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刘老板赵毅敏和老板娘凌莎为首的绥芬河秘密交通站的工作人员,不仅要为往返途经此处的同志准备好充足的服装和鞋帽,还要掩护同志们秘密出入国境,有时也需要和苏联交通站联系,双方通力合作。
能够保证红色交通线的畅通,传递火种,让他们感到十分自豪。
在北京,赵毅敏和凌莎的女儿凌楚回忆这段往事时,深有感触地说:“我父母在绥芬河交通站工作有一年多的时间,他们克服了很多的困难,甚至冒着生命危险,掩护和保护了多批在中苏边界秘密往返的同志们。”
中东铁路发生的往事早已渐行渐远,已被沧桑的岁月淹没。但凌楚却说:“有些事情是深深印在我父亲的脑海中的,他终生难忘。”
“1934年11月,我父亲赵毅敏出任****满洲省委组织部长,此时,他是在敌人的监狱里历经四年煎熬,刚出狱不久。由于在狱中长期遭受折磨和毒刑,他的身体虚弱不堪。他顾不上休息和康复,拖着瘦弱之躯,毅然从哈尔滨的满洲省委机关深入到珠河,亲自解决由于受****路线影响而导致的珠河县部分同志和赵尚志产生的矛盾问题。”
“接着我父亲在赵尚志担任司令的哈东支队担任政委,他和抗联战友们冒着零下40度的严寒,顶着刺骨的寒风和茫茫大雪,与日寇浴血奋战。”
“我父亲和赵尚志在战斗中结下了生死友谊。”
“1935年初,我父亲接到满洲省委通知,让他代表****满洲省委去莫斯科参加共产国际第七次代表大会。”
“当时要坐珠河通往哈尔滨的火车赶回满洲省委机关接受指示,交通员为父亲买了火车票,赵尚志立刻让出自己的战马还挑选了几匹快马送父亲和交通员赶赴珠河火车站。父亲上了火车,火车刚刚开动一两分钟就出现了惊险的一幕。由于叛徒告密,敌人将珠河火车站围得水泄不通,前来抓捕父亲。火车晚开几分钟,后果将不堪设想。”
“火车越开越快,父亲终于化险为夷。”
讲到这里,赵毅敏的女儿有些激动:“这是生死瞬间啊。几十年后父亲说到这点很感慨,这一两分钟就决定了我父亲的生和死,等于是死里逃生。我父亲是1935年初走中东铁路从哈尔滨出发,准备经过绥芬河到莫斯科。在绥芬河,他又经历了生死考验……”
赵毅敏到了绥芬河,五年后旧地重游,他凝望着风雪弥漫的小镇,那山坡上一处处简陋的平房,那一片片光秃秃的树木,在风雪笼罩中显得有些迷离和模糊,可是五年前他和妻子凌莎开设估衣店做交通站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
赵毅敏找到了交通站的同志,紧紧握手,倍感亲切。
此时交通站正在恢复重建,因为此前交通站由于叛徒告密而遭到了严重的破坏。交通站的临时负责人坚持要选派两名交通员掩护赵毅敏过境。深知交通站人员有限,赵毅敏对临时负责人说:“这里的环境我比较熟悉,谢谢你们,我看有一位交通员协助就可以了。”
此时,日本侵略者加强了对边境地区的封锁。深夜时,一位年轻的交通员带着赵毅敏悄悄上路。
迎着如刀片般刺脸的寒风,顶着鹅毛般飞舞的雪花,他们艰难地行走在一尺多厚的积雪中。好在赵毅敏曾有过多次在绥芬河掩护同志的经历,对在风雪交加中走夜路也并不陌生。可是,毕竟过去了五5年,已时过境迁,当年的岗哨是东北军阀属下的地方警察,如今变成了阴险残暴的日本鬼子和伪警察。各岗哨的位置已不再是当年的模样,国境线增加了许多新哨所。
由于在敌人监狱中遭受了长达四年的摧残和折磨,出狱后也没顾上适当的休息和补养,就立刻投入到紧张的工作和战斗中,此时,赵毅敏感到身体有些虚弱。
天蒙蒙亮时,赵毅敏已明显感到体力不支。凛冽的严寒,已让他瘦弱的身体瑟瑟发抖。在越来越厚已接近膝盖的积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让他的双腿发软,全身打晃,但是他依然咬紧牙关坚持着。年轻的交通员对赵毅敏说:“用不用歇一歇?”“不能休息,这时候休息不得!”赵毅敏凭已往的经验知道,此时若停下来,又冻又饿又晕已近极致,很可能就倒在雪地上起不来了。于是交通员回转身来等着赵毅敏跟上后,便搀扶着赵毅敏继续前行。
走出灰蒙蒙的树林,隐约看到前面是凸起的一片山岗。
此时,年轻的交通员眼眉和眼角都挂了一层湿漉漉的霜花,但红红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用手指了指对赵毅敏说:“快到了,坚持住呀!”
突然,响起了枪声,而且枪声越来越近,赵毅敏意识到,他们可能是被巡逻的敌人发现了。
交通员拼尽力气连拖带拽地将赵毅敏往山上带,赵毅敏气喘吁吁奋力往上爬,交通员用自己的身体做掩体保护着赵毅敏。一声刺耳的枪响,子弹击中了交通员的腿部,汩汩的鲜血在皑皑的白雪中洇化着,染红着,敌人的脚步声在逼近。在这危急的时刻,年轻的交通员强忍着剧痛,猛地用力一推,将赵毅敏从高高的山岗上推了下去。
滚落到岗底的赵毅敏看到山岗上的敌人已将交通员团团围住,却不敢向山岗下面开枪。他向前方的远处望去,看见苏联的哨兵正向他所在的方向跑来。原来一处山岗,是两国的分界。年轻的交通员在生死瞬间,猛地一推,让同志死里逃生,这是怎样的惊天地泣鬼神的英雄壮举啊!
由于革命需要,地下工作者都不用真名实姓,那位年轻的交通员叫什么自己都不知道,他被捕后又会怎么样?他为自己挡住了子弹,他的伤势会怎么样?赵毅敏的心被揪得像拧了劲一样疼,心如刀绞啊。
在苏联哨兵的帮助下,经过短暂的休息,赵毅敏乘坐西伯利亚大铁路的火车来到莫斯科。在共产国际第七次代表大会上,赵毅敏代表****满洲省委发出了“中国人民不愿做亡国奴”的最强音。他深刻揭露了日本侵略者在中国东北的残暴罪行,用实例和实据介绍了东北抗日联军在极其严酷的环境下英勇顽强抗击日寇的事迹,激发起世界革命党人对中国抗战的关注和支持。
回忆到此,在北京木樨地22号楼,赵毅敏生前居住的客厅里,凌楚已是潸然泪下,她深情地望着父亲和许多中央领导人的合影,颇有感慨地说:“父亲在漫长的革命生涯中,从事过很多工作。回忆历史时,他会说,他和母亲有过一年多在绥芬河做秘密交通员的经历,他感到很荣幸。他还幽默地说,很多交通员都是假扮夫妻,我们算是幸运了,是真夫妻风雨同舟。他还说隐蔽战线的同志默默无闻,他们实在了不起,他们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掩护和保护当年往返苏联的同志,是他们给了我们第二次生命啊。”
辞别了赵毅敏的女儿凌楚后,笔者又来到****中央党校原副校长龚育之的家。龚育之生前在家中接受采访时,曾对笔者说过,他的父亲,当年的“六大”代表龚饮冰,也有过隐蔽战线的经历。那时龚育之正患重病,此话题仅是提及并未多谈。
再度按响门铃,不胜感慨,回想龚育之在家抱病热心接待笔者,并为笔者给予支持和帮助的情景历历在目。可是五年前他已经病逝了。笔者在他的遗像前凝望,禁不住默哀致意。
龚育之夫人,北大资深教授,80岁的孙小礼热情地接待了笔者。
几年来,笔者和孙小礼教授一直有书信和电话联系,起因是她在清理龚育之的遗物时,发现龚育之存有笔者的名片,并在他的日记中记载了他接待笔者采访有关《红色之路》的事情,孙小礼还曾特意从北京给哈尔滨的笔者邮寄了三部龚育之的著作。
谈到隐蔽战线的往事,孙小礼教授说:“我是听育之告诉我,他的父亲龚饮冰参加党的‘六大’后,从莫斯科回国,是从绥芬河入境到哈尔滨,在哈尔滨就做过交通站工作,是为回国的‘六大’代表作掩护吧。”
“龚育之说过,1931年他父亲母亲带着他先到天津接着就到东北,在东北中东铁路沿线长春和哈尔滨的地下交通站工作,因为他父亲龚饮冰公开的身份是万源湘绣店老板,长春和哈尔滨都有分店。解放初,龚饮冰陪刘少奇视察时,刘少奇说过要到龚饮冰从前开的万源湘绣店去看一看,因为他从前用过这个交通站,印象很深。不知道刘少奇是去苏联还是从苏联回来,用过这个交通站。后来,从父亲龚饮冰回忆录看到,他说他在中东铁路沿线做交通站工作,曾经护送过很多我们的同志,从这里秘密去苏联学习或是开会。”
龚饮冰当年做地下交通工作公开的身份是万源湘绣店老板,另一个公开身份是佛教徒。
前些年有人发现了龚饮冰拍摄的佛教徒照片,经有关部门辗转交给了龚育之。当孙小礼教授将这张珍贵的照片拿给笔者时,笔者看到照片中的龚饮冰留着光头,披着一袭袈裟,戴着佛珠,一副虔诚的佛教徒形象。照片拍于何时何处已无从考察,也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从这张已经泛黄年代久远真真切切的佛教徒照片,可以折射出当年隐蔽战线的斗争是多么复杂。为了在险象环生的环境下和敌人斗智斗勇保护自己保护组织,隐蔽战线的同志们不得已用各种社会身份作掩护,与敌人周旋。他们真是历尽艰辛。
2012年10月中旬,笔者登上了北京香山。
此时正是观赏香山红叶最美的时节。放眼望去,满山遍野,重重叠叠,红叶似火,美不胜收。
中国人很看重红色,红色会使人感到喜庆和振奋,红色也会让人引发许多联想,红色的庄重和壮观也浸润在国旗和烈士的鲜血里。
笔者想到了凄风苦雨的旧中国,那些革命先驱对世界上诞生的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充满了向往,如同朝圣一样踏上红色之路,去追寻梦想,去撷取火种,万里之遥,义无反顾。
在他们的背后,有众多隐蔽战线的同志们冒着生命危险倾力保护。隐蔽战线的同志们如一片片叶子,映衬着梦想的花朵别样红。
隐蔽战线是看不见的战线,是秘而不宣的。有些真相因秘而不宣、年代久远早已隐藏和湮灭在岁月的沧桑中。尽管笔者四处挖掘,深入寻访,尽力将其中一些人和事真实地再现出来,可这也只是隐蔽战线其中的局部和片段而已。
笔者相信,总有一种感动是永恒的。隐蔽战线的革命者们所构筑的信仰、人格和精神,不论岁月怎样改变,都能超越时空永远感动我们。
望着满山遍野在风中摇曳如火如荼的红叶,笔者情不自禁地想到,这秋天中的红叶不也正是当年隐蔽战线革命者形象的化身吗?
于是,笔者想到了关于赞美叶子的诗句:
晓来谁染霜林醉,霜叶红于二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