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是如此,公子若然身亡,我亦将消逝于世,接下来我将教与公子修行之法,还请公子仔细领会。”
林萧心头一凛,认真应是。
女子道:“还请公子闭目凝神,放松身心,随我指引。”
林萧盘膝而坐,依言而行。
冥冥中,意识似受牵引,放空的身心逐渐脱离了他的控制,却依然能清晰感受到己身的每一处变化。
“嘭嘭”跳动的心脏,不停流动循环的气血,肌肉的伸缩扩张……
首先察觉到的,是呼吸的变化,微妙难言。伴随每一次吐故纳新,行气周身,又带动血液运行。
他心念亦紧随气血而行,渐感沉重,伏下流往肾脏之中,与肾气相融交合。
他本已一日未曾进水,嘴唇焦裂,口干舌燥,此时却感口中自然生出一阵甘凉津液,送至咽喉,引颈吞之,滔滔有声,入腹化气,润泽全身,焦心躁念为之一洗,静如止水。
气血带动肾中精气,又入肝脏。
血液经受肝脏洗涤杂质,逐渐精纯,循脉流于全身。
林萧满是血污的苍白脸上,首现一抹红润,身躯渐感暖意,各处伤疲也好转不少。
气血流转周身,而后如百川纳海,涌入心脏。
心气一时充盈旺盛,心脏“隆隆”跳响。
明明已是深秋入夜,寒意沁人,林萧却是脸色通红,浑身燥热。
心阳温煦之气加快周身气血运行,流入脾脏。
脾脏生化气血中蕴藏的水谷之精气,气生血,血化气,一阴一阳,两相冲和,外合脉管,经气互通。
林萧徐徐睁开双眼,吐出一口浊息,只觉精神熠熠,周身轻灵放松,就像卸下了长久以来背负的包袱,又像是每一个细胞重新焕发了生机。
他感受着身体的变化,目露惊异:“这就是修行吗?”
女子道:“天地万物,皆分阴阳,人体自也不例外。”
“而阴阳又分五行,对应乃人体五气。五气分居五脏,肺金、肝木、肾水、心火、脾土。”
“五行相生,始于肺金,源于肾水,生于肝木,盛于心火,终于脾土。终而复始,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此为修行之本,公子可记住了?”
结合方才“亲身”体会,林萧似有所悟:“承蒙姑娘指点,在下已记住了。”
一般来说,修行之法的传授多由个人自行领悟,而在修行过程中,因人理解不尽相同,难免会遇到各种问题瓶颈,是以在入门阶段往往进境缓慢。
这女子却是不只以言语相教之,而是通过林萧自己的身体演示正确的修行之法,这样他便勿需再自行摸索尝试,只要记住过程方法,按图索骥即可。
只因当下时间有限,她虽将那黑蚺的气息扬散四周,但至多一日,便会消散,届时他若仍未恢复,只怕两人难以安然脱出这片山林。
“如此便好,公子把握时间,今夜尚无需多虑,明日此地将不再安全。”
林萧只感一阵压力,当下不再多言,闭目敛息,沉心静气。有女子与他一体同身,在遇窒碍之时,总能及时点拨开悟。他凝韵听息,心无旁骛,很快便掌握了个中要领,渐入佳境。
黑夜茫茫,万籁俱寂,时间悄然而过。
月转星移,天光放现,转眼已至黎明。
蓦然,林萧睁开双眼,眸放异彩,一如此刻初生的朝阳。
他长身而起,深吸一口气,只觉一股清凉气流自丹田升起,汤汤乎周转全身,神清气爽,精神奕奕。
一眼看去,虽似未有变化,但气貌神形比之先前病恹恹的模样,判若两人。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他伸了个懒腰,舒展身体,无不感慨道,却是有些明白了,为何古今许多修者隐士,独爱偏于一隅,潜心修行,不问世事。
他初试修行,感受其妙,便沉浸其中,难以自拔,若非女子出言提醒,恐还未察觉此时已天光了。
“山中无甲子,寒岁不知年……”女子沉吟道。
她轻笑一声:“听公子语气,对这样的生活似有向往之意?”
林萧一愣,思忖片刻,有些出神,淡淡笑道:“也许吧……若是在下能活着走出这片山林,能在这不足一年的时间里,解决这气血枯竭之症,待完成姑娘所托之事,了无牵挂之后,或许会远走天下,游历山水,也许有一天走累了,会找一处清静之所,就此安居。”
“公子年纪轻轻,却有这般超然物外的心境,公子的经历令我好奇了。不过……”女子话语一顿,似有感概,“一步江湖无尽期,身处红尘浊世,除非心死之人,谁又能做到真正了无牵挂。”
林萧沉默有顷:“反求于心,心之所向,顺之而作,但求不愧于心。”
短暂沉默过后,传来数声轻笑:“公子请,此地不宜久留,你我该启程了,接下来可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行。”
林萧抬起头,望着冉冉升起的初阳,随后提起手中之剑,嘴唇微抿:“那便走吧。”说罢,径往东北而行。
......
月亮被涌来的黑云遮盖,只从厚厚的云层后面透出一层含混的暗色光晕来。
黑夜中的森林就像海洋的最深处一样,静谧而又充满了神秘的气氛。晚秋的风中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初冬的含义,一星半点儿的,悬浮在空气里,是露水或者冰屑,说不清楚,只是碰到皮肤的时候,就会激起一阵小小的鸡皮疙瘩。
虫鸣螽跃,林萧走在漫脚而过的茂盛野草之中,身躯紧绷,双眼布满血丝,不停扫视四周,深一脚浅一脚地颠簸而行。
脚下是松软的腐叶烂地,耳边似乎只有自己的心跳与脚步声,举目四顾,浓郁的黑暗,就像一道黑色气障,将他笼罩在中间。
他已走了两日一夜,期间几未休息。
与出发前相比,此时的他显得更为狼狈不堪,衣衫褴褛,难以蔽体,浑身泥污,斑斑血迹,亦添了不少的伤口。披头散发,宛如一个野人一般,几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