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喜9年,公元909年4月4日,在历经了一系列朝臣宫人离奇死亡事件之后,终于,权倾朝野的二品大员——左大臣藤原时平暴毙于家中,享年38岁。由于此人在一系列政治斗争中坑害了包括菅原道真在内的不少忠良,从而为后人唾骂,再加上其壮年早逝,更加坐实了他谗害忠良恶有恶报的名声。
就在这位左丞相死后不久,在朝廷的势力刚刚站稳脚跟的坂东诸国连续出现了多起人口失踪案件,失踪者几乎清一色的都是开拓民。
与欧洲早期的殖民者一样,这些开拓民多是些经济条件不好被迫背井离乡的穷苦人的后代,社会地位比起奴隶高不了多少,而像他们这种人在官府的眼中只不过是种田交税的劳动力罢了,只要不是因为瘟疫而大量死亡是不会去管的,这种区区失踪的小事在老爷们的眼中连上奏的资格都没有。再加上这些开拓民愚昧无知无力调查真相,于是失踪多半被当作神隐事件而草草了事,不会有谁再去深查———除了下总国内一个叫做小次郎的黄口小儿之外。
严格来说,这个小次郎不算是开拓民,因为他是当地镇守将军之子,身份比平民搞出一大截子。只是当时的扶桑国因为人丁稀少,举国都处在拼命增产的阶段,也就是说他有着一众兄弟们,再加上因为他排行老三且并非嫡出,所以从他老爹那里得到的,除了所谓的高贵血统之外什么也没有,甚至因为他老爹工作的原因一年都见不到几次,父子俩走在大路上见面都难彼此认出来。
因为不受重视,小次郎从小就被安置在他母亲的娘家所在的相马郡与母亲相依为命。荒凉的坂东造就了当地人好勇斗狠的彪悍民风,私斗频繁发生的这片土地奉行的是弱肉强食实力之上的丛林法则,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小次郎也顺利地成长为一个崇尚武力解决问题的暴力分子。加之他来就有一副好身体,块头比同龄人大出了一圈,在孩子群里一站,很少有人敢去主动去招惹他的。靠着一副强壮的身板最多也不过让他远离被人欺负的处境,但他偏偏又养成了一个重感情讲义气好打不平的性格,无论哪个小伙伴被外乡人欺负了他都会带人去讨回公道来,久而久之,一支儿童团渐渐的聚拢在了他的身边。
由于当时坂东几乎处于未开发状态,基础设施方面无论是路还是桥都没有被修过,人们走的是双脚踩出来的泥土路,过河时除了极为少见的小舟之外多半采取泅水的方式,所以在这种地方信息传递的难度是可想而知的。这种境况无论是底层百姓还是高层的贵族官僚无一能够避免,因此时常会出现一种现象:当某位大人物身亡的消息被邻国人知晓时,他坟头的草都长到一人多高了。
正因为如此,所以当神隐的传言流到相马郡的时候,小次郎的儿童团成员们已经出现了两名减员了。既不是生病休息,也不是负伤退出,减员的原因正是如流言传说的那样———神隐。
坂东的人们旱季和天斗,洪涝和地斗,下海斗鱼龙,上山斗猛兽,生命不息斗争不止,自然,他们的非正常死亡率也一直高居不下。
起初那两个小伙伴的失踪并没有引起小次郎的注意,因为经过这几年的发展与壮大,儿童团的规模已经破百,平时大家也不可能天天聚在一块开忠义堂,团里具体有多少人现在就连小次郎自己都说不清楚,更别提少了谁了。更何况,他只是人长得壮些,又不是那个仅靠钢圈和红绫就能大杀四方的小霸王,不是什么事都能管得了的,要是哪个小伙伴上山不小心被狼给吃了他也没办法。他能做的,仅仅是在和外乡小孩子们斗殴时客串一下冲锋队长罢了。
然而,就在第二个团员失踪后没几天,神隐的消息就被一个迷路的猎人带了过来。这迷路也是村民随口说的,看他那惊魂不定的样子,说是逃命过来的似乎更加贴切。说起来,这个猎人的出场方式也显得有些另类,通常情况下这种迷路或是逃命的人都是先行昏倒在路边或林中,然后被路过的村民救起,接着以憔悴的表情与微弱的声音叙述出骇人的消息……可这位老哥却不同,他在深更半夜跑进了庄里,一边大呼小叫着怪物来了一边挨家挨户的拍门,最后被愤怒的村民制服并绑起来扔进了村长家的牛棚。到了第二天早上,身为村长外孙的小次郎在牛棚里遇见了这个所谓的迷路的猎人。
猎人被绑了一晚上,一开始仍旧不停地大喊大叫,后来被村长用布条绑住了嘴巴,晾了一晚上后渐渐安静了下来,翌日早上,当小次郎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到柴房中一探究竟时,发现这个人瘫在地上脸色发紫气息微弱并伴有浑身抽搐,显然村长昨晚下手有点狠,小次郎要是来得再晚一点这猎人非得让他老人家给弄得窒息而死不可……
猎人被小次郎救起后,又恢复了像昨晚一样发神经的样子。因为是白天,猎人惊惶失措的表情被小次郎看得一清二楚,他不由得也好奇这个怪物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是眼前这家伙似乎被吓掉了魂,只顾着不停地喊“怪物”“怪物”,有用的情报一点也没透露,最后小次郎急眼了,连抽了他六个嘴巴想让他冷静下来,结果冷静是冷静了,只不过冷静得昏了过去,对此小次郎拿他彻底没招了,最后给他绑了两个黍米团子,准备等他醒了就打发他走人。
也许是小次郎的嘴巴抽得太重,这个猎人到天黑了才醒过来,就在村长一家刚要入睡时,柴房里传来了“啊~”的一声尖叫,随后就安静了下来。“这疯子还没走呢!?”——就在村长正躺在床上做着到底是要再去柴房揍他一顿还是就这样躺下睡觉的艰难抉择时,一条漆黑的巨蟒蜿蜒着探进了院子里面另一间小屋子中,吐着信子向正躺在榻榻米上熟睡的小次郎爬了过去……
能睡的孩子长得高,小次郎这么大的块头显然离不开他那雷打不动的优质睡眠——哪怕是被浑身漆黑的巨蟒叼在嘴里他也依旧没有一丝半毫要醒的意思……
巨蟒的口腔既柔软又保温,凭借蛇的身躯蜿蜒前行还可以达到减震的效果,所以虽然这个情形在外人看来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但实际上对于沉睡的小次郎来说,仅仅这种程度的震动根本无法达到影响他睡眠的程度,想要让他从梦里醒来,怎么说也得来点激烈的,比如说——被松口的巨蟒扔到满是碎石的地上。
其实,当小次郎第一次从梦中被惊醒时,他是怀疑的,因为周围的景象已经超过了一般常识人大脑所能接受的范围。
“这是梦?”
小次郎揉了揉磕到的脑袋,擦了一把眼睛,接着又迷迷糊糊的睡下去了。
能做到这一点,并不是因为这个小次郎缺心眼,实际上小伙伴们一起开忠义堂的时候,他既是总大将同时也身兼个狗头军师,不少又馊又损的主意都出自他的脑袋。眼前八条黑色巨蟒一同盘绕在一颗巨石的旁边,犹如膜拜一般地匍匐在巨石上一条不足五尺长的怪物面前,在它们外围的是大片堆积起的尸骨,这些尸骨就像是泄了气的气球,外皮如同挂在衣架上的衣服一样就那么搭在骨头上。这个景象一般人看见了都会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