儿水不深,不会淹死人。”汉斯笑了,在妈还没有机会说什么之前,便冲出门外溜走了。

四月,山谷里积雪当真溶化了。菜园背面山坡上枯萎的草坪露了出来,那一小块光秃秃的土地一天比一天大。花园里去年圣诞节使用过的滑雪跳台,现在只剩下两堆脏雪。这里,那里,任何一处雪化了的地方,妈会找到手套、帽子和围巾一每次她到花园去散步看看雪绣球和水有有,能一些。

安特斯和她一块去散步,他喜欢花,也喜欢他家的花园,只要不差他干这干那。但是把小沟旁第一朵蓓蕾初放的鲜艳的款冬花,和小溪对岸赤杨林边第一批白头翁花带回来给妈的,总是特。

山谷里遍响着流水的净琼。溪沟里春水泛滥。夜里天气还是冰凉的一流过花园的那条小溪拂晓前就抑低了它的声音,溪边的薄冰刚结上就为流水冲碎,发出银铃似的玎玲声。早上,放出去的狗立刻冲向小溪去喝那股带泥的流水,在湿漉漉的枯草上打滚,奔向花园尽头的那株大白桦树,向那些住在枝头的喜鹊吆喝一喜鹊也毫不示弱地还嘴叫着。但是在深山里,还留着一条完整的滑雪道,到复活节,就有一批新来的游客涌向山上的旅舍。每星期天早上,安特斯一大清早便不见影儿了一他上了山,在那些留有残雪的滑雪道上滑行。

有天早上三点钟,果园里的苹果树间充满了红翼画眉婉转而又嘹亮的歌声。天空泛出淡淡金色的曙光,亮得有如白昼。红翼画眉不过是路过这儿——旦能在森林里觅得食物,它们便飞走了。在屋子附近过冬的山雀,靠圣诞节留下来的干草束过着悠闲的生活,现在也一对对飞出去闲游,帝——帝——都,帝一帝一都地唱着,在鸟屋里穿进穿出,寻找它们做窝的地方。有天,花园里化了雪的地方飞来了几百只鸟,是到这儿来等候它们的配偶的一这一类的雌鸟总要比雄的晚一星期从南方飞来。妈和蒂雅把干谷散给它们吃,还把猫关在屋里。但是要在春天把猫关在屋里,真是说来容易做来难。

农民都说栗色猫善于捕鼠不会捉鸟。对雪雪福说来真是再对不过的了。但是雪雪福装得仿佛世上再没有比猎鸟更引不起它的兴趣的事了。有一天它突然失踪,不再回来。孩子们认为它是出去求爱的。最后消息传来,说是伦特农场的雇工开枪打死了雪雪福。他看见这只猫正在仓后面大嚼伦特太太养的几只小鸡。那么,看来雪雪福倒是个伟大的猎人。只是它机灵得永远不在家边猎食,却到别处去作掠夺的远征。

“至少,它死得真像一只雄猫,”安特斯说。

但是汉斯却为雪雪福掉了眼泪,妈也觉得不安,生!自杜拉会因失掉心爱的猫伤已。

每天,在这个小镇里,可以越来越清晰地听得激流的怒吼。沿河一带笼罩着一条白绸似的烟雾,绕至U大街的桥下,这阵烟雾便像细雨似的洒在行人的身上。

有天星期日中午,安特斯从山间滑雪回来,帽子里兜着蓝色的白头翁花和紫罗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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