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场上临幸讨伐地的女人不是一个君主该做的事,只有无道德遵循的野人头目才会这么做。”
领议政的声音清脆地回荡在偏殿,文武百官看着世缘保持沉默,一脸不自在的神情。
“还有王的远征作为一个国家的重大事件,但凡出行都应该向满天下显现出王室正统的威严,把所有的事情全部交给上将处理,自己只待在别宫,这也不是君主该有的行为。”
世缘胳膊挽着龙椅扶手,向着殿下老大臣看去。
“士兵们的士气和严谨全部来自于将领坚守的纲纪,一国之君私下出巡,士兵们该怎么看呢?”
即使王无言地注视着自己,领议政那清脆的声音还是回荡了好长一段时间。枪面无表情地坐在龙椅的后面。
“领尚议的话,我明白了。”
默默地听着仁顺说话的世缘开了口。王一出声,老大臣暂停了那清脆的声音等着世缘问话。
“我知道了,您就不要再说了。”
世缘无心的一句话让仁顺的长胡须恨得颤抖。
“陛下!忠言逆耳啊,老臣我说的都是实情啊!”
“领尚到底想说些什么?”
世缘看着下跪在地的仁顺。仁顺作为先王御封大臣,是众多儒生和朝中学者们追随的大家,承旨(朝鲜时期负责宫廷出纳的官名)在这个瞬间还在奋笔疾书记录着这里紧张冰冷的气氛。
“这次征讨的土地本就是我国领土,不过是在个适当的时候把它收复了而已。况且带回亡国王室的女子是为了更好地让亡国土地上的百姓归顺于我。作为一国之宰相,卿难道还看不出来这其中道理吗?”
“妥当的政策和假借妥当之名做无德之事是两回事。”
明明知道王的声音中弥漫着怒气,仁顺还是再次开了口。
“不只如此,陛下!请您远离狩猎和出巡,弥补朝政的空白。”
“寡人不在时由王师代为处理国事,您出此言用意为何?”
“国事当有君主处理,正如水往低处流的道理一样。可是陛下过于沉迷狩猎,几乎将朝中之事交由王师负责,这是不当有的。”
世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年轻王的眼中着实充满了厌烦的神色。
“如果不是事情没有处理好,您就没有权利说这是不对的。王师辅佐寡人处理国事已经很久了,领尚就不要再说那种话了,您不可倚老卖老。”
王当面驳斥进献忠言的老大臣瞬间使得朝中气氛变得异样。世缘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身后的王师和殿下的众臣都弯下了腰。世缘留下无法站起只得坐在地上的仁顺,出了偏殿。
***
“这是这次重新安排的文武百官的名簿。”
几日后,世缘在大殿上看着枪呈上来的奏折,探讨调整官职或是重新选拔即将任命的人。因为有都目审查,正在探讨换官或是新任命的官吏名单。
“这些是什么人?”
世缘查阅着内官接过来呈上的枪的奏折,其中用黄点标记的一些候补人员的名字很是显眼。
“这些是王师推荐的人选吗?”
“是的,陛下。”
世缘边点着头边挥手命身边的内官在奏折上盖上玉玺,朝廷的人事任命已经以这种形式进行了很久了。每到人事变动的时期枪总是把自己先标记的人名记在名簿上,标上黄点称作人才,世缘也就依许。十二岁的少年登上王位时事情就是这么进行的,他连名字都没有仔细查阅过。
“多翡也要进行整顿,从此那个地方就编为我国的一个县,要派官去治理。”
“官?”
世缘反复咀嚼着枪的话,重新看着他说道:
“您有合适的人选吗?”
枪像是心里等着世缘这么问一样回答道:
“微臣以为让泰准坐上县监的位子是妥当的。”
意想不到的名字让世缘眼前一亮。
“他这次作为征讨多翡的先锋立下了汗马功劳,微臣思量让他来治理那个地方应该是妥当的。”
泰准,世缘嘴里念着这两个字陷入了沉思。枪很惊讶世缘没有像往常一样爽快地答应。
“陛下……您怎么了?”
枪没有草率地问为什么而是对他察言观色。
“寡人很欣赏他,不过多翡县监的位子由他人来坐如何?”
世缘的回答让枪大笑起来。事实上枪推荐泰准是因为准备将来利用多翡,如果让自己人泰准坐上了县监的位子以后还有很多便利。
“可是可以胜任的人不好找啊。”
如一直以来一样,为了说服世缘,枪的声音总是那么温柔多情,就像慈爱的爷爷一样。世缘想想后对枪说道:
“寡人想让他做内禁卫首领。”
刚想张嘴的枪赶紧闭上了嘴,这太让他惊讶了。内禁卫首领是护卫宫内一切的官职,因为是守护宫内,在守卫都城的多个武官职位中是最让人觉得华丽的职位,近距离守护君主也是非常重要的位子。
“您是说内禁卫首领吗?”
枪问完后世缘点了点头。收复战中作为他前锋确理应让他管理那片地方,内禁卫首领的位子对泰准来说也是不错的奖赏。
“寡人没有说过吗?征讨多翡国的时候他救过寡人一命,是毫不犹豫地献身。把寡人的安全交给这样一个人,我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决定了。”
枪被这从不知晓的话再次震住了,战场上泰准救了世缘的命,让人意想不到。
“是,陛下,就按您说的办。多翡县监的位子别的人也足可代替。”
枪在很短的时间内整理完思绪毕恭毕敬地叩头领命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任命泰准为内禁卫首领的意思得到了认同,世缘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枪出了大殿,脸上充满了笑容,虽然要改变利用泰准作为多翡县监的计划,但他成为内禁卫首领对自己也是有益之事。
***
靠宫殿后园湖边所建的水江宫是个美丽的地方,这里种着四季都会开花的树木,所以到了冬天可以看到花骨朵,可谓集宫殿后园中最幽静最美之景观。雕琢成四方的石块铺在湖水边,水中央突起一座楼阁,此时水江宫开得正旺的要数莲花了。
“就说她脑子有问题。”
不过此时被安排在水江宫的宫女们都在私下嘀咕着,说的都是新来的美丽亡国公主。
“就没见她笑过一次。”
“傻瓜,差不多是一天之内国家灭亡又被带到了这里,要你你笑得出来啊?”
“不怎么使唤人倒是挺轻松的。”
让宫女们最惊讶的是自她们开始服侍这个亡国公主起,王就没有来过一次。听说战场上后事还没有处理完就共寝了的,如果是那样,王不是应该很宠爱这个亡国的公主吗?奇怪的是王自从回宫后直到今天也没来过水江宫。不止如此,已经过了好长的日子了却还没有下赐叠纸(朝鲜王朝妇女着礼服时的头饰品)。所以宫女和内官们就借嘉琳居住的宫名,称她为水江宫娘娘。
不过对嘉琳来说这些都不能成为问题。世缘找与不找自己,宫女们私下在议论什么,掉进这幽静美好的水宫中,嘉琳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自从宫女们进了这水江宫,大家多少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一句话也不说的嘉琳,她对此也不在意。当然,嘉琳独自思考的时间就多了。不,自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嘉琳思考的时间就很多。她一整天都闲逛在这陌生的后园里,要不就散散步,看着湖水想着自己的幼年时光或是王世缘。
嘉琳幼时,母亲是宫里的侍女,父亲已经和正宫有了小王子们,所以直到父亲死于战火的瞬间也没有对嘉琳或是她的母亲有任何关心。嘉琳到了开始懂事的年纪时她就听多翡宫的侍女们窃窃私语,说这些全都是因为正宫皇后嫉妒心强所致。大家都说只要嘉琳的父亲对后宫和她的女儿表现出一点点关心,两人就会被王妃致死。所以虽然两人被关在多翡宫最深处的别宫里,但父亲可以不受干扰地照顾二人。可惜被流放以后,始终坚信自己被嘉琳父亲抛弃的母亲对那些说法丝毫都不关心,结果失心疯而死。从那时起,嘉琳为了忘记关于自己身世的传闻,也为了忘记因失心疯而死的母亲出现在自己梦里而惊醒的夜晚,她习惯了独自思索,独自哼唱。
总之,自母亲死去的那天起,嘉琳就是独自一人了。将她带来这个世上的父亲没有对她尽到父亲的责任,她也努力不为难身边的侍女们,所以嘉琳总是很安静。谁都不知道这个安静的少女心中留下了怎样的伤疤,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就这样嘉琳忘了为什么要开口讲话,期间被关在多翡国别宫的公主的故事被时人们美化后广为传唱。这位故事主人公嘉琳从何时起变得不会对人对事表达自己的情感,变成了不会笑,不会哭,没有任何表情不说话的怪人。
嘉琳回想着这些事的同时,在水江宫消磨时光的这些日子也听到了些关于王的传闻,这个陌生国家的君主也是不会在人前显出笑脸。他喜欢狩猎,饶有兴趣地观看鲜血流淌的君主必然内心是残忍无比的。带着武将们狩猎是为了猎杀更多鲜活的生命,征讨多翡也是为了满足他的欲望。看他极喜爱狩猎,想必性情也是豪爽的。只钟情于狩猎,对女色酒气无半点兴趣来看也是不正常的,私下更有王是对女色提不起兴趣的男人之说。嘉琳想了想第一次见到的世缘,他是个安静的王,可关于他的流言却一直沸沸扬扬。事实上,世缘即使爱好男色嘉琳也无所谓,因为她对这些根本不关心。
“……”
突然嘉琳随手折断一枝花丢进了湖水,如明镜般倒影着碧蓝天空的湖水上,白色的花瓣如精灵们玩耍的船一般慢悠悠地飘扬着。嘉琳转身准备回去,这时眼前出现了个宽大的影子,是王。
***
嘉琳默默地看着背坐在湖水边矮草地上的王,阳光照得金丝缝制的绒衣闪闪发光。
“多翡坐拥南海,是跨海广集四方文物的要塞。”
嘉琳抬起头看着突然张口说话的世缘,世缘头也不回地说道:
“还大量生产国内外需求量大的高品质玉石和翡翠,陆地军队虽然不强,但与海相连,用水的技术和水军部队反而比我国要强。瀚国的水军不是很强就一定需要完善,所以想得到多翡国,为了我国家的将来。”
“……”
“也是为了我的计划……”
世缘的声音越变越小,嘉琳不明白世缘为什么突然一个一个地详细说明征讨多翡国的理由。说完的世缘回头看着嘉琳,黑珍珠般的眼睛诉说的内容像是比张口说的话还要多。看着那双眼睛,嘉琳觉得现在世缘是不是对自己感到抱歉。这真是件令人乍舌的事,最初不是他毫不犹豫地攻击了多翡国吗?
“我知道这些话不能说明我是对的,我就是个暴君……对你来说。”
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听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低沉的声音给嘉琳带来了奇怪的感觉,世缘就这样站了起来。
“走走吗?”
看着世缘伸出的手,嘉琳自己站了起来。湖面上倒映着并排站着的自己和世缘的影子,奇怪的有种熟悉感。两人根本一点也不像,嘉琳却觉得世缘有什么地方和自己相像,这是为什么?
宫殿的后园很大,除了王和王妃还有受限的极少访客可以观赏的金坛林以外,一直保有着自然的状态不受损坏,很平静。世缘和嘉琳在这片湖中建起大大小小的亭子,处处矗立严谨阁楼的林中默默地漫步着。泥土铺上的路踩在脚下咯叽咯叽地响,风一吹,茂盛的叶片就随风摇摆,发出哗啦啦凉爽的声音,时间就这样过了很久。
“我你应该很熟悉。”
世缘突然的话让嘉琳吓了一跳,他怎么会和自己有同样的感觉。世缘的肩膀慢慢地向着站在原地的嘉琳靠去。
“这是为什么?”
虽然世缘是在问嘉琳,不过这更像是他的自言自语。风吹树叶沙沙沙的声音回荡在两人的周围,世缘伸出手悠悠地抚摸着嘉琳随风飘散的头发。
***
“皇后娘娘,府院君大人晋见。”
听到门外尚宫的声音,女珍放下了专心做着的刺绣。
交泰殿。
内殿坐落在最深的地方,是后宫之主的寝宫,充满威严和品风的地方。门被悄声地推开,出现的是女珍既熟悉又陌生的父亲的样子。
“快请进。”
即使是隔了很长时间才来问安,看着枪的女珍眼中也没有一丝喜悦,对此已经习以为常的枪毫不动容。
“你近来可好?”
即使是有养育之恩的父亲,对王的内人还是要用敬称的,可枪和在家中一样没有对女珍用敬称,这已经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事了,女珍如平常一样回答道:
“多亏您操心,我很好。”
枪微微笑了笑。女儿从外表看是个完美的孩子,她的容貌也是当仁不让的,更不同与一般女人,聪明绝顶。所以女珍很明白自己坐上这后宫之主的位子是为了什么,枪对此很满意。可是要说那娇美的女儿有哪样不让人满意的话,那就是对不该动心的人已经动了真心,这是唯一让枪对女珍不满意的地方。
“您有何事?”
女珍平静而冷冷的一句礼貌性问话让枪不动声色地翘起了嘴角。
“不是什么大事。”
说不是大事也还是意味有事,女珍的眼里闪烁着惊讶的神情。
“是什么事情?”
枪停顿了下说道:
“前不久听到了你堂兄的消息,家里出了丧事。”
听到亲戚出了噩耗的话,女珍眉间稍作紧锁。
“是什么事?”
“去年夏天幼女患了热病,伤及了丹田,不幸就这样办了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