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字比一个字大，一个字比一个字黑
刷在无缝的墙上。我想黑自己一回，居然四肢发麻甩甩手也白瞎，就是回不去了
2010／12／2
【纪念品】
下山的时候，我买了一对菩萨。
一只挂在我的胸前，另一只打算送给妻子。
菩萨一路跟我下山，菩萨是个冷美人。
我有些受不了，我开口说话：
菩萨，你饶了我吧。
我保佑你不得白内障，
我保佑你例假如期而至。
回到家中，菩萨躺在妻子的怀里，
像失散的姐妹，又像小别的夫妻。
她翻来覆去的反光
像是为妻子的情怀激动。
妻子不由自主地喊：过河了！
妻子说：过了河，她就是上品！
2010／6／24
【所以你爱我】
我已经做了父亲，而你还没有怀孕，
所以你爱我。
一年到头你做教师，我藏在档案里的身份
几度风雨还是学生，所以你爱我。
一整天，你老是给我打电话，
线路把你缠住了。所以你爱我。
你看过我童年的病，贫血，辍学，
然后弯腰给牛拔草，所以你爱我。
也许你写作，最好写小女子散文。
反对仪式，反对大道理……
反对男人用过的东西，反对婚姻，所以你爱我。
你喜欢打听男人的事，我从未告诉过你
我的私处。所以你爱我。
你不停地借书，还书，
书和书中的病毒抓住了你。
所以你爱我。
自行车不行了，换摩托车。摩托车不行了，换轿车。
轿车不行了，就安步当车。所以你爱我。
你和丈夫成年价不见面，对桌与你一起犯了贱，当时没有拉灯。他知道机关是一只竹篮，
我每天坚持打水。所以你爱我。
孩子落地了。你抓住了WORD，
丢下了DOS。突然找不到插筲了。
所以你爱我。
我的爱会取消你。
所以你爱我。
你总是梦见那孩子是我的。
所以你爱我。
我说，把孩子带来吧。
我会抱着他不放的。
2011／9／2
【朗诵】
为什么要取消
为什么要取消风暴动的现场
为什么要取消一个人的声音
本来我不想去的
本来我不想惊动黑暗的
本来我不想咽下那堆高纬度的雪
我在自己的家还不行吗
我大哭一场还不行吗
妻子闻讯赶回来
儿子也赶紧放下手中的作业
一家人抬起我的头
说吧
我泪眼迷离地嘟噜
让我说什么
2011／10／18
【残酷戏剧——致阿尔托】
他把自己拎进了精神病院
现实就是超现实
他让演员和观众混为一谈
他把自己从体制里倒出
从原则里掏出游戏
他摸错了纸牌
一不小心
结果了结局
2003／1／17
【屈原：加入江河】
你整整一生都在加入江河。庙堂之上
你怎么游，怎么走，都是在咬别人的钩
那是怎样的水啊？刚刚还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兄弟转身便把你当成了方便面一样的食物。每动一下嘴都能看见熟悉的酒窝；每回一下头，都是换过生死帖的师傅就连眼泪都曾打过通腿，就连鼾声都时常秘密接头且不说烟蒂如何向右看起，也不言屈膝怎样成全了礼仪你的加入，扼住了那条江的惯性。它慢下来，谛听两岸的猿声高飞的鸟为什么继续高飞？贫穷的风为什么继续贫穷？那条江本就是一道体制的伤口。真理的毒性，一旦发作，你就会让那些沉在河底的鱼儿发声。那条河里，服毒的草木，眼下全都成了短兵。兵不厌诈。那些吞下钩子的鱼儿，连连称赞钩儿好极了出水才见两脚泥。你似乎听到更多的鱼儿假设：江湖上没有了钩又如何称得起江湖？假若失去了钩，又会到何处找寻自己的父母你在它们的泪水中转过身来，才发觉水是人类最好的食物于是，你如饥似渴地吞服。水在腹中流。你恍然自己正慢慢地被水收归己有。由此，人们看见那条江便会想到你的一次性投入，让多少水得到了净化？看到那些净化的水不难得知你的眼里容不得沙子。与其趟浑水，不如将自己搞沉，沉到沉默里变成另一条江。站在岸上围观的人，原本以为是落水，原本以为是投河现在才知道
这是“一个人的游泳，太孤独。”
2011／4／5
【所引诗句为诗人陈小三的诗句。】
镜中
那个葬身鱼腹的人
回来了。鱼说
他不是它们的同类
他反复地掏自己的耳朵
终日以泪洗面。多少水
在擦肩时变成了水银
鱼儿离不开水。但
随时可以远离人类
2011／4／6
【史记】
割了吧，割了就干净了
一扇铁门，一盏油灯
不必一一都开始了
“看清楚再写！”原在不在
所见即所得。纸不慌张
笔在夜色里再涮一次。点在哪里落脚
横平竖直是顺理成章的事儿。第一笔下去
就是一个错字。不该错的
你用长袍改正，长袍通风啊
另起一行，上一行还是有问题
你赤裸着双臂，用力凸现着自己的骨头
结果河山暴跳于青草之上。一只蝴蝶
飞到窗前，变，变，变
居然变不回老家的簸箕
该扬的尘，都扬了
只是泪水泡软了父亲
儿啊，有些尘土
是无法扬掉的
2011／11／26
【梅花】
一滴水能救活几棵秧苗？这样想
未免功利，未免太农民，未免不切合实际
眼下是，眼看着一滴水被一个人搅起了涟漪
他说这滴水本来在他眼里，本来在他心里
可俺看他是从砚台里取出来的，开始觉得
它也就是一滴水。待一会儿，一滴水就开始模糊了俺擦了擦眼镜，俺的眼明亮了许多。俺看见一滴水渐渐清晰，渐渐不像一滴水，渐渐地长出了梅花的身架俺一闻，还真有梅花腋下的气息。俺只好捂着鼻子陪他去看医生，抽了血，留了尿，拍了X光片
结果显示：他的肺部出了问题。大面积的阴影
骨头是骨头，纤维是纤维。再仔细看是组织的事儿他说俺在野不在党，带头不戴徽。他说俺信不信仰低头不低眉。俺看他越说越糊涂，便奉劝周边的群众其实就是一滴水。与梅花无关，与梅花鹿更不相干围观的人们慢慢散去，一朵梅花从纸上跳了起来他没想到，冬天到了，春天也接着到了。一滴水能让多少纸受孕，而且期限有多长，均不是他的问题2012／2／12
【忽然】
正在家里牙疼。电话打进来
两个牙签插在肉里，冒烟的香
不喝酒的人突然举杯，在为他的无奈遮羞
他不认识他背后的人：灰白的头发，骨灰的灰
成天接待死亡，遇见活人也是很忽然
握手，再握手。就像解开了死者的衣服，一个扣，两个扣他与他碰杯，他不跟他谦让，不是礼貌的问题
他一下子就能碰到死亡，而他还不想这么早碰上凡是类似的事情，他都是随上份子便匆忙走人
而他就必须守在那儿，直到死亡覆盖另一个死亡多年前，他曾给他写过一幅字。多年后，他忽然想起来了在郊外，一个朋友刚结婚就住进了精神病院
他说，那里面关着的人全都很忽然。忽然不可怕可怕的是忽然将忽然连成一大片。放下杯子
他再次与他寒暄，笑容可掬，但语气很迟缓
2012／2／12
【大哥回家】
一觉醒来。三千里的风雪
席卷餐桌，就着弟妹和侄儿
你拉开了内伤口。然后，第一颗原子弹
爆炸，解放军支左，抗美援越，下乡知青，闯关东接二连三，跳了出来
太多了。不好消化
弟妹首先疼得转过身
“那么多雪就着炒面就过来了”
侄儿发愣，伸向菜盘的筷子停了又停
“你吃，你吃，”几个弟弟轮番让你吃
你吃不下去，就着眼泪又吃了一杯
不止一次。你给我放过类似的电影
想家的时候，就捂在被子里哭
战友的钱已经还了数次，人家硬是说没还
你还打算还下去，直到战友把另一种东西还给你房前屋后撒点种子就有一家老小吃的，那地就是黑不像关里一年到头一个人分不到十斤粮
山里的野果就是野，拼上老命你也采不过来
该喝的都喝了。“大哥，再来一个！”
你说度数太低，跟喝水似的
“二嫂年前脑出血了。”“啥。她又不用脑子生活？”
“那年刮大风。屋顶都掀开了，她还一个劲地说梦话呢”
我看了看东倒西歪的酒瓶子，连忙说，喝多了，喝多了侄子摇晃着起身：没有。还没有下雪呢
2012／2／13
【如何过好情人节】
刚买了一枝二手玫瑰，就有人报丧
说是她的母亲死了，而且是急性心梗
八十八岁。那么高的地方，摸一摸
冷风都会往脖子里钻。我不敢站在那里
往下看，行人如蚁，人头压着人头
一色的圆，像急着跺脚的白菜
她长得比较聊斋，不知她的母亲
会成为谁梦中的干柴。我赶紧打电话
告诉妻子，中午不回家了。赶紧留纸条
给女友，晚上的空中对接可能要推迟
我打车看了看那人的遗像，黑框白底
头发有些乱，笑容和皱纹一时分不清
鼻子大而坚挺，不像是大蒜。牙齿有缺损
但是比较小巧，有石榴爆破的迹象
两个儿子爬在地上，哭也是摆摆样子
活人要紧。我决定离开她和她的母亲
先买瓶红酒，再买挂长鞭，小跑到中心广场
将红酒喝干，把鞭炮放完，然后自己抱住自己大哭一场2012／2／15
【垂钓】
我就在他下面，就在他下面的水里
并且看见他，将鱼钩甩向了我
水是透明的。他不是
他看见我游过来
装作视而不见
我听见好像有人咬钩了
牙齿损坏了一大半
他为我准备了七菜八碟
突然的盛情
让我手脚发软
索性蹭蹭他的钩吧
一下午的孤独，一下午
他将身体折叠起来。几乎
垂到了水面。因为偷
他和我都很疲惫
我偏移了鱼食
他偏移了水面
他的钩在鱼群中变成了饰物
2010／11／26
【针锋】
这一对冤家，谁看谁都不顺眼
甚至粗口，甚至大打出手
针尖出血了。情形很吓人
但也不能算工伤
在内部，它和它似乎有约定
求和的路，眼看走不下去了
它对它说，不如
走到一块
它对它没有针对性。其实
它用针眼看它。它身上
长满了针刺，只是它
习惯用针脚灸它
2010／11／23
【婚礼】
与我无关。破碎的鞭炮
催促我喝点什么，时间
不像饮料，软得有些色
你坐下来，自己抽自己的烟
一桌子的瓜子和瓜子脸，反复嗑着
别人的安排。我挨着你
也是偶然。好久不动荤了
你把手伸过来，指甲是黄的
我用纸巾擦了擦，嘴边是另外的口红
一枝花怎么样？没听过
也没见过。好像是唢呐独演奏
又好像是曲牌。你抓起一副扑克
大家随便抽，千万别抽疯
我摸到了黑桃，并且是个皇后
你将脸黑下来，典型的50K
乱了，全乱了，新娘的头发
被扯到了屁股，由直变曲
仿佛一切都是新的
2010／12／10
【椅子】
在一把椅上坐久了，就想
站起来，再加一把椅子
木头肯定是折叠的，光线呢
看见我的人都说，跟以前
不一样了。声音有所抬高
而且掺杂着花腔。我回头
看了看，后背靠着的椅背
连着四条腿，椅面凹下去的部分
被屁股挡住了。至于什么木料
和油漆，都看不清楚了。屁股
充实的地方，散发着个我的气味。你若能
从中找寻秋风开打的指纹，我就会
坐着与你反目，然后把你递过来的烟
掐灭。你好像说要给我翻个跟头看看
看看就看看，反正我的椅子
玩不了杂技。不就一把椅子吗
闲着也是闲着，有本事，你
让它飞起来。我不想让我的
椅子随便说话。你说一把椅子
是一个人，两把椅子就能将整个世界
拿下。世界是你们的，过了四十
我才明白，屁股底下有时
坐塌的，并不仅仅是一把椅子
2010／12／12
【在上当】
行至半途，恰好又在山口
群山围剿落日，枪声稀薄
浓密的树影挡住了鸡鸣，牛叫
会有的，只是黑暗加重了
你的不信任。我说，你仔细听
会听见牛叫的，而且还会有鼾声
你说那是打雷。一个村庄，怎会经不住那么大的雷声太夸张了吧？！尽管这是一个仿真的时代
你也不能太雷人了。打雷和打鼾
我还是分得清的。一个是自然现象，一个属于
生命体征，它们都需要共鸣的空间
但不能混为一谈，更不能李代桃僵
你说我信了。就是一个村庄的名字
犯不着绕这么大弯子。我没有绕，只是在强调
往里走是上当，往外走也是上当。一个山民说
上当十三岭，岭岭有彩云。现在当然是看不见了不过这里确实是内无玄机和陷阱。听，流水在树影里跳过了一块石头，又跳过了一个横着的树根
你信了，我在上当。云烟都变成了露水
我在上当，我不信，上当仅仅是一个名词
2011／1／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