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雨早已不是当初的农家少年，心中也猜测过野老的实力，毕竟书院在道门中也属于重地，野老的实力决计不会弱。可他看到野老下山的速度还是震惊了，路雨几乎只看到了野老的残影，当路雨拼了命到达山下时，野老早已在山下等候了。而且还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让气喘吁吁的路雨感觉天外有天的同时，还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路雨跟野老上了一艘停靠在岸边的小船，可路雨上了船才发现船上没有人，路雨望了望站在船头的野老。野老指了指手边的船桨，示意路雨划，路雨一头雾水，但还是按照野老的吩咐开始划船。
小船在江上前行，江面风平浪静，天朗气清，不知不觉，小舟已经过了龙虎山，并且速度还在加快，连路雨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划船这么熟练。
小船在江上看上去行驶得很慢，却在天黑之前就驶过了好几座山。诗云：“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如今路雨身临其境，方能体会诗中奥妙。
虽然两岸没有听到猿声，不过彷佛眨眼之间，小舟就行了将近百里，速度比起马车确实快了许多。
太阳渐渐西沉，路雨也不知小船行到何处，但是江上夜行看样子是免不了的了。不过路雨自从跟赵四学习之后就一直是晚上修道，因此也没有什么不习惯。
像来时一样，从江上捞了些河鲜，这次下山路雨是带足调料的，所以不用担心调料不足，味道也自然鲜美，野老美美地吃了一顿，而路雨没怎么动筷，只是吃了些大嘴做的干粮。
等到明月跃上江头，路雨又开始继续划船，本以为野老会独自休息，却不想他却端了壶酒到船头独酌。路雨不会喝酒，不论是野老的烧酒还是赵四的猴酒，他不懂辣乎乎的究竟有什么好，让他们如此上瘾。
路雨一边欣赏江上美景，一边估算何时到达淮海郡。野老却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赵四教的怎么样。”路雨还没反应过来，野老紧接着又说：“你不用揣测什么，赵四教你是跟我打过招呼的，虽然他的理由有些牵强，但我觉得既然你有这个缘分那大可以尝试一把。”
看到路雨呆呆地不说话，野老招招手，让路雨放下船桨坐到自己旁边来，路雨依言坐下。
江上无风，小船就这样停在江中，星星倒映在江面之上，小船仿佛悬于星河之中。野老看着路雨局促不安的样子，淡淡笑道：“你不用多想，我不是追究你什么，修道是个人的事，有人肯教，你又肯学，我自然不会阻止，而且你怎么学，学什么，我也不关心，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但你是我带上山的，六子，虽然我在书院跟你说话不多，但你的为人我是看在眼里的，你很不错，真的不错。我当初是看中你的手艺，而且觉得跟我早年经历相似，所以带你上了龙虎山，希望你能轻松些，书院的书随意借阅，是希望你能学些东西，成熟从容一些。本来，我也想到你会想要修道，但你毕竟已经十六岁，很难在修道一途有所成就，最多延年益寿而已。我相信，依你的性格，知道无缘大道也决计不会消沉反而会安心生活再寻出路。但你运气真的很好，竟然遇到了姓赵的，他还特地跑来跟我讲要教你。你是不是感觉我今天下山速度很快？”
路雨点点头，野老笑道：“我只是想看看你在修道一途已经走了多远而已。虽然有过猜测，但是你现在的境界还是超出了我的预期，虽然还没迈过第一道门槛，但以你现在的状态，迈过那道门槛也只是时间问题了，但那时你才会发现，天地之间居然如此众多的奥妙，明白凡尘之人对于天地的理解究竟有多么肤浅。”
路雨还是点点头，野老却摇摇头，“如果可以我希望从现在开始你就此打住。”路雨不解，刚想开口，野老转过头，看着路雨的眼睛说，“修道确实会给你带来无尽的好处，但是也会给你带来无尽的凶险。你要知道虽然修道之人口口声声说要脱离凡尘，解得天机，但人生与凡尘又如何可以轻易脱离，最终免不了被凡尘所累，被凡尘所苦。单说那个吊儿郎当的赵四，他的境界高的你难以想像，最终还不是隐居于山中，可知凡尘之中的凶险不是你能预料的。便是龙虎山，也要靠遍布于天下的道观资金供养，食为天的食材也要到山下小镇上采购。所谓的正魔大战，究其本源，其实也不过是几个实力强大的门派抢地盘，抢小弟而已。”野老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堪的往事，越说越激动，表情也越发愤怒。路雨想不到平常深居简出的野老会如此关心自己，心中有些感动，却又不明白野老会有这般想法。
野老也发现了自己失态，表情逐渐和缓，眼睛盯着路雨，解释道：“你还小，没经历过世间的险恶，让你跟我去购书就是希望你能重新观察一下你三年没见的世界，与你从前看到的是否会有所不同，有我照顾，也可免你少走一些弯路。我告知你这番话，就是希望你能恰当地理解修道在你心中究竟有何意义。你就跟着我去看看，然后自己抉择。“
路雨听完，深思了很久，最后点点头，就想继续划桨，野老酒壶已尽，脸上似有三分醉意，让路雨去船舱的箱子里再拿一壶。路雨转身走向舱内，野老只是看着江面，肚子自言自语，路雨只听见一句，“我有一壶酒，可以慰风尘。“路雨也不知野老究竟经历过什么，会如此感伤。回想野老的话，觉得确实有理，但答应了赵四，路雨却是没有打算反悔的。
野老满饮两壶，回到船舱便沉沉睡去了，路雨则是迎着月光，缓缓行船。路雨划船不止，修行也未曾有丝毫松懈。
路雨最喜欢在月下修习凝光诀，周围一片寂静，路雨感受这清冷的月光缓缓流入自己体内，感觉与月亮的距离也近了几分。闭上眼睛，感受到光芒照亮了体内的世界，就连那些微小颗粒的运行都清晰的呈现在路雨眼前。
赵四虽然让路雨练得功法不多，但是教的不少，按他的话虽然路雨现在就跟那些武林人士的实力差不多，但是保不齐哪天就突然破镜，成为一名真正的修士。尤其自己不在路雨身边，避免路雨会手足无措。于是赵四热心的把晋入悟道境的修练法门连带注意事项都交给了路雨，路雨反而觉得自己连明理还没破，悟道似乎太过遥远。除了那些绝世天才，很少有人能在四十岁前进入那个境界，境界越高，修行的时间越长。便是同样的境界，实力差距也可能是天差地别。想从悟道晋入从心更是难如登天，百年都算神速了，至于入圣，路雨从未想过，那实在太过遥远。
但是当路雨尝试用凝聚天地气息的功法，凝聚光辉时，他成功了。虽然路雨体内似乎什么都没有，但只有运行功法，路雨就能看到自己的血脉被照亮，甚至比内视之法更加准确，因为路雨体内是亮的。
舟在江上行，等路雨再睁开眼时，朝阳刚露出地平线，在朝霞只中，一个小黑点越变越大，然后轮廓逐渐清晰。
那是一座城，一座雄城。
淮海永安城
曾经大燕的副都，历史上有三个王朝选择在此建都。它的位置太好了，居于南北分界之处，依山靠河，退可守，进可攻。城内是大片肥沃的良田，城外城墙高耸坚固，百万军队攻城而难取，故名永安。可也正是因此，守城之人更易受天子猜忌，善终者极少，多是不通兵法的文官管理，战时募兵，安时养民。
路雨从来没有来过，所以当他看到城楼上巨大的“永安“二字，才会如此震撼，路雨没有想过世上居然有这么高大的城楼，估计城楼上寻访的士兵都看不清下面来回的群众。
野老也醒了，当他看见那高大的城墙却是波澜不惊，这座城虽然高耸却没有值得他动容的故事。两人在太阳完全爬上山顶的时候来到了城下，靠岸之后，野老找到了几个已经在岸边等候许久的人，出示了手上的令牌，吩咐了几句。路雨看到那几人都做道士打扮，立刻明白是道门安排的接应之人。
很快两人就返身离去，野老让路雨去岸边找一处“江家鲜”的小餐馆，如果有就买一份刚出锅的鱼辣汤。好像这么大个城市能让野老惦记的也就那么小小一碗汤了。路雨去了之后果然找到了这么一处，餐馆明显装修过，已经有了几分酒楼的样子，与周围的简单铺子一比，反而显得格格不入。
路雨买了两份，趁热递给了野老，味道果然美妙无比。两人喝完汤，就听到马车疾驰的声音，由远及近，正是刚才迎接野老的人。
野老同路雨上了车，就这样驶进了宏伟的永安城。
两边熙熙攘攘的声音越来越大，充满了市民的活力，但对于习惯了山上宁静的路雨来说，再次领略凡尘的喧嚣反而觉得不适，甚至还有些淡淡的...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