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酒店在天河区的一条十字路口附近。五层楼的建筑,装璜气派,是酒店的又一个小王国。酒店前的停车棚里,停满了各种小汽车,入口处站着身穿天蓝色制服、胸前吊着金黄流苏的保安。年轻漂亮的礼宾小姐站在门口两旁恭候他们。走进里面,大厅里豪华气派,丽芳曾对他说过,这是一家四星级宾馆,资产愈千万。对于只进过虎门镇的小饭馆的罗小琪来说,里面的富丽堂皇让他觉得眼花缭乱。
他们在会客室里呆了几分钟,陆翰与他的表妹又为了什么事争了几句,不过很快她的表哥就笑了,显然在表妹面前做了让步。但梅丽芳却不理会表哥的让步。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显得有些闷闷不乐。不过与罗小琪说话时,则一改她那沉闷的神态而显得亲切愉快。此后,陆翰进了他的总经理室。在这里,梅丽芳告诉小琪,等会儿他们将一起去西汉南越王墓。然而罗小琪听了却并没有流露出高兴的样子。
“也许我真的不该来。”他说。
梅丽芳知道他此时的心里很难过。于是,她笑着温柔地对他说:“看在我的份上,今下午我们一起去吧。要知道,我们这次会面后,不知要等到哪年才会重逢了。”听到这句莫名其妙话,罗小琪突然感到一阵惶惑。他动容地望梅丽芳。梅丽芳迎着他的目光,嫣然对他一笑。
“听你的。”他最后对她说。她笑着点了点头。
半点钟左右,丽芳的表哥从办公室里出来。如丽芳所说,他们要去看西汉南越王墓游玩。他们于是走到酒店外。这次,只有他们三人一同去。梅丽芳的表哥亲自驾车,因为另外那个男子(他是华天酒店的经理)有事没有来。
这个下午,陆翰对他这个表妹的同学客气了许多。这令罗小琪有点意外。他们去参观了西汉南越王墓,去了镇海楼,去了光寿寺和王仙观,最后在梅丽芳的要求下去了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墓公园。在黄花岗公园,他们在浓荫如盖的古树下慢慢地走着,陆翰牵着表妹的手,陆翰告诉她和罗小琪,他的祖父曾是孙中山的忠实信徒。陆翰对自己的表妹很关心,几乎有些超出了那种兄妹之情,这使在场的罗小琪很觉有些尴尬,而梅丽芳则显得很高兴,有一段时间听得很入迷,几乎把她昔日的同学给忘了。
傍晚时分,他们开始驱车回家。陆翰坐在后面一言不发地望着车窗外。感到颇为有些失落。今天下午,他过得很不快活,梅丽芳与她表哥之间那种几乎是密不透风的兄妹关系令他无法接近她。而他们却马上就要离别了。
在天河广场,陆翰停了车,和梅丽芳去了一趟中信大厦。罗小琪一人在车里等他俩。等了许久,他们才从大厦的门口谈笑风生地走出来。两人来到车上,那种愉快的气氛也随之带到了车上。这次梅丽芳坐在了前排。车继续往前开。他们也继续他们刚才在中信大厦里的话题。后来梅丽芳侧过身子对后面的他说:“等会儿我表哥去东莞,你就乘他的车一起回虎门吧。”
“好的。那太谢谢你了。”
“不用谢,你是我表妹的同学嘛。今天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请多包涵。”
“哪里。我今天过很愉快。”他违心地说了几句应酬话
很快就回到了华天酒店。三人下了车,这时酒店的正面装饰的霓虹灯开始闪烁。“华天酒店”四个大字在霓虹灯的闪烁中不断地变幻着各种色彩。陆翰等三人进入酒店,小琪跟在后面。他默望着走在前面的表兄俩,突然感到眼前的这位穿着黑T恤衫的老板是那么年轻有为,此时他自信地与表妹说笑着,风度潇洒而有男子汉气慨,而他的表妹在他身旁也显出天真而快活的样子,就像是一个没懂事的小女孩。罗小琪的心中陡然涌起一种难忍的自卑。“我是个穷鬼,是个无地位又无身份的人,而这一切对一个年轻人来说是多么重要!”他悲哀地想。
在会客室,今上午与他们一同到虎门去的那个经理从外面走了进来,在陆翰的身旁轻声说了几句。用完餐后不久,陆翰起身要去东莞。罗小琪便随他一同返回虎门。
两人出了酒店,梅丽芳把他俩送到停车场。在上车前,罗小琪匆忙中想对她说几句离别的话,可一直没有机会。而梅丽芳此时也是一言不发,想必心中在想着什么事。分别在即,而双方没有机会话别,罗小琪不由又感到一阵失落和痛苦。
等陆翰和罗小琪上了车后,罗小琪只是将头伸出窗外简单地说了句“再见”,便再也没说什么了。而梅丽芳也只是对他笑笑。“一路走好。”她说。然而,在说完这句话后,她赶紧将脸扭向一边,罗小琪知道她几乎要哭了。他的心里一阵感动。他想和她再说点什么时,可车已开动了。不久,车离开了华天大酒店。
一路上,这个年轻的新加坡老板驾着小车,两人很少说话,没有理会身旁的罗小琪。而罗小琪在梅丽芳离开他的那一刻,就变得心不在焉了。陆翰脸上一直显得严肃,显然此时他在想着别的事。他的这种表情对罗小琪产生了影响。他的心里一阵失落和痛苦,灵魂被一只无形的手扭曲得变了形。他望着车前的后视镜,咬了咬嘴唇,两眼僵直,也不管车开到哪里。对他来说,此刻他去哪里已无所谓了,因为他已离开了她,离开了华天大酒店,从而离她越来越远。而且,此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不会再见面了——也许是永远!哦,他们就这样分别,连一句道别话都没有说,连今后是否相见、什么时候相见的打算也没有。他受不了!他真的受不了!!
“受不了!”他自言自语,痛苦地摇摇头。
“受不了!”他又一次在心里叹息。
八点钟左右,他们来到东莞市车站附近。小琪下了车,与陆翰道了声再见,小车一忽儿驶离了他,淹没在眼前的车流中。
一时还没有去虎门的车。他站在一棵芒果树下,紧闭嘴唇,目光机械地随着公共汽车来来往往。在他附近,有人上车下车,他望着他们无动于衷,早已不在乎是否有去虎门的公汽。
“我要再见她一面!”忽然,他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大喊,“不,绝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我要再见她一面!”他又一次这样想。这种欲望越来越强烈。“我要回广州,叫她出来,然后向她表白。如果不是这样,我今晚就会死去的!真的,不出明天,我一定会死去的。”
于是,决心已定。“一定要在她表哥回去之前把她约出来。”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