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扣》，老片子。就像《霸王别姬》一样，让人心疼。从堆砌的文字和层叠的书卷中抬起头，看一眼张国荣。那流转妩媚的眼神，以为是前朝落寞的歌者，空旷的舞台上，只有他一个人。也许还有的，就是那窈窕的情思。你不懂如花，也不懂十二少，于是才会觉得那片土地无比荒芜。
阴天，细雨。杭州的夏竟来得迷离。这城市的每一点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在夏雨的绵绵里找到了记忆。孤独，不是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而是明明有人和你在一起，却依旧。惆怅，也不在书本里写得分明，就是偶然望见一个身影，如此熟悉，却不似从前。我喜欢校园里的海棠，极至的烂漫，如同生命，奔放不羁。可当你站定在前，却依稀觉得，里面隐隐透着死亡。很久不读诗词，尤其是宋词。小学的时候，最爱宋词，不爱唐诗。于是就拿来背，背着背着，仿佛就能嗅到那楼阁的飞檐上淡淡的香气，还有红袖拂过的丝丝缕缕。
不读诗词，却仍喜欢带着古意看这个城市。你熟悉的、不熟悉的，疏远的、亲近的。杭州，就是一处湖水、一盏茶、一柱熏香。呆得久了，再豪爽也会渐渐懂得迷茫和惆怅。我喜欢宁静，也喜欢分享快乐。傻的时候很快乐，偶尔聪明就体会到了痛苦。我喜欢北京街头的吉他，那点酸痛的滋味，非要北京的吉他手才唱得出来。我喜欢啤酒，不知道怎么面对现实的时候，睡不着，死不了，有啤酒就有希望。捧着喝，别人知道的、不知道的，都藏在酒里，这是你的酒，只属于你一个人。哪怕有人陪你喝，他也不懂得你喝的是哪种心绪。
喜欢颓废的日子，就像喜欢勤奋的日子一样。张国荣的戏份，美就美在颓废，就是那种在沉醉到极点的时候，将欲望和绝望混杂一处，然后用绝美的眼神祭奠。蝶衣，就是这样。天气阴沉，路上行人稀。一个人走，不打伞。小的时候几乎没淋过雨，没吵过架，没逃过学，只做“好孩子”该做的事情。很安全，却不快乐。旅游，就是一种释放。不逛商店、不喜欢买衣服，不会也不想。很多事情，知道应该做，却不想做。自己，在这个时候就是自己，只有自己，世界似乎很小。
校园很美，很好。我在这里听过鸟鸣、犬吠，也伴着夜晚遥远的琴声，睡觉。我在这里一个人走路的时候，享受所有的宁静和寂寞，也享受每一点时间流走生命流逝的滋味。我在这里为着理想做事情的时候，欣慰而快乐。我在一个飘雨的清晨一个人走在路上，一只白鸥优美地飞过，我觉得自己走在画中，成了诗的一个字、一个段落。
很少看电影，每一次看都沉浸其中难以自拔。矫情。很少听歌，每一次听都能想出千种感觉，适合的不适合的，描述那段生命。很少放肆地生活，把内心最繁复的东西释放。只有读书，也只有读书的时候，你会忘记自己，忘记周遭。小的时候，喜欢一个人靠在床边，捧读。书和你，没有距离，没有隔阂。哪怕是读鲁迅的文字，也爱得发狂。模仿着写，写死亡，写落寞，写绝望。最后被老师见了，批评了一通，大概说的是思想不够积极。思想，其实是最麻烦的东西。越追求深刻，离刻薄就越近，离现实就越远。不读小说，因为怕和现实混淆，怕绝望。很多时候，不知道最好，知道了才觉得可怕。
爱和被爱，总是挣扎。人也好，事也好，皆然。爱与伤，文学与艺术的主角，现实生活的常态。你越躲越躲不开，最后连你渴望的最简单的快乐也荡然无存。有人希望安静，喜欢自己呆着；有人希望相融，喜欢和自然呆着；有人希望交流，和别人呆着。你总是奢求不来。中国人讲缘分，讲命运，讲那些无形的自我与天的大化交融。可是现实总是无奈。无奈，是你想留他想走，是他留下你担忧，是未来不定的消瘦，也是很多种新愁和旧愁。歌词写尽了，大概也不过如此。体会到一些细腻的东西，那种绝望和期待死的滋味，其实就那么一天，你就全知道了。
死亡，不敢谈论。中国人敬死怕死。轮回和阴阳写在哲学里就惹人思考，在现实世界却总是充满了泪水。刚进大学的时候，擦肩而过。但是我清晰地记得，那个瞬间，眼前的画面。爸爸帮我推着单车带我逛公园、妈妈坐在床边整理衣服捋着毛线、阳光和蓝天，你的同学和一两位熟悉的老师，你的老友……就是那么一瞬间，你知道了。
从前，从前一去不返。记忆在抵抗，可是记忆永远无法逆转。
你站在一条街角，抬头望天，很像故乡的天，好像又到了放学之后回家吃饭的时间。你的目光偶然掠过一个陌生人，很熟悉，却想不起。你在窗口伫立，楼下奔过的孩童，仿佛有什么的影子，你想起童年的日子，其实就在眼前。可是，从前，一去不返。
是啊，回不去了……
（2011.4.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