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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宛峙再次愣住,沉默良久,道:“他怎么看得出来,谁才是他想要的那一类?”
似乎墨初吟是照着上天给的名单念的吧!七十五份神力他可没有哪一份落下,墨初吟总不至于给项家送次品。
“奉天之命赐凡间福祉之事,你还没到时候,这在天庭几乎尽知,”说到这里,楚银霂顿了顿,说起来夏宛峙懂的方向好奇怪,修行方面了解得十分详细十分深入,天庭的常识他是半点都不懂,而他对天界的认知,完全符合自凡间飞升的仙人对天界的想象,“每个仙神都有他自己的方法,不过大体无外乎两个原则:随缘、随心。随缘类似墨初吟的杏木雕坠随便撒,能拿到多半是有缘。但即便是传讯术,那也是要用法力的,凡人要怎么把愿望传达?总不会是天神把意识留在信物上,随时等他们许愿。只有最虔诚的信仰,才能沟通天地,将自己的愿望传达给天神。随心就是……看心情。哪个神明也不是闲得没事专等凡人许愿啊!所以即使听到信徒心愿,也要他们正好有那份闲心。因此,一向是只有最为虔诚的请愿,才有可能引来天神。”
无论之后她们怎么想,在请愿的那个时候她们都只会是最纯粹的崇拜。无论她们是否忘了,忘了多久,在最后那一刻她们总会想起来自己最初的心情。
再说,不管是哪个神明,都不可能连自己的信徒对自己的信仰是深是浅,是坚定还是不存在了都不知道。
夏宛峙想得明白,但无法接受:“我还是觉得他这样利用,太过分。”
“你也忘了,一个愿望换一个条件,他们之间不就是交易?”
她敢肯定,好奇她们品行不适却没被上天降下罪责的仙神绝对不少,但听了她们是因为墨初吟的杏木雕坠上的中天之后绝对不会再问下一句,因为不需要了。
夏宛峙长出了一口气,道:“大概因为,我也……难以释怀……”
“现在难以释怀?还早呢!你又忘了,我们谈的是——项家。”
夏宛峙瞬间醒神,他这才明白,为何知道那件事之后,楚银霂的神色会如此凝重。
楚银霂继续解释:“你刚才也说了,‘道意每个生灵都不尽相同,因为哪怕以同样立场经历同样之事,不同生灵所感所悟也未必一致。’,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如果这么容易就能得到,项家何至于废了前两任少主?”
夏宛峙缓缓道:“他们并没有得到吻合的道意。”
至少并不足够,否则墨初吟何必送一份过去。
“项家那位天神项疏粼陷入昏迷,无法醒来,他们只能由他的经历推断其道意来历,几番筹谋。可今日之事,”楚银霂指了指那张捐布,道,“大约可以猜测,墨初吟其实很可能知道那人真正的道意,但是他不说。”
看着项家把自家前后三任少主往火坑里推!
——幸好天庭掌管刑罚的不是这两位,否则墨初吟怕不得冤死?有些事并非掌握了方法就能实现的,同样的话换个人说效果也未必相同,何况如此大的计划?再说,他说出来难道就不是看他们往火坑里跳了?而这次送礼那不是给项家解了燃眉之急,让他们对第三任少主的决议缓着来吗?
楚银霂说着,陷入了回忆。
“项重君是项家第一任少主,而少主之位,是为后来之事的补偿。项家用尽手段。第一任项家少主只到明虚境,第二任与项家彻底决裂,第三任不久前刚刚飞升。”
夏宛峙听着,心情有些复杂。
在他沉思间,一道金箭飞速而来,无视了重重阵法,转瞬间由天边、至眼前。
等他思考完毕,只见楚银霂已经收了第二支传讯金箭,正挑开封禁。
这一次封禁破开,金箭立刻在半空化为浩然堂皇、龙飞凤舞的三个字:
——你的药!
这三个字当真大气磅礴、气象万千,光凭字就透出了写字那位浓重而无以言说的深深怨念。
“这是……”夏宛峙目光有些惊疑不定。
楚银霂点点头:“我哥哥的字。”
“哦……”夏宛峙应了一声。
“哥哥的意思是,我需要的一味药成熟了,墨初吟这次出来便是为了此事。”楚银霂解释道。
“那……”
“这个之后再说,”楚银霂想了想,道,“我们接着说项家的事。”
夏宛峙:“……”
“说到哪儿了?啊,是墨初吟跟项重君的过节。”
夏宛峙:“……”
楚银霂浑然不觉哪里不对,她回忆道:“项重君当时仍是项家少主,项家家主项延质逼他……做了很过分的事,可是仍没有任何突破,项延质便找了几位仙神请教,到了墨初吟那儿……”
项家家主好声好气地请教,却换来墨初吟极尽讽刺的言辞:“项重君性格温和隐忍,擅归咎己身、从不怨天尤人,这一类道意根本不适合他,勉强而为,突破到明虚就是终点了。你们项家趁早换个少主算了,别耽误了项重君的资质。”
项延质气得七窍生烟,这可是他们整个家族特意按项疏粼的性格选的,等了那么多年才得到这么一个性情如此神似的,他居然说不合适?!若是不合适当初项疏粼是怎么修行至如此境界的?家主自然万分生气,回头便去找天帝告了他一状。
天帝听了十分感兴趣,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给墨初吟降了旨意:着令墨初吟负责项重君的提升事宜。墨初吟接旨接得干脆,没有半分不乐意,第二天就下凡,没到第三天,回头便仍给项家一个突破至明虚的少主。
当然,项重君已成的那份道意与心神的契合程度也让项家探出来确实并不合适。若想更进一步只有废除这份道意重新修行一途。
楚银霂以旁观者的身份将所见所闻一一陈述后,笑吟吟地看着夏宛峙:“明白了吧!”
夏宛峙沉重点头:“明白。”
项家要的道意只有一种,想也知道项重君会经历什么,墨初吟的手段怕是足够残忍,可那本是自家家主强求,以项重君的性格如何能怨恨他?这过节还真是不大不小。
“说起来项家刚飞升的这位少主还是项重君的儿子,你要不要也补上一份贺礼?”
夏宛峙僵住,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楚银霂叹息一声,十分有耐心地重复一遍。
“重君忍心让自己儿子走这条路?”
“不忍心又能怎样呢?他已经跟项家没有关系了啊。”
何况,项重君知不知道那是自己儿子还两说。一个认不出,另一个因为不被认出而不肯认,这是天庭禁忌之一:非当事人不能说的其中一类——心结,自认为的好意,很可能会毁了对方。一个人想要被另一个人认出的心愿,若从另一个人另一个渠道知道了他身份,这个愿望就永远无法实现。
不过她对天界之事有一千年空白,尚未补全,说不定解决了呢?
嗯,在了解之前,还要提醒宛峙,千万别说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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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分九天,地分九州。
凡间分人间界和修仙界,但并非明明白白在地域上的划分,修仙界隐在凡间九州之中,纵是天神,俯瞰九州也看不到那些所在,只有走到那处,才会发现别有洞天。
兖州丹宿城,便是那样的一个所在。
夏宛峙应楚银霂之托走近这个群山环绕、清幽空灵的城池时,只觉得其景、其境、其意,不输仙境。
但等他走进这座城池后,就只剩下两眼茫然。
左边老树盘根如深山古林,右边花团锦簇似春日园林,两边错落分布的六个传送台,前方青石古道是凡间常见的路。
——但其中场景半点都不常见!
右边的老树上盘了条筷子粗的的小蛇。
这么小是如何让夏宛峙第一眼便瞧见?
因为它色彩艳红、瑰丽如血玉,并不妖娆惑人,反而意外地透出一种宁静祥和。
在右边这万绿丛中,当真十分显眼。
“嘶,累死了,树枝借我盘一下。”
“前天刚睡醒心血来潮去捕猎,好容易捉到一只毛皮鲜亮的白狐,看着就觉得肉嫩,没想到刚要开吃居然来了个修仙者。”
“那个骗子大喊了一声‘妖孽看剑’然后一刀砍了我半节尾巴!嘶~疼死我了。”
“还好老子逃得快,可惜了那条白狐,看着就觉得鲜嫩可口。”
细看果然没了半节尾巴。身子跟伤口一样鲜艳丽红,夏宛峙险些没看出来。
大树摇了摇,淡淡的绿意飘出,飘落到伤口上,伤口快速结痂脱落。
前边一个衣冠楚楚的青年抱着另一个青年的大腿嚎啕大哭。
“过分!太过分了!呜!”
“老子天天守着的美味早餐今天居然有一只它产生灵智成妖了!这下整个族群不能吃了啊!”
“真是天要亡我,老子以后上哪找那么好吃的食物啊呜呜呜呜……”
那位被抱了大腿的青年脸上混合着快意和怅然,十分纠结。他仰天长叹:
“说起来你当年成妖,我也是这么个心情……”
“当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食物果然还是去聚灵轩吃的好,何苦自己辛苦寻觅。”
说完他挥了挥袖子,嗖的一下化为原形挣脱,张开翅膀滑到左方最远的的传送台上,重新化为人形的那一刻瞬间消失。
“……”
左边一簇簇花朵争奇斗妍,其中一树鲜花正缓缓绽放,开得柔软娇嫩。
“哎呀,我开花了,嘤~”
“秘卉大哥天天绕着我的花骨朵说等我开花了他要带领他几百号蜂兄弟来采我的蜜,绝不让隔壁那群蜂抢了先嘤~”
“他什么时候来?好害羞嘤~”
夏宛峙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了。
对照了心中记下的地图,夏宛峙一眼选定了右方居中那个传送台不假思索地匆忙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