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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一些惊悚鬼故事段子二”

热爱生命

暴当村北面的山上,有一眼已经关闭的绿松石矿井。

绿松石是稀有的宝玉石。三个人偷偷钻进去开采,不幸塌方了,他们都被困在了里面,大约几百米深处,生死不知。

当地驻军立即奔赴现场营救。

他们爬进矿洞中,清运塌方挡住的矿渣。

洞顶的石块和泥渣还不时掉下来。为了防止再塌方,他们运来粗大结实的木料,搭架支撑……

矿井内坑道复杂,坍塌得一塌糊涂,他们一直寻不到那三条生命的迹象。

雷锋家乡来的战士许友,一直奋战在最前面。

第十天晚上,营救人员都不抱什么希望了,但是,他们不能撤,上头的命令是:活见人死见尸。

他们只有继续敲打坑道,并不停地大声呼喊:“有人吗?———”

终于,坑道一侧隐隐传出沉闷的敲击声。

筋疲力尽的许友一阵狂喜,陡然来了精神,朝后面的人喊道:“有人!”

大家用铁钎子一齐朝那个声音猛戳,里面的敲击声越来越明显。

大约三个小时后,终于露出了一个窟窿,里面漆黑无比。

“几个人?”许友探头大声喊道。

里面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一个……”

许友把身上的救生包递到同伴手上,说:“我进去把他抱出来。”

那个窟窿只能通过一个人。

他刚刚钻进去,土石泥渣就在身后“轰隆轰隆”地塌落下来,就像天塌地陷一样,一转眼,坑道就被严严实实地堵死了。

许友不知道那几个同伴是否被活埋,反正他被隔绝了。这是几百米深的地下。

他坐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这个空间好像很狭窄,有一股浓烈的焦糊味,他感到了缺氧导致的闷。

“完了……”

那个虚弱的声音说。听得出,他在躺着。

许友惊怔了一下。

他是被困者,而许友的身份是营救人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许友对这个人有些恐惧。

“那两个人呢?”许友问。

“我不知道他们……你带吃的了吗?”

“没有。”许友说这句话时,心中无比绝望。

他的救生包里装着牛奶,葡萄糖,还有手电筒,却不在他手里……

那个人一下就没有声息了。

过了很久,他还是死寂无声,许友怀疑他已经完蛋了,就试探着说:“你知道……你被困多少天了吗?”

“不知道……”

“已经十天了。”突然,许友警觉起来:“———你当初下来时,是不是带了吃的东西?”

那个人弱弱地说:“没有,我只带了烟和火柴……噢,还有一把小刀。”

许友马上就敏感地想到:他说带了烟和火柴有可能,但是他说有一把小刀就可能是假的。那是一种自卫。

“你还有火柴吗?”许友问。他想看看这个人的长相。

“已经用完了……”

停了停,许友说:“也许,外面的人很快就会挖过来

了……”

对方吭都没吭一声,他似乎对这种毫无可能性的安慰很反感。

“你不吃不喝,竟然活到现在,这真是个奇迹……”许友没话找话。

“我并不是一直在等死。我有我的办法。”那个人突然阴森森地说。

许友的头皮猛地炸了一下。

他怀疑另外两个人就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他们在第七天或者更早就死掉了,他们的肌肉供养眼前这个人活着!

“什么办法?”他紧张地问。

“这是一个脑筋急转弯。你想一想。”

“……我想不出来。”

“那我告诉你。”那个人的口气突然暗淡下来:“我一直在吃我自己……”

许友差点疯了!

他感到,在这没有出路的绝境中,在这无边的黑暗里,在这充满了死亡气味的地下,面前这个在生死边缘挣扎十天十夜的人,人格已裂变,容貌已裂变……

而且,他忽然想通了,为什么那些抢夺钱财、残杀同类的案件层出不穷———人都可以自己吃自己,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

“我用小刀割大腿上的肉,再用烟头烧焦伤口———我已经吃了三块了。”

许友的肠胃翻江倒海,全身不停地哆嗦。

他换了一个思路。

有些弱小的动物,被强大的动物咬住了尾巴或者大腿,为了保全生命,会把那部分身体舍弃。

假如,被困的人注定第十天可以获救,而他只能活到第七天,另外三天怎么办?

放弃生命?

以缺保全?

……可是,这个人接下来怎么办?

他继续在黑暗中吃他的肉?

他不怕许友争抢?

他会一直吃下去,直到两条腿只剩下白惨惨的骨头?

吃完了两条腿吃什么?

许友怀疑他的腿已经露出骨头了。

现在,突然进来了另一个被困者,这个人有血有肉……

许友忽然感到了一种巨大的危险。

而黑暗中的对方似乎也感到了危险。

他们都不说话了,气味古怪的空气渐渐凝固……

此时此刻,两个人对血肉味都比蚊子还敏感。他们静默着,那似乎是一种进攻前的静默。

许友一直没看见对方的长相,对方也一直没看见他的长相……

这个人手里有小刀。

许友有体力……

许友身下有一块坚硬的石头,一直硌着他,他实在忍不住,轻轻动了动。

他马上感到,对方也警觉地动了动。

在这个特殊的时间和地点,一个大一点的动作,就可能引发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这里是个不正常的世界,气氛不正常,心态不正常,举动不正常……

时间还早着呢。

终于有一天,两个人会熬不住,变得狂乱,失控,歇斯底里,互相啃咬……

为了消除对方的警觉,友好一下气氛,许友想跟他聊聊天。他对着黑暗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在黑暗中答:“孟建立。”

“我叫许友,湖南人,在这里当兵。你是暴当村的人?”

“不,我在县里。”

“你在什么单位?”

“原来在亚麻原料厂,半年前下岗了。”

“我们部队就在你们厂旁边啊。”

“炮兵团?”

“是。我们经常去你们厂搞联谊活动,说不准我们还见过面呢。”

“有可能。我记得有个兵弹吉他唱歌,特别棒。”

“那就是我呵。”许友有些激动了。

“他瘦瘦的。”

“我就是瘦瘦的,没错儿!”

“唉,没想到,我们在这儿遇到了……”

“你放心,我们一定能出去!”

“不,没有希望了……”

天纳西·威廉斯说:两地之间最长的间隔是时间。

黑暗的时间,更加漫长。它可以扭曲一切。

整个绿松石矿井多处塌方,几乎都堵死了。

地面上的营救人员红了眼一样朝里挖,用十三天的时间才清通了几百米的坑道,找到了许友。

许友还活着!

……而那个孟建立已经死了,他身上的肉所剩无几,多处的骨头都裸露着。

许友一见到阳光,就疯了。

登山的故事

有一伙大学生去登山。

其中有一对情侣,女孩叫谭丽,男孩叫周天。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谭丽上网搜索关于登山的资料,想掌握一些相关的安全知识。其中有一个关于登山的鬼故事,她看了后心里产生了阴影。

故事是这样的:

有一伙学生去爬雪山,只有一个是女生。她和团队中的一个男生是情侣。

当他们快要到达顶峰时,天气突然变坏了。但是,这些学生情绪高昂,非要上去。

最后,那个女生在营地留守,其他人上去了。

天黑了,那些人还是没有回来。

女生一个人躺在帐篷里,听着惊天动地的风雪声,感到无比恐惧和孤独。

她一直等了三天。

第三天黄昏,他们终于回来了!———只是没有她的男朋友。

回来的人好像刚刚逃过一场大劫难,惊魂未定,脸色都十分难看。

他们告诉她,三天前,他们朝顶峰冲刺的时候,她男朋友就遇难了。

女生当时就哭出来。

天渐渐黑了,回来的人坐成一圈,把她围在中间。其中一个说:“他肯定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很可能会回来勾你的魂。你别怕,我们保护你!”

女生就不哭了,不停地哆嗦。

她从那几个男生的眼睛里看出,其实他们更害怕。

他们就一直那样坐着。

午夜的时候,女生的男朋友突然冲了进来!他脸色青白,动作僵硬,拉起女生的手就往外跑,而那些人只是木木地看,一动都不动。

女生吓得连声尖叫,极力挣扎。

跑到了帐篷外,男朋友大声说:三天前,他们朝顶峰冲刺的时候,全部的人都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活着!……

而第二天登山的人中,也只有谭丽一个女生。

她犹犹豫豫地想放弃了。

她找到周天,对他说,她不想去登山了。

周天追问了半天,她才支支吾吾地说出原因。

周天很阳光地笑起来:“没想到,你的小脑瓜还这么迷信。昨天,我也上网查了些相关的资料,我看到了这样一个故事———有几个人登山,在山腰捡到了一个旅行包,里面装满了美金———我们到底该相信哪一个?”

第二天,谭丽跟那几个男生一起上山了。

天空湛蓝,雪山刺眼,空气清澈,鸟绝人灭。

大家的兴致好极了。

他们没有在路上捡到装满美金的旅行包,只看到了一只靴子,不知是不是哪个登山遇难者的遗物。

谭丽渐渐忘掉了那个鬼故事。

在他们逼近顶峰的时候,天气却变了,起了风。

谭丽惊惶地说:“我们赶快下山吧!”

几个男生满不在乎地说:“不能功亏一篑呀。”

周天阴着脸朝山上望了望,对谭丽说:“你留在帐篷里,不要上去了。”

这不是离鬼故事越来越近了吗?

谭丽急忙说:“不,要上我跟你们一起上!”

另几个男生都说:“你体力不够,还是留下来吧。弄不好,你还会拖累大家。”

谭丽就无话可说了。

就这样,几个男生迎着风朝山上攀去,把她留在了帐篷前。周天回过头,微微朝她笑了笑,那表情她终生难忘。

谭丽躲进帐篷,从上午等到下午。

天气越来越恶劣,最后,刮起了大风雪。谭丽越来越不安。

她钻出帐篷看了几次,终于看见几个笨重的身影从山上跌跌撞撞地走下来。正是他们!

这时候天色已暗。

她紧紧盯着他们,紧张地寻找哪个是周天。

他们走近了,走近了……

谭丽目瞪口呆:惟独不见周天!

几个男生互相搀扶着走进了帐篷。

“周天呢?”谭丽颤颤地问。

那几个人木木地看着她,都没有说话。谭丽发现他们面色青白,表情呆板,好像都有些不对头。

终于,一个男生说话了:“我们快到达山顶的时候,遇到了雪崩,他被埋了,没有逃回来……”

谭丽反复打量着这几张死里逃生的脸,慢慢退向帐篷门口,终于猛地一转身,惊惶地冲进了外面的风雪中……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山下跋涉,想逃回人间。

遇到雪崩,一个人都不可能逃回来。她清楚,除了她之外,其他的同伴都已经不是人了!

她一直没有停止奔走。到了半夜,风雪似乎小了些。

她几乎都快被冻僵了。

更可怕的是,她迷路了。

她没有别的选择,只有朝前走,朝前走……

突然,她站住了———有个黑影挡在前面。

她摇晃了一下,渐渐看清,那是周天,他像冰雕一样僵直地站立,黑着脸,紧紧盯着她。

这时候,她的神志还清醒,她肯定这不是幻觉。

她吓得转身就逃!

“你站住!———”

一个声音在风雪中隐隐追上来……

这次登山,有两名学生遇难,一个叫谭丽,一个叫周天。

学校搜寻了三次,终于找到了他们的尸首。两具尸体相距大约三里远。

另外几个人在帐篷里躲过大风雪,两天后下了山。

而那两天,谭丽和周天一直在大风雪中挣扎……

假如没有那个鬼故事,假如他俩相遇之后,抱成一团,那么事情可能是另一个结果。

河对岸

柴火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女孩,她叫“寻寻觅觅”。

据柴火的经验,这个女孩年纪肯定不大,很纯情,很浪漫,只要男人在陷阱上写下“永远”两个字,她就会像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跑过来……

他觉得应该截获她,免得落在坏人手。于是,他像捕捉一只蝴蝶一样轻轻靠近了她……

两个人很快就认识了,常常彻夜私聊。

不久,柴火提出要看她的照片,她爽快地从网上发来了一张。

柴火兴奋地打开,照片上却不见她的人,只有一条河,黑夜里的一条河。河对岸,一片黑糊糊的树木,深不可测。

柴火感到这张照片有点恐怖,以为她发错了。

“照片上没有你呀!”他E-mail问。

“你再仔细看。”她E-mail答。

柴火就凑近电脑,仔细看。

果然,他发现黑糊糊的对岸好像有个模糊的人形,在远远地朝他看。

“你别逗了,发一张清晰的。”

很快,她又发来了一张。

这次,照片上还是一条河,黑夜里的一条河。河对岸,一片黑糊糊的树木……

“你怎么又把这张发过来了?”

“不,这是另一张。”

柴火仔细观察,河对岸那模糊的人形果然和前一张有一点变化,隐隐约约能看出是个女的。

“不要再玩了,发一张近照来!”

“我的照片都是这样的。”

柴火终于明白,她根本不想给自己看照片。于是,他暂时不再纠缠这件事。

一天,女孩突然在网上问柴火:“你知道蝴蝶为什么终日在花草上飞吗?”

“传播花粉。”

“不,它们在寻找生前的样子。”

“毛毛虫?”

“你知道我在寻觅什么吗?”

“我。”

“很多年了,我只是想找到一个……死的方式。”

夜已深,四周静极了,电脑屏幕一闪一闪地白,主机“吱吱啦啦”地响。

“我父母都死了,我一个人生活。他们给我留下了一大笔钱,如果不是太奢侈的话,够我花到老了。我只想用这些钱,雇佣一个人,帮助我结束生命。你考虑一下,好吗?”

大约过了一分钟,柴火重重地敲上几个字:“我同意。”

柴火第一眼见到寻寻觅觅,发现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子。

她的一双眼睛很深邃,让柴火想起那张照片。

他朝她笑了笑:“我比你想象的更英俊,是吗?”

寻寻觅觅没搭这个话茬,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存折,递给了柴火。

柴火看了看,吃惊地张了张嘴,还给寻寻觅觅。

“我死了后,这个就归你。”

柴火端正了一下姿势,很敬业地说:“现在就开始吧。”

将近一周的时间,柴火一直都在为寻寻觅觅设计自杀方案。

他把她领到一栋18层楼房的顶端。朝下望去,人如蚁,车如豆。两个人静静地站着,几乎听不到都市的喧嚣。这里是天堂的郊区。

柴火说:“你跳下去的时候,就当是在蹦极。在你死之前,将体验到飞翔的感觉。”

寻寻觅觅没有朝下看,她眺望着蓝天。

“你将以每秒钟12米的速度坠落。然后,你摔在马路上,鲜血溅出十几米。你的脑袋四分五裂,一只眼珠滚到下水道里,一只眼球弹到人行道上,射出惊惶的光,过了很长时间才泯灭……”

寻寻觅觅皱了皱眉。

“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你在失重的那一瞬间,会突然感到后悔,但是,那时候,一切都不可能挽回了……”

寻寻觅觅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柴火又把寻寻觅觅领到大海边。

无边无际的大海让人绝望。天地间,只有重复了亿万斯年的海浪声。

“对于女孩来说,跳海更浪漫些。”

寻寻觅觅静静地看着大海,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是,有些事我还是得提醒你———你刚刚跳下去的时候,四周是暗蓝色。很快,就是一片黑,是地狱的那种黑。你疯狂地渴望呼吸,但是你的嘴被贴上了封条。你想叫救命,但是你发不出声。你拼命地想抓住一点坚实的东西,但是,四周都是软绵绵的水。”

停了停,柴火又说:“你死后,你的肉将被鱼吃得精光———那些鱼有一天又将被人吃掉,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我。”

寻寻觅觅呕了一下。

后来,柴火又提供了其他一些自杀方式。

****:变成一堆烤肉的过程。

服毒:一千把尖刀剜你的内脏。

上吊:让舌头舔到前胸的魔术。

枪杀:让我从你脑袋的这一端看到你脑袋的那一端。

割腕:让死亡和出生变得同样艰难和漫长……

每次,寻寻觅觅都因为他的描述而放弃了。

最后,柴火终于为她想出了一个最好的自杀方式:“这是一个没有痛苦的方法。你登上一艘摇摇摆摆的船,驶向彼岸,一去不返……”

寻寻觅觅急切地说:“好了,我就选择这种方法了。”

柴火搞来了一百片安眠药。

然后,他把她领到野外,来到一片辽阔的原野上———绿草繁茂,鲜花盛开。

寻寻觅觅把佣金交给柴火,然后吞掉了那一百片安眠药,安安静静地躺在了花草间,轻轻地说:“谢谢你,在这么美丽的地方送我上路。”

柴火坐在她身边,望着她,什么也没说。

一些蝴蝶飞过去,又飞回来。

寻寻觅觅倦倦地闭上了眼睛……

一个钟头之后,寻寻觅觅突然睁开了眼睛。

柴火说:“你醒了?”

寻寻觅觅坐起来,四下看了看,她的四周围满了鲜花。

她不解地看着柴火,问:“安眠药是假的?”

柴火笑了笑:“你说呢?”

寻寻觅觅叹口气,转头看远方,过了半天才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又把我带回了这么美丽的地方。”

之后,柴火再也没有见到寻寻觅觅。

他打她电话,已经停机。

他十分牵挂,却毫无办法。他找她的惟一办法就是打电话。

他以为她永远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再也不会出现了。

这天晚上,他一个人吃了包方便面就上了网。没想到,他看到了这样一个名字———觅觅寻寻。

“是你吗?”火柴问。

“不是。”觅觅寻寻说。

“我一直在寻寻觅觅地找你呵。”

“我其实叫觅觅寻寻。你的安眠药是真是假都没有用,因为十年前我就到河对岸去了。寻寻觅觅只是我重返人世借用的一个尸身,我其实一直在寻找一种复活的方式。”

柴火不知真假,当时就傻住了。

觅觅寻寻问:“你还能帮助我实现我的愿望吗?”

柴火呆呆地看屏幕,不知该说什么。

觅觅寻寻说:“我在那边见到了我的父母,他们给了我一大笔冥钱。我希望你自愿替换我,这些钱都归你……”

柴火发抖了。

觅觅寻寻继续说:“我给你一些方案,你可以选择,然后我帮助你完成———跳楼?溺水?****?上吊?枪杀?割腕?服毒?你其实一直是在寻找杀死你自己的方式,恭喜你,你找到了。吃了安眠药,感觉就像坐上了一艘船,摇摇摆摆就到我这里来了,不骗你,只隔一条河,很近的。”

柴火想起了那张照片:一条河,黑夜里的一条河。对岸的树木黑糊糊,深不可测。有个模糊的人形,朝他望着……

她又说:“到了河对岸之后,别忘了发一张照片过来。”

1×3

为了不侵权,本文中所有人的姓都是假的。

有个男人姓不,是个心理医生。

现在,物质生活提高了,人们的心理似乎一夜间都出了毛病,心理诊所也就成了热门行当。

有一个女患者,叫汤蕊,是一个售楼小姐。

他和不医生接触不久,两个人就上床了。

不医生是有妇之夫。

不医生问汤蕊:“你爱我吗?”

汤蕊迷醉地点点头:“我一直崇拜心理医生,觉得特高尚。”

说到这里,汤蕊笑了笑:“你要是心脏医生,我可能就不爱你了。”

这话说出不久,还热乎呢,汤蕊就爱上了别人。

一天,不医生从诊所回家,在胡同里,看见一个男人搂着汤蕊的肩,亲亲热热地走过来。他急忙躲起来……

那个人姓要,是个作家,也是一个有家室的人。

汤蕊不再来找不医生了。

不医生给她电话,她不耐烦地说,她忙,她忙,她很忙。

这时候,不医生的太太刚刚对老公的不贞有点察觉。

她开始监控老公。

不过,她没有发现老公和哪个女人鬼混,倒是发现老公有一个恐怖的怪癖。

这天,不医生打电话说他有个应酬,要晚一点回家。

太太悄悄去了诊所。

她掏出刚刚配制的诊所的钥匙,打开,轻轻走进去。

好像有鸡叫的声音。

她趴在不医生办公室的门外,听了一阵,声音不在里面,好像在地下室。

她又顺着窄仄的楼梯,蹑手蹑脚走到地下室,趴在门缝上,朝里面看去……

里面没开灯。

在幽暗的光线中,她看见不医生正在杀一只活母鸡。

一般说,杀鸡都是剁头。

他却不。他一只手抓住鸡的双翅,另一只手握着尖刀,直接刺向母鸡的胸膛,嘴里还叨咕着什么。

她百思不得其解,又蹑手蹑脚退了出来。

几天后,不医生又说在外面有事,要晚一点回家。

太太又去了诊所。

这一次,她又看见不医生在地下室里杀鸡,嘴里叨叨咕咕……

一股血腥气从门缝传出来。

她朝地上看,已经有很多死鸡了。

她蹑手蹑脚地退出来,心里画了个阴森的问号。

他为什么要杀鸡?

他杀了那么多鸡为什么不拿回家?

夜里,她躺在床上一直没有睡,等不医生回来。

快午夜的时候,不医生才回到家。

他显得有些疲惫。

“怎么才回来?”太太问。

“忙呗。”他敷衍说。

然后,他脱了衣服,关了灯,躺在了床上。

家里很寂静。

太太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不知道他睡没睡,他睡觉从来没有一点声息。

过了好长时间,太太实在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你是不是杀鸡了?”

不医生在黑暗中哆嗦了一下。

“我问你是不是杀鸡了?”

“……是。”

“你杀鸡干什么?”

“训练心理素质,这是一个秘方———你怎么知道?”

“刚才,你回来时,我看见你袖子上有一根鸡毛。”

接着,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他们互相猜疑着。

过了一些日子,不医生听说汤蕊又换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姓脸,是个商人,快五十了。

这天晚上,不医生给汤蕊打了个电话,说他一个朋友要买楼,约她来一趟。

汤蕊已经几个月没来诊所和不医生幽会了。

她进了门就问:“你那个朋友呢?”

不医生说:“他在地下室坐着。”

然后,他领着她就走向了地下室。

汤蕊知道,地下室是做催眠术的工作间。

可是,她走进地下室之后,却闻到了一股腥臭的血气。接着,她就看见了地上那横七竖八的死鸡,有上百只!

“这是什么?”她惊讶地问。

不医生反锁了门,然后慢慢转过身来。

他的手里像变戏法一样多了一把尖刀。

他的眼睛直瞪瞪地盯着汤蕊的心窝,慢腾腾地走过来。

汤蕊感到事情不妙,大叫起来:“你有病!!!”一边叫一边惊恐地后退。

不医生一言不发,一步步逼近她。

汤蕊终于双腿发软,瘫在屋角。

不医生蹲下来,尖刀对准了她的胸膛。

随着汤蕊惨厉的一声“不!———”鲜血喷洒了不医生满脸。

汤蕊抽搐了一下,头慢慢垂下去。接着,那颗头又慢慢地抬起来,一双眼珠子死死瞪着他,吃力地把手伸进胸膛,掏了一阵子,竟然掏出了一颗心,放在地上。接着,又把手伸进胸膛,掏出了第二颗心,又放在了地上……

不医生像女人一样惊叫起来,连滚带爬朝上逃。

汤蕊掏出第三颗心之后,声嘶力竭地叫道:“你不知道我叫什么吗!”

碟仙

我有个朋友叫金宝,他是个生意人。

2004年4月14日这一天,他在高速公路上开车出了车祸。“富康”车撞得一塌糊涂,他竟然没什么事。

第二天,他就找到我,对我说,他要请一次碟仙。

“我有个预感,我好像死到临头了。”他沮丧地说。

“你怎么说这种话呢?”

“我觉得……身后总有一双眼睛,要害死我。”

“你是昨天受刺激了。”

“不是。这双眼睛跟我很久了!”

我玩过碟仙,碟子确实移动了。

后来,我一直都在琢磨那个诡异的碟子,觉得很有意思。

如果几个参与者的手指都不接触它,它就自己走了,那我无话可说。可那是不可能的,必须是几个人同时用手指轻轻按着它,它才会慢慢地滑动……

从物理角度看,从心理角度看,这里都有很多奥妙。越想越有意思。

老话说,戏法灵不灵,全靠毯子蒙。那三个手指就是毯子。甚至我自己也参与了欺骗自己。

请碟仙至少要有三个人。所以,他让我凑个人数。

我问他:“你想问碟仙什么?”

“我只想问问,我是不是快死了?”

除了我,金宝还带了一个女人,那是他的情人。据说,如果都是男的,碟仙请不来,阳气重。

我们三个人专门来到山里的一个度假村住了一夜。金宝这次开的是一辆半旧的“桑塔纳”。

天黑透了,金宝把电灯关掉,点上了蜡烛。

接着,他又把窗子打开———据说,那是碟仙的通道。

外面是郁郁葱葱的山坡,各种叶子哗啦哗啦作响。假如说那里面藏着什么,绝不是千军万马,而是一个诡怪的东西。

凉凉的风吹进来,烛光飘动,这个世界显得别有深意。

中国有句老话,闪烁着哲理的光芒:信则有,不信则无。

金宝说:“我们每个人都要心诚,否则,碟仙就不会来。”

接着,他开始像念经一样叨咕起来。

三个手指都轻轻指在了那个光滑的碟子上。碟子不动。

他继续嘀嘀咕咕。

那个碟子还是不动。

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

他丝毫不急躁,仍然嘀嘀咕咕。

那声音有点恐怖。

……突然,那个碟子颤动了一下,似乎一下就具有了灵异之气,似乎真有什么东西依附在上面。接着,它开始滑动了!

它像一个调皮的小动物一样,在写满答案的纸上乱窜起来。

“好了,我开始问了。”

金宝说完,双手合十,无声地问了一个问题。

接着,那个碟子驮着我们三个人的手指缓缓地移动了,它无声地滑向了“活”字……

我们都没有抬头,都屏着呼吸,都紧紧盯着那个碟子……

它在“活”字上没有停留,而是滑了过去,最后慢慢逼近了“死”字。

终于,它在“死”字上停住,再也不动了。

金宝抬头看了看那个女的,又看了看我,恐惧地问:“你们的手指都没动吧?”

我摇摇头,然后看了看那个女的,她也摇了摇头。

这时候,我忽然发现这个女人的脸很白,很阴森。金宝肯定没留意这一点。

她似乎察觉到了我察觉了什么,眼睛立即朝我射过来。

我有些慌乱,低下头去,假装看碟子。我忽然产生了一个恐怖的念头———这个碟仙其实就在我们三个人当中!

金宝不甘心,又问了两次,都是不出声的。

可是,那个碟子仍然一次次滑向那个死字。

金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那张白白的女人脸,一直悬挂在我对面,她后面是黑糊糊的窗子,外面荒草丛生。我没敢再正视她。

她对金宝说话了:“你应该问问它……时间。”

金宝听了,立即闭上眼,又嘀咕了些什么。

三个手指轻轻点着那个碟子,碟子又滑动了。终于,它停在了一个日期上。

我们都看得真真切切。

我猛抬头看了那个女人一眼,她直直地盯着那个碟子。我又把目光射向金宝的脸。

碟仙指向的日期是:2002年4月14日。

金宝脸上所有的表情蓦然消失了,他极不自然地说:“———你们别害怕,这个碟仙在胡说。”

是碟仙在撒谎,还是金宝在撒谎?

我再一次强烈地感到,这三个人中,肯定有人有问题!

金宝突然露出歹毒的表情,他低头问那个碟子:“哎,你是怎么死的?”

玩这个游戏的人都知道,这句话犯忌。

碟子似乎愣了愣,“啪”一下就碎了,碎成了无数块。

三个人都把手缩了回来。

金宝愣愣地看我。

我愣愣地看他。

房子里的鬼气一下变得更加浓郁了。

那个女人抬起头,怪怪地笑起来:“金宝,别上火,刚才是我让碟子动的。”

金宝的眼眸一下就燃起了希望:“真的吗?”

那个女人说:“真的。”

金宝又警惕起来:“……你为什么这样做?”

那个女人慢慢地收了笑容,突然说:“因为我就是碟仙……”

我哆嗦了一下。

金宝朝后闪了闪,惊恐地说:“你别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

“……你是什么时候死的?”

那个女人低下头,看那些碟子的碎片,慢悠悠地说:“就是你老婆打我的那天。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跟她一起打我……第二天,你打电话来哄我的时候,其实我的尸体都硬了。”

“你是……怎么死的?”金宝好像还是不相信。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了,我也回答过了———我用碟子的碎片割断了静脉。”

她说完,把眼睛转向了我,语重心长地说:“所以,我知道他死于车祸。而你不知道,你是人,这个房间里只有你一个是人……”

“你别听她的!”金宝对我大叫。

我脸肌颤颤地说:“你们到底玩的是什么游戏?我可不想参与……”

我一边说一边退到门口,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打开门就冲了出去!

狭长的过道里,有一个保安在走动。

我跑过去,气喘吁吁地问:“有出去的车吗?”

他说:“路口有公共汽车。”

我直接就冲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我听到这样一个消息:有一辆“桑塔纳”轿车掉进了山崖中。

一男一女,都死了。

女的开车。

轮回

衣小天的女朋友长得十分漂亮。

两个人本来很恩爱,可是,有一天他女朋友遇到了一个有钱人,突然就变了心,并且她和那个有钱人很快就举行了婚礼。

衣小天很悲伤,得了相思病。

这一天,衣小天迷迷糊糊看见一个游方的和尚走进了他的家门。那和尚拿出一面圆形的镜子,默默举到衣小天的面前。

镜子里竟然像演电影一样呈现出一片茫茫大海。海滩上,躺着一个赤裸裸的女子,她无疑是被人杀害了。

衣小天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和尚说:“这就是你女朋友的前世。”

衣小天继续朝镜子里看。

有个男人走过来,他走上前,色迷迷地看了女尸一阵子,然后鬼头鬼脑地走开了。

不久,又走过来一个男人,他无奈地摇摇头,将长衫脱下,给女尸盖上,走开了。

第三个路过的男人,用双手在海滩上挖了个坑,把女尸掩埋了……

衣小天正疑惑着,画面切换,他看到女朋友正挽着那个有钱人的胳膊,亲亲密密地走在一条林荫小道上……

和尚解释道:“你就是第二个路过她的人,曾经给过他一件长衫。今生,她和你相恋,就是还这个情。但是她最终要报答一生一世的人,是第三个男人,他掩埋了她。这个男人就是她现在的老公。”

衣小天恍然大悟。

突然,空间响起了一个恶狠狠的女人声音:“你们知道第一个男人是谁吗?”

和尚和衣小天都愣住了,同时看那面圆形的镜子———衣小天的女朋友已经转过身来,她在镜子里直直地盯着和尚,双眼射出恶毒的光,颤巍巍地说:“就是你啊!”

短信

下了班,张丽的手机响了,收到了一则短消息:

“请速到好再来餐厅,我等你。赵阶。”

张丽不认识什么赵阶,想必是发错了。

她马上给这个马虎的人回了一个短消息:号码错了,别误事。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张丽的手机又响了:陌生的朋友,谢谢你。

事情就过去了。

在这个庞大的城市里,人就像电话号码一样,拥挤而相似,这样的错误时有发生,不足为奇。它仅仅是让张丽知道,在茫茫人海中,有一个叫赵阶的人,不知男女,不知长相。

仅此而已。

张丽在公司是人事经理,很忙。

在忙碌中,转眼过去了半年。

这天下了班,张丽偶尔经过一条街,看见了一家“好再来餐厅”,她觉得很熟悉,却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来吃过饭。

每个人都要吃饭,所以城市里的餐厅像人的脸一样多,一样的似曾相识。

张丽走过去之后,忽然想起了半年前的那则发错的短消息:“请速到好再来餐厅,我等你。赵阶。”

尽管在这个城市里,不一定只有一家餐厅叫“好再来”,可是,张丽还是返回去,走进了这家餐厅。

她觉得挺好玩,决定在这里吃晚餐。

餐厅很干净。

张丽要了两盘小菜,一碗拉面,吃起来。

正吃着,她的手机响了,又是一则短消息:“你在好再来餐厅等我吧,我马上就来。赵阶。”

又错了?

张丽忽然有点恐惧了———这事……太巧了!

也许,这个赵阶的一个熟人,手机号码跟她的号码很相近,才导致他一次次发错……

她抬头看了看,餐厅里只有她一个顾客。连服务员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一个很白的门帘,那后面一定是厨房。

她站起来,想进去问一问,这里有没有人认识一个叫赵阶的。

她进了那个厨房,愣住了,里面黑糊糊的,脏得很,甚至有苍蝇飞来飞去。

一个厨师模样的人坐在凳子上,好像在打盹。他白衣白帽,像所有的厨师一样。

张丽返身就退了出来。

她吃不下了,她要结账走人了。

这时,有一个陌生男人风尘仆仆地走进了餐厅。

他看着张丽说:“你到多长时间了?———路上堵车,真对不起。”

张丽愣愣地看着他,问:“你是赵阶?”

“我不是赵阶是谁?你怎么了?”那个男人似乎感到很奇怪。

“那我是谁?”张丽又问。

“你是张丽啊。”

张丽惊诧了:“你认识我?”

赵阶开玩笑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说:“你得失忆症了?”突然,他好像看出了什么问题,眼里显出了一丝惊恐,手停在半空:“你……是谁?”

“我叫张丽。”

他后退了一步说:“你不是张丽!”

张丽说:“为什么?”

“你的鼻子不像!”

张丽彻底傻了。

“你怎么知道……我叫赵阶?”那个男人又问。

“半年前,有一次你发短信,发到了我的手机上。”

“……噢,我想起来了!”

“你认识的那个张丽是什么人?”

“她是我女友啊,她的手机号码跟你只差一个数字。”

张丽想了想,突然说:“我能不能见见她?”

那个男人也想了想,说:“……好吧,我约她来。一周后,就这个时间,就这个餐厅,行吗?”

“没问题。”

日子一天天过去,张丽越来越紧张。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女孩,她不但手机号码和张丽相近,名字也相同,而且除了鼻子长相也一模一样……

第七天,还没有下班,张丽的心就“怦怦怦”乱跳起来。

突然,她的手机响了,又是一则短消息:“亲爱的,有个女孩跟你长得特别像,我差点把她当成你。她想见你一下。时间定在了今晚上,地点定在了好再来餐厅。你务必到啊。”

蜡人

一个前卫艺术家搞了一个大型蜡像展,主题叫“10年代人类”。我是在媒体上看到的消息。

关里对我说:“我们去看看。”

我正忙着在电脑前敲字,说:“给个理由。”我卖字为生,一分钟值50元人民币或者更多一些。

他说:“不花钱。”

我当即就同意了。

后来我知道,关里不认识艺术家,也不认识展览馆的经理,他认识的是一个检票员。

那是个胖墩墩的中年男人,也许是毛发太少的缘故,他看上去有些怪。

关里刚刚二十出头,在一家公司编软件,我想不出,他们两个人有什么理由认识。

不过这个检票员是个很帮忙的人。他说,白天是两个人把门,不方便,因此只能把我们的“免费参观”安排在下班之后。这时候,天已经黑了。看他那紧张的神情,我们知道他为此担当了很大的风险。

说参观不确切,应该说偷窥。没错,绝对是偷窥。

那个检票员悄悄打开门,把我们放进去,然后他在外面放哨。里面的灯也不敢全部打开,太显眼,只亮了几盏,不过光线足够了。

实际上,我已经有些懊悔了。来偷肉偷钱偷情都值得,鬼鬼祟祟却只为看一个展览!

进了门,左右是两条弯弯的通道,毫无疑问,这个展厅是环形的,顺一个方向走进去,转一圈,从另一个方向走出来。往两边望过去,通道的弧度含蓄地阻隔了视线,显得深不可测。

那些蜡像顺墙根站着,一个连一个,每个蜡像的右手都拿着一只鼠标,每一根鼠标线都伸到后一个蜡像的脑袋上,从天灵盖直直地插进去。

我们慢慢朝前走,发现所有的蜡像都是这种关系。我明白了,这些蜡像在展厅里站了一个圆圈,首尾相衔,完成了一个循环。

应该说,这是一个浅陋的作品,却被媒体吹得很玄乎。不过如果把这些蜡像看成一个体力活,倒是很令我钦佩———这么多蜡像,得做多长时间啊。

我不喜欢蜡像,因为它们太像人了,可是,由于没有血,那肤色又假得令人害怕,就像站着一具具尸体。

它们有男有女,不过年龄在十几岁到三十几岁之间,服饰无一雷同。

从衣着打扮上看,有染着红黄蓝头发的街头少年,有穿职业装的白领女孩,有上下名牌的绅士,有雍容富贵的少妇……

不过,所有人的脸都是同一个人的脸,那是一张中性的脸,不过,表情却不同,好像同一个人穿着不同的衣服,做着各种脸谱:有的木木地看着前方,有的低头想着什么,有的脸上挂着GAY干净的笑……

其中有一个戴墨镜的女人蜡像,我忽然对“她”有些惧怕,就停下来,和那副墨镜对视。

终于,我伸出手,小心摘下了“她”的眼镜。

是的,我担心墨镜后没有眼睛。

还好,眼睛是有的,“她”定定地盯着我。

我把眼镜给“她”戴上,离开了。

接着,我看到一个男人蜡像,“他”的手腕上竟然戴着一块真表。

我蹲下去仔细看了看,那是一块“宝珀1735”全手工机械表,全球只限生产30块,我怀疑是冒牌。

接着,我掏了掏“他”沉甸甸的口袋,里面竟然还装着一个彩屏手机。

我站起来,用它拨一个朋友的手机号码,竟然通了。

那位朋友叫张虹,她客气地问:“喂,哪位?”

“是我,周郎。”

她大呼小叫地说:“你拿的这是谁的手机呀,号码这么怪!”

我说:“别人的,我只想试试。”然后我就把电话挂了。

张虹聊起来就没完没了,我不敢和她纠缠。不过,她心直口快,是个皮实的女孩,我只有对她才敢这样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把手机放回“他”的口袋,继续朝前走。

现在,我觉得这个展览有意思了。我一个接一个地摸那些蜡像的口袋,像小偷一样兴奋。

我偶尔发现一个问题———每个蜡像的右手和鼠标都是一体的,好像那鼠标是从手上长出来的一样。

发现这个问题之后,我察觉到关里不见了。他在我前面,走得太快了。这家伙的乐趣仅仅在于占便宜,对艺术的兴趣还不如我大。

我喊了一声:“关里!———”

展厅里的回声很大,好像还有一个我,在一个我看不到的地方喊关里。那个虚假的声音同样没有血色,性质就像这些蜡像。

我没听到关里的回答。

我有点紧张起来,快步朝前走,想追上他。

前面只有无穷无尽的蜡像,它们基本上都是无神地目视前方,我得经过所有的视线。我忽然有一种怯场的感觉。

电话突然响起来,我立即站住脚,掏出来接听。

这时候我旁边是一个女孩,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她张大嘴笑着。也许是她的嘴唇太红了,也许是她的笑在这个夜里有些不适宜,总之,看上去她显得有些狰狞。

是张虹打来的,她说:“刚才接电话的那个人是谁呀?”

一丝阴影从我心头飘过,我问:“怎么了?”

她不满地说:“你挂了后我又打过去了,他的态度怎么那么恶劣?”

我一惊:“他说什么了?”

张虹说:“我问他,刚才打电话的那个人去哪儿了,他粗声粗气地说,他走啦!然后啪地就把手机挂了———他到底是谁呀?”

“别问了,反正你不认识。”

“哎,我正想叫你来看一些好玩的东西呢……”

“好了,我有急事,回头再给你打电话。”说完,我又把电话挂了。

张虹堵住了我一只耳朵,很危险。在这个阴森的展厅里,我得保持听觉十足的灵敏。

我警觉地回头看了看,一个个蜡像木然站立,没有任何异常。我快步朝前走。

一直没看见关里的影子。

这个光秃秃的环形通道是藏不住人的,难道他已经出去了?

我突然怀疑他是不是藏在哪个蜡像的后面了,也许,等我走过之后,他会从后面跳出来吓我一下……

我开始打量那一个个蜡像。

终于我看见了他的衣服———白色T恤,上面有一只碧绿的兔子图案,下面穿一条黑色牛仔裤,一双黑色休闲鞋……

我朝上看了看,却是一张蜡像的脸。

我一下有些发蒙。

我觉得关里是在跟我开玩笑,但是我一时没有想清楚是他把衣服套在了蜡像的身上,还是戴上了一个蜡像的面具。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毫无血色的脸,它却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一直木木地看着前方。

我和“他”就这样对峙了好长时间。

不知道旁边哪个蜡像戴着表,我听见一个声音在提示我:“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这样下去是没有结果的,我忽然希望事态扩大化,就躲开“他”的目光,转到了“他”背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肩。

直觉告诉我,这是一个真人的肉身!

我抖了一下,把手缩回来。

“他”突然说话了,是关里的声音:“其实,我也是这蜡像中的一员。”

我一下跳到“他”面前。

“他”毫无表情,依然木木地看着前方。

我马上想到这是一个需要观众参与的所谓行为艺术作品,也许,哪个地方藏着监视器和广播……我忽然有了一种被耍弄的感觉。

我又愤怒又恐惧,现在,我惟一能做的就是赶快离开,并且暗暗发誓,下次就是倒找钱我都不来了。我可是一个有记性的人。

前边的通道耐心地弯曲着,看不到尽头,我甚至怀疑顺着这条通道能不能走出去。

我折了回来。

相反方向的通道同样弯曲着,看不到尽头,蜡像无尽无休。

我想了想,还是返过身,继续朝前走———我不愿意再见到那个口袋里装着手机的蜡像。

我感到孤立无援了。

我想,这时候如果跟一个同类说说话,心里也许会平静一些……

我掏出电话,拨张虹。

电话通了,她咋咋呼呼地说:“是周郎?我正等你呢。”

“你在哪儿?”

“我在一个展览馆。”

“展览馆?”

“对呀,这里有很多蜡像……”

怎么到处都是蜡像?

我正疑惑着,突然停住了脚步———前面那一个挨一个的蜡像中,有一个正在打电话,除了脸,“她”的声音,身材,发型,服饰……都和张虹一模一样。

“她”没看到我,还在继续说:“特好玩,所有的蜡像都长得跟我一样,你快过来吧!”

我喃喃地说:“是啊,我看到你了……”

她听到了我的声音,猛地转过头来。

那是一张苍白的脸,直直地看着我。

这时候,展览馆里的灯一下全灭了,四周一片黑暗。

张虹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来:“周郎,是你吗?”

我屏住呼吸,不说话。

“她”突然“咯咯咯”地笑起来:“你怎么也长成了我的样子?”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却摸在了一个蜡像的脸上。

我知道,也许是内容,也许是形式,总之我已经变了,我被卷进了这个诡秘的通道里,像时间一样不可逆转。现在,我必须找到出口,冲出去,仰头看一看天上的星光。

我扔了手机,在黑暗中一步步后退,却撞在了一个东西上。那似乎是一个软乎乎的肉身,但是这骗不了我,我小心地躲开,朝旁边走,刚一迈步,又撞在了一个东西上。我怵然一惊,急忙朝相反的方向走,结果还是撞在了一个东西上……

我忽地明白了,是有人在阻挡我。

我小心地伸出双手摸了摸———四周竟然都是蜡像的脸!

我放弃了努力,一动不动了。我想,门口那个检票员发现停电了,肯定会跑进来找人,我希望他马上出现,把我拖出这个噩梦。

可是,检票员没有出现,电却来了。

我立即发现,我已经被编排在了蜡像中间。我的手里也长出了一只鼠标,鼠标线插进了右边那个蜡像的脑袋,而我的脑袋插进了左边那个蜡像的鼠标线。

我发现身旁这个蜡像的体态和服饰有些眼熟……我陡然绝望了,哆哆嗦嗦地问:“你是检票员?”

“他”慢慢转过脸来,喜笑颜开地说:“不,我是艺术家。”

杀气

报纸上登出了一则房屋出租小广告,房主姓周。

这天,天快黑的时候,一个叫尚帝的人给姓周的房主打来电话,说他要租房子。

于是,两个人相约见面了。

房主长相很憨厚,不像个坏人。可是,尚帝一直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他。

两个人看了房子,尚帝表示基本满意:一室一厅,一厨一卫,一些旧家具,还有一部电话———惟一遗憾的是,电话坏了。

房主说:“这样的格式最适合单身汉了。”

尚帝说:“就是每月一千元贵了点。”

房东就问:“那你想给多少?”

“八百。”

“八百就八百。”房主爽快地说。

就这样,谈妥了。

尚帝只有一个手提电脑。

姓周的走后,尚帝四下看了看。

窗帘挡得严严实实。

房间里很暗,还有点潮,好像上个租户一直没有打开过窗帘。

墙壁有些脏了,房顶一角还有一片不容易发现的蜘蛛网。没看见蜘蛛。

墙角扔着半个烟头,那是4元一包的“中南海”牌香烟,白嘴的。垃圾桶里扔着一张废弃的光碟。

尚帝走到写字台前,打开抽屉,看见了一张破纸片,上面写着这样一些字:

请王川吃饭(5号)

看货(6号上午10点)

光度计(购买)

碟子50只(破损3只)

还有一张过期的月票,上面有一张一寸照片。

照片上的人和尚帝的年龄差不多,二十岁出头,瘦瘦的,戴着一副眼镜,很文气……

这些都是前一个租户的蛛丝马迹。

尚帝躺在了床上,似乎在想什么。

突然,他站了起来,又打开了那个写字台的抽屉,重新看了看那纸片上的字。

这四行字好像随便写下的备忘录。

可是,细心的尚帝发现了问题:每一行字的第一个字组在一起,是一句话———请看光碟。

请看光碟!

难道是巧合?

难道垃圾桶里的那张光碟有秘密?

他迅速走到垃圾桶前,捡起那张光碟,回在写字台前,打开电脑,把它放进去……

这是一张特意录制的光碟,打开后,出现了这样几行字:

我曾经租过这个房子。请相信我:这个房东是假的。他要杀你……

画面上出现了这个房子里的场景。从位置上判断,好像是在阳台拍的。

月票上的那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正在看电视。沙发旁立着一只高高的花瓶。

突然,有人用钥匙“哗啦啦”地打开了门。

进来的人正是那个姓周的房主!他开了门,憨憨地说:“小何,我睡不着,来和你聊聊天,好吗?”

小何好像因为他私自闯进来很不满意,他淡淡地说:“坐吧。”

房东就坐在了租户身旁。

他坐得太近了,小何好像感到有点别扭,就朝旁边移了移。

房东点着了一支烟,吸了一口说:“你住进来之后,有没有发现这房子有什么问题?”

小何一边看电视一边说:“没什么问题。”

房东想了想,突然又问:“那你有没有觉得我有问题?”

小何看了看他,愣了:“你有什么问题呢?”

“我精神不正常呵!”房东说完,突然站起来,从怀里抽出一把刀,猛地朝怔怔的小何扑过来……

这时候,有人用钥匙开门———不是光碟里的门,是现实里的门。

尚帝慌了,急忙点了“停止”命令,瞪大眼看门口。

那个姓周的房主走了进来———现在,已经不是礼不礼貌的问题,而是要不要命的问题了。

他朝尚帝憨憨地笑了笑,说:“小尚,我睡不着,来和你聊聊天,好吗?”

尚帝的脸都白了。

这一切跟光碟里播放的一模一样!

房主一边说一边走过来坐在了沙发上。

他点着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说:“你住进来之后,有没有发现这房子有什么问题?”

“没,没有。”

房东笑了笑,又问:“那你有没有觉得我有问题?”

尚帝愣愣地看着他,突然说:“你先等一下,我去解个手。”

说完,他匆匆朝卫生间走去。其实,他是去了厨房———厨房和卫生间对门。

约莫半分钟之后,尚帝背着手走出来,他盯着房东,抢先说:“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这儿有没有住过一个喜欢捣鼓录像机的房客?”

房主愣了一下:“有一个,他一个月前搬走了。你怎么知道?”

“那小何呢?”

“小何”这个名字好像一下刺中了房东哪一根神经,他哑了。

过了一会儿,他憨憨地笑了笑,站起来,慢慢走近尚帝,说:“———原来,你知道我是精神病呵!”

尚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背后抽出刀来,发疯地扎进了房主的心脏……

房东闷闷地叫了一声,但是他没有倒,他死死盯着尚帝,眼珠好像都要鼓出来了。终于,他的身子一点点弯下去,弯下去,终于,摔倒在地,那双牛一样的眼珠死死盯着衣柜的腿。

他抽搐着……

刀没有拔下,血顺着刀锋汩汩流出来……

当他一动不动的时候,怔忡的尚帝才回过神来。

寂静的深夜里,突然又响起钥匙开门的声音!

尚帝猛地把目光射过去。

一个背着旅行包的中年男人打开了门。他好像从很远的地方回来。

他看见了尚帝,一下就愣在了门口。接着,他又看见了躺在地上的那个房东,差点叫出声来。

他惊问:“你是谁!”

尚帝反问:“你是谁?”

他说:“我是这房子的主人啊!”

尚帝想了想说:“我是这房子的租户。”然后,他指了指地上的尸体:“他说他是这房子的主人。”

“骗子!胡说!”中年男人骂道。

“你多久没回来了?”

“有一年了。我在外地工作。”

“……你先进来。”

中年男子没有进来,只是放下了包。那个包挡在他和尚帝之间,他依然站在门口,惊恐地问:“你为什么杀他?”

“因为他要杀我。”

“你别动!我现在就报案,警察会搞清楚的。”中年男人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要打电话。

“别报案!”尚帝急切地说。

“这人死在我家里,我怎么能不报案?”

“你要多少钱?”尚帝突然问。

中年男人想了想,说:“你出多少钱?”

“你别想敲竹杠,我没那么多钱。如果你漫天要价,我只有认罪伏法。另外,我想问清一件事———那光碟是不是你录制的?”

“什么光碟?”

“你别装糊涂了。你根本就不是房东。”

“我为什么不是房东?”

“因为我是这个房子真正的主人。我出国三年,这房子一直空着,没想到养出了你们这一窝老鼠!”

中年男子呆住了。

“我下了飞机,偶尔在报纸上看到了这个租房广告,很纳闷———谁在出租我的房子呢?今天下午,我就以租房的身份来查看,没想到,差点被这个精神病害死!”

停了停,尚帝又说:“你也租过这个房子,但是你发现这个房东是假的,而且是个杀人狂,于是你逃开了———这是一个月前的事。但是,你复制了这房子的钥匙。很快,你又返回来,潜入这房子,偷拍到了下一个租户被杀死的全过

程……”

中年男子跨过旅行包,默默走到阳台,从一个废纸箱中取出一台微型录像机。那纸箱上有个很小的洞孔,正对着室内,伪装得很好。

他看着尚帝说:“你杀人的过程都在这里。”

尚帝继续说:“你希望我能杀死这个姓周的,然后你摇身一变就成了这里的房东,还可以敲诈我一笔……”

中年男子从旅行包里掏出一个微型录像带,麻利地塞进录像机里,然后,找个位置,把录像机摆好,镜头对准他和尚帝。

接着,他抽出了一支手枪———那是一支自制的土手枪。

尚帝张大了嘴巴。

中年男子把枪管对准了尚帝的嘴巴,说:“你错了,我才不管谁是这房子的主人。我的爱好是专门拍杀人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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