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合,三月初我们便要动身去蜀中了,爹爹这次要带我去,但是一路上只有我一个姑娘……你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官晴满眼期待地问。许家做生意不分男女,因此官晴也能前往,只是原本就定好的事,加上我一个外人合适吗?
“你爹爹允许吗?还是只是你因为怕孤单才叫上的我?”说实话,我是有些想去的,前阵子看的那本《西荒杂录》,讲述蜀中的奇闻异事,我想,要是真能去看看就好了。但只是想想而已,我这辈子还没有踏出渌城一步。
官晴鸡啄米似的点头,说:“我跟爹爹说过了,他应允了,我才邀请你与我们一同前往。你看,本来涟儿姐就快嫁给我哥了,你跟着,就算是帮着你姐姐看着我哥。你想去吗?”
想起钟阳哥哥,我又有些退缩了,原本我都打定主意不再喜欢他,可是跟着去蜀中又算什么?于是我说:“我什么准备都没有,太仓促了吧?”
“不如这样,你回家问问你爹你娘,看他们什么态度,你再掂量掂量?”官晴诚恳地建议,“你长这么大,再过几年就及笄嫁人了,难道就不想趁此机会出去看看吗?”
我被打动了,便答应她问问看。
想不到,爹和娘都惊人地一致赞成。
“官晴说得有理,你权当出去散散心。自从你病了之后,总是闷闷不乐。”娘说。
“你娘说的有理,而且跟着老许,我们也放心。”爹点头。
既然他们都这样支持,我便下定决心要跟着去了。已是二月初,我紧凑地准备着行路中需要的衣物用品。
过两日,我在房里收拾东西,大哥溜进我的房间,神神秘秘的。我好笑又好奇。
他再三确认没人之后关上门,蹑手蹑脚地走进来,伸出食指点点嘴巴,又摇了摇手指,瞪大了眼睛,往地上指了指。他要我小声一些。
我也就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问:“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他把手伸进衣襟,捣鼓了一下,慢慢摸出来一把短刀。
我吃惊道:“哥,你这而从哪儿来的?”
大哥拔刀出鞘,在我面前晃了晃:“专门为你买的,在外可要保护好自己。”
刀鞘刀把都是纯黑的,没有一点装饰,刀身看起来还挺锋利,尖端闪过一丝寒意。我笑,低声道:“大哥,我跟着许家,还会吃亏不成?”
大哥很严肃地说:“不是信不过许家人,是要你保护好自己。我们不在你身边,要是有个万一,许家自顾不暇,你也要自己为自己打算。我们小合不是最有主意了吗?”大哥轻柔地拍拍我的额头。
到底是哥哥,操心的就是不一样。我小心地收好短刀,对哥哥说:“那你在家也要好好用功,照顾好他们,等我回来。”
大哥笑着点点头:“谨记小合嘱咐。我将来还要给你买新衣新裙,让我们家过上好日子,怎么敢懈怠?”
“记着就好。”我满意地双手合拍,继续收拾行李了。
终于,到了出发的日子。
我早早起身,打开窗,清晨的薄雾晚些会散的吧。我把包袱都提下楼。楼下很冷清。
我把正厅的窗户打开,微弱的光线射进来,挺白的,飘进来一攒烟气。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我每天都会回来,走那吱呀作响的窄梯,会推开院子的门,坐在硬硬的石凳上,会躺在我的小床上,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我每天都会见到爹娘,见到哥哥姐姐。我要走了,虽然很期待出去之后的旅程,但还是有些不舍。我依恋这里。
很快,爹娘和大哥二姐从各自的房间出来,到院子里洗漱,三姐提着空桶从门外进来,不一会儿院子里的人又进了正厅,小小的屋子里仿佛忽然之间挤满了人。
“这么早,迫不及待了吧?”三姐说。
“小丫头今天要走咯。”大哥说。
“都准备好了吗?还有什么落下的?”二姐问。
“我们不在身边,要许伯伯的听话。”爹和娘嘱咐。
我仿佛一下子成了家里的中心,前一阵子他们还各忙各的,念书的念书,待嫁的待嫁,离家之前,都来关心我了。我忽然有些不想去。我磨磨蹭蹭,磨磨蹭蹭地接话,磨磨蹭蹭地吃饭,收碗。
可是,当我看见外出的马车停在家门前,结实的马匹用蹄子叩响地面,有人帮我拿包袱,官晴笑意盈盈地招呼我,走出这里的念头再一次占据了我的心。
我的家人甚至于许多的渌城人,他们可能一辈子都出不去,可是我将会去到他们不曾去过的地方,见到他们不曾见过的人和事。我会到靠近西部疆界的蜀地,我会去那里。回来讲给他们听。我会跟着钟阳哥哥走很远的路;将来盛琰回来,他也没有理由嘲笑我鼠目寸光。
我坚定地踏上了马车,钻进了舒适的车厢。里面很宽大,有熏香,但并不闷,要不是坐席中间的一方小桌,应该不止坐两人。旁边有储物箱,里面放了食物和小物件,我兴奋地摩挲着垫面上的花纹,官晴坐在我身边笑我。
撩开帘子,娘和哥哥姐姐站在大门口,互相依偎着。我欢快地招手。
三姐走过来抓我的手。“丫头,路上小心,等你回来。”
“做什么都跟紧点,别走丢了。外面不比渌城。”娘攥着双手。
官晴在一边探出脑袋,说:“放心吧伯母,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小合的。”
“哎哟你们都在瞎担心什么呀!快回去吧,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我摆摆手,三姐抓着我不放,我装作要咬她,她把手缩回去了。
爹爹在一边和许伯伯说话,许伯伯拍了拍爹爹的肩,爹点头,回头向我招了招手,我也伸出手臂大挥特挥。
“伯父,伯母,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小合。这次选的是最近的路线,很快就回来了。我们走了,别担心。”钟阳哥哥拉着缰绳,向他们道别,我看见二姐依依不舍的目光。
车轮辘辘地响起来,窗外的街景开始倒退,大哥还在后面大喊:“一路顺风啊——”我只有不停地向他们招手告别,眼眶忽然就湿润了。
送行的人渐渐小了,渌城城门近了。
在城门口稍作停顿,又开始动起来。探出头去,高大城墙下的拱形门渐渐远去。马车驶在泥土上,微微颠簸,听闻规律的马蹄声。不远处是低矮的野草和安静的流水。我拉下了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