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笙笙有时候会想,他是不是就和她一样,之前的漠然是因为还没到最后的时候,当那个虚无的名词终于以实际姿态呈现眼前时,才开始察觉到恐慌。然而她不是他,猜想只能是猜想。
秦笙笙很清楚他在想的是什么,她只停了下,便道:“如果你内疚,就好好对她,别让她再哭。”
雷诺看着她的眼,似乎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他的唇角微微上扬,俊美得很,可是吐出来的句子,却令人不由自主得担心起来,他反问秦笙笙道:“如果我不开心,你觉得沈君柔就会舒服?”
秦笙笙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窗外变得喧闹了些,扩音器里是不是传来试音声,预示着这场婚礼的临近。顿了顿,她轻轻说:“她会比你更痛苦。”
然而雷诺并没有注意到,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他挑眉看她,语气之中不无嘲讽:“这样算什么?交换?交易?”
对于雷诺的语气,秦笙笙又可气又可笑,只能耐心得解释道:“人生的一切都是交换而来的。有几个选择是出自真心实意?很多时候都是局势在替我们做出选择,我们唯一能做的,只能是照着所有人的目光走下去。雷诺,交换和交易很重要么?很多时候掏心掏肺不但不会有所回报,还可能会被狠狠践踏。”说到此处,秦笙笙忽然放冷了语气,反问:“你还有其他选择么?”
雷诺愣了愣,一直微扬的下巴终于垂下来。所有的不甘心都化成无可奈何。
是的,人生的一切都是交换而来的。他不断得交换着他想要的一切,权衡利弊,哪一个是最佳选择,已经是明显的事实。即便他多么排斥结婚,终究还是没有亲口对外承认的勇气。
很多时候,雷诺总是用这样的句子来说服难耐的自己,就算他可以下定决心将真是的取向公布出来,那承认之后的后果该由谁来承担呢?所带来的蝴蝶效应远非他所能估算得到,那将波及到所有与他有关系的人。他需要顾全大局。然而这样的话说得再动听,归根就底也不过一场私心。他还是不愿放弃现有的一切,当有人拿着救命稻草出现,即便沾满了****,他也会牢牢抓住。因为他清楚得知道,底下便是无底深渊,一旦松手就会一无所有。
倘若不想一无所有,那就只能妥协。他习惯了现有的一切,又怎么可能放弃。所以秦笙笙说交换说得理直气壮,而他无法反驳,
多年来,对于沈君柔毫不掩饰的情感,他向来用着忽冷忽热的态度对待。看着她欢喜而来,伤心而去,有时候会有一种变态的快感。说到给她幸福,幸福是什么?如果一个人连自己都痛苦着,怎么给别人幸福?他不想勉强自己,却更清楚自己是多么自私。如果他不自私,那么他会在第一时间澄清与沈君柔的关系,而不是毫无反应得默认下来。
他想起自己曾经也很想知道,沈君柔在这件事之后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来看待他们之间的现状。在见到她后,他就不再胡思乱想。
如果说这世间真要找出一个对这件事毫无看法的人的话,那么他只能想到沈君柔。一度以为彼此间会尴尬,可是当沈君柔以从前的相处模式出现之时,雷诺终于发现,她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一个女孩子,有勇气在众人面前报出婚讯,冒着被揭穿的危险去演一场戏只为了替他脱离险境,在知道他喜欢的是男人以后也不在乎,一如既往得对他好。如此尽心尽力的女子,他难道不应该给她幸福?
可是怎么给?微笑?还是关怀?抑或其他?直到此刻,雷诺才忽然发现,自己竟不知道如何给一个人幸福。这个词语,真的太抽象,或许是因为,他也从未幸福过。
在雷诺思绪反复的同时,秦笙笙并没有离开。她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得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心内默默得祈祷着不要出任何差错。如果他在现在选择悔婚,那么沈君柔的一生将再难抬起头。故此,当她听到雷诺用着一种万般疑惑的声音问她:“怎么给她幸福。”的时候,她狂蹦乱跳的一颗心终于安静下来,面色已经露出笑意:“其实你不需要做什么,和你在一起已经是她最大的幸福。”
最大的幸福就是和最爱的人在一起,雷诺自然理解这个意思,但是她的回答对他来说到底还是漫无边际了点。他需要更实际的指示,只是才张口要问,沈君柔的声音已经在门口响起。
“秦笙笙,什么时候到的?”见到雷诺,她微微怔了怔才道:“阿诺,你怎么在这?伯父一直在找你。”
雷诺收住声,点了点头,迈步走向门口,在越过沈君柔身之时,他忽然轻轻问:“什么时候换婚纱?”
沈君柔愣了下,赶紧答道:“等下设计师会送过来。”
他不再说话,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又回过头道:“等下少出状况,老头喜欢文雅的女生。”
秦笙笙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他话里的个中含义,讪讪得红了脸,心内添了一层困惑,他怎么知道宋亦默今天要带着见家长的?
沈君柔这才走向秦笙笙,疑惑问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秦笙笙开玩笑答道:“说心爱的人。”
岂料沈君柔却是脸色一变,脱口而出道:“不要逼他承认。”
秦笙笙困惑得看了她一眼,这才反应过来,她是以为他们在说宋亦默,但是“不要逼他承认”这句话听起来总有莫名的含义,她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承认了又怎么样?”沈君柔反问。
“起码知道他心里到底是在想什么。”
“知道了又能改变什么?还不如不知道。”她走到窗前,轻轻熄灭雷诺方才搁置的烟蒂:“隐隐约约还有个期盼,太清楚明了,就什么都没了,你说对不对?”
秦笙笙看着她明镜似的眸子,心里忽然一片澄然。原来,她早就知道雷诺的一切,所以在记者会上才会如此镇定得演那一场戏。呵,我们总是爱上让我们痛苦的人,为他们献上最美的笑颜,最好的年华,即使不被珍惜。值得么?怎么不值得,且心甘情愿。
这一刻,秦笙笙忽然想起醉后捏着她照片不放的周就,其实,他们才是同一种人。是的,沈君柔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让自己知道,她沉湎于自己对雷诺的爱里,就好像周就沉湎在对她的爱里,两个人对爱情同样锲而不舍,偏偏雷诺的心却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这种真相是具有毁灭性的,将彼此将的所有理想打得支离破碎,可是他们又同样执迷,即便在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仍然抓着心里小小的期盼不愿放手,到最后的最后,到底爱的是对方的那个人,还是对方的那种感觉,都已经不重要了,他们分不清,也不想分清,只知道一路遵循着最先的方向走下去,披荆斩棘之后得到的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彼此之间想要的,不过是悲剧性得快感,让他人在自己身后唏嘘。这么假得做人,是给谁看?说来说去,也不过是想成全自己的一份悲壮罢了。
秦笙笙只是为她的师父感到难过,沈君柔的执着已经获得回报,雷诺即便不情愿,终究还是站到她的身边,未来的路会如何走下去谁也不知道,可是这一刻到底是圆满的。而周就呢?他的回报将是遥遥无期,此生也不会再来。
…………
这是入冬之后难得的好天气。老天似乎有意作美,不仅大方得扫空连日来的阴冷,更慷慨得送出一轮红日,日光密密得洒在裸露的肌肤上,将原本的冷意都被锁进这一轮绚烂的金黄之中,就连温度也是恰到好处的舒适。
雷家原本就为这个宴会做了两层准备,因着今日的天气,花园自然成为最理想的宴客场地。
婚礼举行的时间按则照当地的规矩定在十二点。十点左右,人客已经陆续到来。一直守在别墅四周的记者早已做好准备,举着各自的行头,意欲在抵达的来客之中窥探出一些玄机,以期从中挖出不为人知的头条来。交谈声,询问声,相机的咔嚓声不绝于耳,无形之中又为这场婚礼添了几许热闹与喜庆。
身着各式华服的宾客携伴而来,一路优雅而老练得应付完记者们的纠缠,直到呈上请帖,终于将记者们抛在身后,走进属于他们的世界,不管怀着何种心情,今日皆只为一个理由而来。
秦笙笙站在窗边看着楼下那片衣香鬓影,转过来对着已经换好婚纱的沈君柔道:“结婚明明只是两个人的事,为什么不相干的人来这么多?”
沈君柔正看着化妆师手中的两款耳环为难,听到这样的问题,她转过脸理所当然得笑道:“因为需要有人见证我们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