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对面的司马朝明看着垂首看苏暮的晏云承,手里的茶杯歪了一下。
“王爷!您还记得您年少时在外习艺遇见的商人之女吗?是民女啊!您说过要娶民女的啊!”苏暮撕心裂肺地哭嚎。
“民女自知身份低贱配不上王爷……民女只求王爷能念在幼时情分救民女离开这火坑!民女……民女……”
门外刚刚缓过气来的老鸨捂着胸口,看一眼趴在南王殿下膝盖上唱作俱佳的苏暮,看一眼眉眼低敛看不清神情的南王殿下,顿时又觉得呼吸困难。
而苏暮哭得肩膀一抽一抽,她掩在衣袖之下的手指却飞快地在晏云承大腿上划出几个字。
“帮你甩开那位,救我。”
晏云承阖眼,心里莫名的一阵心猿意马。他动了动小臂,握住那温软的指尖。
“我怎么会忘记?”晏云承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放在苏暮头顶,温柔地用指腹摩挲着她如缎般的发丝。“没想到你竟沦落至此,都是我的错……你放心,我定会护你周全。”
有情人会面的场景美得醉人。周围的闲杂人等却各怀心思。
他有心上人了?他竟然有心上人了?真的假的?!——这是拿着茶盏一抖一抖的征和公主。
这姑娘真的是南王旧相好?!难道她找我就是为了见南王?!那南王岂不是觉得我动了他心上人?!这要出事!要出卖吗?!这横竖都是死!——这是电光火石之间捋清个中利弊却更加痛苦的悲催老鸨。
幸亏我没下重手!——这是暗自庆幸的小厮。
而含情脉脉的南王殿下另一只手却借着掩护飞快地在苏暮掌心写道:“好处?”
苏暮心里一阵低骂,奸人!我帮你解围还跟我要好处?!
“以身相许!做牛做马!”苏暮戳着晏云承的大腿恶狠狠的写道。晏云承扬眉,低声一笑。
也不知道最近自己是看起来有多么好说话?一个两个都要他帮忙?
晏云承想到见了不过两面的那嚣张至极的女人,忽然莫名的觉得眼前这人与那女人有些相似。
也许是多虑了呢。
晏云承扶起苏暮,旁若无人地询问着她家中事,模样急切全然不似能装出来的。
司马朝明看着挡在她眼前的苏暮的背影,手中的杯盏又歪了歪。
“来,这是东凌国的征和公主。”晏云承拉着苏暮让她面对着司马朝明。
苏暮眼波流转,娇娇弱弱地一福。“民女拜见公主。”
司马朝明见她这幅娇羞不甚的模样感觉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手中的杯盏又是一歪。
一双纤纤素手及时地轻轻托住她手中的杯盏。苏暮抬眼一笑,“公主小心些,茶水虽然不烫,洒了却也让人难受。”
司马朝明一愣,失魂落魄地将手中的杯盏放回桌子上。
苏暮后退一步,乖顺地站在晏云承一侧,晏云承则轻捻着她的手指,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
“公主,本王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公主还是看开些吧。”晏云承起身,“况且本王的心意公主也看清了。纵然菊儿不能做王妃,她也会是本王的爱妾。”
苏暮脸一抽。菊儿?什么狗屁名字?南王殿下你真的不是在整我?嫁给你做妾也就罢了,最多不就是占点便宜吗?谁占便宜还说不定呢。
晏云承牵着苏暮离去。
一众莺燕与嫖客看着从里间走出来的南王殿下,全都神思一晃。
南王殿下来过?我可什么都没看见。
南王府的车驾已经候在艳茗楼外。众嫖客一边摸着腿上娇人儿的胸脯,一边用余光瞟向南王,以及南王殿下身后的那女子。
只见高贵的南王殿下先登上他那贵气的车驾,然后缓缓侧过身,对车下的那女子伸出手。
一瞬间楼中众人皆是一愣——这帝京,莫不是要变天了?
苏暮看着眼前这洁白如玉,掌纹清晰的手,轻轻搭上。
“做戏做全套,你既许了本王条件,做妾也不算亏待你。”晏云承坐在马车中平静地说。
不亏待不亏待。您既要娶我做妾,我自然要为您分担一下家务事。哦对了,南王府后院还有一个碍眼货。嫁给您好极了。
“不敢,王爷能救民女民女已经很感激了。”
晏云承抬眼看苏暮易容后那张还算秀气的脸,眼睛眨都不眨,看得苏暮后背都有些发毛。
不敢?你什么不敢?当众要我陪你演戏你都敢。
其实苏暮如果当时不冲进去,晏云承也早有准备。
他手心里的药丸就是可以让人失心疯的药物——疯了一个质子,只要没死,也不是什么大事。想必东凌国主甚至是乐见其成的。
他走的路,步步通天。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但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也是万不得已的做法。
晏云承的眼色浓如墨,而此刻他的眼神,就像那乍起风波的墨湖,深而不可捉摸。
“到了王府,会有人给你调教。富家女的仪态你要有。过几日本王会让人择一个好日子做做面子上的戏。”
“一切听凭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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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伯得了晏云承的吩咐,拨给苏暮的院子不大不小,采光位置也都极好,院中还有一株及屋高的老槐树,树下摆着一张石桌几个石凳。
颇有世外之趣。
苏暮曾在初到当日走到付烟住的后院。后院守卫森严,她只远远地看了一眼。依稀可见一人紫衣散发,如纸一般静而弱地站在院子里。
美人纸皮,蛇蝎铁心。
晏云承拨来教礼仪的人很快就到了,苏暮也没那闲工夫去探望所谓故人。
乱七八糟的东西瞬间将苏暮堵得心中郁火蹭蹭。
第一天,学女工,一日无风波。
当天夜里南王殿下回到卧居,只见各色华贵的袍子散落在床上,王爷走近去瞧。只见每一件上原本出自名绣家之手的刺绣被拆得乱七八糟,并且被人用极其蹩脚的针线缝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南”字。
一张信纸摆在衣服之上,南王殿下压下一心的疑惑,伸手拿起那张纸。
“王爷,民女觉得民女今天的刺绣学得最是出色,民女深感民女有此造诣,遂私自为王爷尽了些绵薄之力。还望王爷能笑纳。”
南王殿下静了许久。手一抖,手中的信纸忽然消失不见。
第二日,学厨艺,王府厨房险些被烧。
当天傍晚南王殿下于前厅用膳。菜色很精美,菜样很丰富。南王殿下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看起来肥而不腻的五花肉……
南王殿下咀嚼了许久,忽而脸色发青地从嘴里拽出来一张用油纸包着的小纸条……
“王爷,民女觉得民女今天学的厨艺也算是说得过去,遂亲自操刀为王爷献上晚膳一顿,还望王爷赏脸要全部吃光光哟~”
南王殿下从一颗漂亮的白珍珠变成一颗漂亮的黑珍珠,凉飕飕地问姑娘在哪。
同样凉飕飕的小厮颤巍巍的说,姑娘说她日夜操劳精疲力尽已经歇下了,王爷还是放过她吧。
南王殿下举着筷子,凝固了良久。
第三日,学书画,王府后墙莫名的多出了一面墙的抽象画,题字龙飞凤舞。
当天,南王殿下书房半夜忽然有人推门而入。第二天,只见书房的白墙也遭遇了王府后墙同样的毒手。
王爷对着那一面墙的墨渍,负手从头到尾将墙上的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王爷,民女觉得民女书画造诣也是极高,多谢王爷栽培。若不是王爷,民女也不能发现这一点,故而民女做诗画于此,待来日民女有幸被人追捧,王爷亦免去许多麻烦。此处附诗一首。
王爷貌美如花,
身形伟岸高大。
我等凡女艳羡,
终将有人来扒。”
跟在王爷身后的人想笑而又不敢笑。只见王爷手一挥,桌上的墨台砸在那首诗那里,砸得粉碎。
众人一抖。
王爷忽然一笑,“明天给本王找来一只疯狗。要会叫。”
第四日,学琴棋。
当日整个王府乃至整条街道都可以听见那绝世好琴发出的令人听之则神魂去半的魔音。
昨日王爷吩咐的找来的疯狗被拴在苏暮院子门口,在这震慑心魂的琴音摧残之下顽强的朝着苏暮的方向吠着。
苏暮近乎癫狂的划着琴弦——你倒是叫啊!看谁先弄死谁!
第五日,学女子出嫁必备的房术。当时听到这句话时苏暮很诧异晏云承竟然会让她学这个。
她对来的妓女格格一笑,伸手就将她拖到屋子里反锁住。
并且当即牵着已经归顺于她琴音攻击下的那只疯狗头也不回的向南王主卧跑去。
她将狗拴在床头,在狗后背上贴上一张纸条,再次悄无声息地离去。
与此同时,潜藏在四周的暗卫对视一眼,走到那条狗的身前。
他们看完纸条,果断地留下纸条牵走狗。
“王爷,二黄与民女同习房中之事,但民女窃以为二黄学得技术远甚于民女,为表民女拳拳之心,民女特献上二黄一只,还望王爷笑纳。
另,民女觉得王爷给民女安排的课业太重了,民女觉得民女不需要这些。如果王爷继续如此的话,民女真的要让二黄跟她前夫在您那尊贵的床上行房事了。王爷三思。”
深夜回到卧室的王爷对着烛火看完这封威胁信,忽而一笑。
那模样却也不似是生气,倒像是看调皮的宠物在玩耍。
他将信抚平叠好,压在烛台之下。跳动的烛火将他的眉眼勾勒得温和近人。
本王的菊儿,这可是你自投罗网。后天本王与你大婚,你,要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