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花瓣飘零的日子,南飞的大雁阿秀把雯的遭遇告诉了在路途上流浪的阿泰和老祖母。
岫玉在哪里?祖母和阿泰跋山涉水,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寻到皇宫里找到那件窑变釉瓷。祖母和阿泰望着冰冷的瓷器哭得伤心欲绝。阿泰哭得不能自已,不小心打碎了那件斑斓魅惑,流光溢彩的窑变釉瓷。锋利的瓷片划伤了阿泰,也把蜗壳砸出个大大的破洞。
咦?阿泰只从底款的碎片旁发现了岫玉空空的蜗壳。
岫玉不知去向?这一刻,阿泰的眼泪喷涌而出。
回到青花镇,阿泰每天抱着碎片痛不欲生。
又该到妖精洗头发的日子了。
阿泰背着有着破洞的蜗壳赶往彩虹桥的路上。
冷飕飕的夜风灌进阿泰的身体里,阿泰打了个冷颤。
“阿泰——阿泰——”正当阿泰转身时,却吃惊地发现喊他的竟是不远处栏杆上的岫玉。
哦!哦!我没有做梦吧?岫玉亦如当初美丽,背着珍珠般粉莹莹的蜗壳,黑亮的眼睛眨动。
“这些年你都去哪里?我和祖母找你好辛苦啊!”
“那年瓷窑之事,多蒙火神相救……”岫玉诉说着。
“我们只找到款底你的蜗壳,以为今生不能……”
天上不知年。岫玉被火神阿童带回火神殿里,她睁开惺忪的眼睛,蒙胧中望着须发皆朱红色的火神,她好像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突然明白了一切。火神用粉色月光珠为岫玉重造了蜗壳。当岫玉回到青花镇的彩虹桥正好是一百年。
那一夜,彩虹桥上,岫玉、阿泰、祖母都许下了自己的愿望。
五
好多天里阿泰脑袋里胀胀地,有时候肿胀得像一枚透亮的果子。睡梦里火神阿童找到他。狡黠地一笑,火神阿童摊开手掌,手心里一枚光彩熠熠的珍珠。
喏,一枚珍珠?
嗯啊,这是你思念的蚌壳里孕育的珍珠。思念的蚌壳会像花豆荚成熟般炸落,结一枚珍珠啊。思念的茎蔓是用你的泪水浇灌,爱的光芒照亮,才会结一枚珍珠呢!
哦!阿泰羞涩地笑笑,缩着脑袋。
火神阿童用那枚珍珠修补了阿童背上破裂的大洞。
哦!这不是梦吧?
阿泰被莴苣叶尖上的露珠吻醒,伸出冰凉的脖子,晃了晃阳光照亮的蜗壳。
六岫玉想起以前经历过的事情,她感觉前世今生,恍然若梦。
那个梦该叫:花野昼梦吧?
又过了一百年吧。
每到萤火虫飞舞的夏夜,镇子里的孩子们疯跑在米家瓷窑作坊前的蛇床草丛里扑萤火虫。“莫往草深处踩,小心长虫(蛇)。”大人们总追在后面喊。据说有孩子在草丛里捡到了一个古老的红木匣子,匣子里发现了两枚珍珠样的蜗牛。
好多时候,镇子里的人都会在米家瓷坊看见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婆婆,一个俊俏女孩和清秀的男孩。
萤火虫围绕作坊漫天飞舞,作坊内橘黄色的灯笼朦胧,老婆婆坐在陶案前拉胚,女孩在素胚上勾勒青花,男孩劈松柴烧瓷。蛇床花一丛丛开满了作坊四周,像一片馨香的梦。
银河横渡,流星划过,米家瓷窑就松烟升腾,瓷窑的红焰烧红天际。
米家瓷窑又重新烧瓷了。
他们从哪里来?青花镇没有人知道。
(选自《2011年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获奖作品集》,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2011年11月版)
时空直通电话
范锡林
南大街上新开了一家电话公司,地方不大,挂出的招牌口气可大了——“时空直通电话服务公司”。
说是公司,里面只有一个人,戴眼镜,白白净净,瘦瘦的,看不出到底多大年纪,模样儿挺像中学教师。他就是这个公司的老板,又是这个公司的服务生。
桌子上摆着一台像是古董店里的那种老式涂彩色珐琅的电话机,这就是这家公司唯一的电话机,也就是说,所谓时空直通,就是用它来直通的了。
在那迎面的墙上,还有一个广告牌,用老大的字醒目地写着:“想给二十年后的自己提一个问题吗?快来打时空直通电话吧!这样的一次机会,不可复得,你千万别错过!”
这么一个古怪精灵的新鲜东西,年纪大一点的人当然不以为然,丝毫也不感兴趣;而年纪轻轻的,尤其是那些好奇心特重的孩子们,则无不跃跃欲试,想去探个究竟。
头一个走进这电话公司的是贝贝,他背着书包,准备上学,但经不住这新鲜玩意儿的诱惑,便拐进来了。
“老板,这直通电话怎么个打法?”贝贝问。
老板指着墙上的那个广告牌,笑容可掬地问道:“你能读懂那几句话吗?”
“能,我今年读五年级了。”
“不,你还没全懂,让我给你解释一下。”老板指点着那些字说:“第一,你打电话,是打给二十年后的你自己;第二,你给二十年后的你自己打电话时,只能问一个问题;第三,你只有一次机会,也就是说,你今天打了,以后就不能再来打了。现在你明白了吗?”
贝贝点点头:“明白了,明白了。”
“本来,每一个来打这个电话的人,我要收成本费十元,因为你是本公司开张的头一位顾客,所以就特别优惠,给你免费了,不收你钱。好了,你现在可以打了。”
贝贝拿起电话机,就听到那电话机里嘀嘀嘀响了几下,便有人说话了:“喂?”
贝贝一时还没想好该说些什么,便顺口问道:“你是谁呀?”
那边回答:“我是贝贝呀,请问,你找谁呀?”
贝贝回答:“我找的就是你呀,你现在在哪里?”
“吧嗒”一声响,电话断了,没有声音了。
贝贝惊讶地问:“咦,怎么回事?怎么他还没有回答呢,这电话就断了?”
那老板笑嘻嘻地说:“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你只能问一个问题,刚才你已经问了你是谁呀,所以,你再问第二个问题时,这电话就会自动挂断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能让我再打一次吗?”贝贝意犹未尽,便央求道,“我给钱。”
老板摇摇头:“对不起,不能了,你只有一次机会,用过了这一次机会,你就是给再多的钱,这电话也打不通了。”
没办法,贝贝只好作罢,好在是免费的,贝贝也不很在意。
跟在贝贝后面进来的是吉吉,他比贝贝大几岁,他毫不犹豫地交了十元钱,然后拿起了电话。
他可比贝贝聪明多了,已经想好了该怎么问他最想问的那一个问题了:“吉吉,我想问一下,你现在在哪里?”
只听到那边传来一个声音,回答:“我在医院里,喂,你是谁呀?”
“我就是你呀,你在医院里干啥呢?”
“吧嗒”一声,电话断了。因为,这是吉吉问的第二个问题了。
二十年后的自己,是在医院里!
这可让吉吉伤透了脑筋,自己在医院里,到底是一位医生呢,还是一位病人,如果是病人,那么又是生的什么病?当然,也有可能是去看望某一位亲友……脑袋想得发涨,也想不出个究竟来。吉吉想,凭着自己老爸当局长,估计自己到那时候当个医生是没问题的吧,说不定已经当上院长了呢。
这么一想,他倒有些欣欣然了。
在吉吉后面进来的是青青,他比吉吉又大了几岁,可是个毛头小伙子了。
他付了钱,拿起电话机,以尽可能亲切、温和的语气问道:“青青啊,我想问一下,你老婆叫什么名字?”
因为,这就是他想知道的事情了。
“我老婆,叫张——咦,你是谁啊,干吗问我老婆的名字?”那边的情绪一下子变得恼火起来了。
“我……我就是你呀。”青青赶紧解释道。
谁知这一解释,更糟了。
“什么你就是我?废话!”
“吧嗒”电话断了,这一回,没等青青提第二个问题,那边已经气呼呼地把电话撂了。
按照这时空直通电话只能打一次、提一个问题的规则,青青也只好叹口气,放下电话,走了。
不过,青青总知道了,自己二十年后,是有老婆的,她姓张。
于是,青青便扳起指头,算计着自己认识的女孩子中有几个姓张的,但扳出来的那几个都不是自己喜欢的,这倒让他有些郁闷。但再一想,也许自己将来那个姓张的老婆是以后认识的,反正自己肯定是会有老婆的,这就够了。
接下来,又进来一个,是个小胖子,手里还拿着蛋筒冰激凌。
他叫团团,来不及擦干净嘴巴,他拿起电话就问了:“团团,我想知道,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啊?”
那边一个嗡嗡的声音回答了:“做什么工作,我现在开公司,做总经理呗。”
“哇,做总经理,开公司,那真是太好了。”
团团听了,不禁心花怒放。忍不住一口气问道:“那你现在一定很有钱吧?你的公司是做什么生意的?你公司在什么地方?”
“嘟、嘟、嘟。”电话机早就断了,因为,这些问题已经属于第二、第三、第四个问题了。
但不管怎样,团团走出去时,可是昂首挺胸、手舞足蹈,似乎他现在就已经是一位大公司的总经理了。
现在,又进来一个,是个小女生。
她叫恬恬,身穿蓝白色的校服,短发,清秀白净,她拿起电话,问的问题是:“恬恬,请你告诉我,你妈妈现在一切都好吗?”
那边一个甜美的声音回答说:“我妈妈?她挺好的,一切都好。咦,请问你是谁呀?”
“谢谢,谢谢你了!”恬恬心满意足地把电话撂了,因为,她已经得到她最希望听到的答案了。
就这样,一连几天,有好多人都来打了这个电话。
但大多数人打了之后,都抱怨说,这个时空直通电话没劲,没劲透了,因为只准问一个问题,能问出个什么名堂来?
更有些人甚至愤愤地说,这时空直通电话压根儿就是骗人的,那个戴眼镜的老板是个骗子。
所以,没几天,这个时空直通电话公司就开不下去了,就只好关门大吉了。
那个戴眼镜的老板呢,就像当初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一样,不知到哪里去了。
时间过得真快,眨眼工夫,二十年就过去了。
这一天,贝贝正在上班,他现在是一位公司的白领,桌子上的电话响了,他拿起电话:“喂?”
“你是谁呀?”话筒里传来一个似乎很熟悉,但听上去很遥远的声音。
贝贝感到诧异,但出于职业修养,仍很温和有礼貌地答道:“我是贝贝呀,请问你找谁呀?”
“我找的就是你呀,你现在在哪里?”
贝贝正要回答,“吧嗒”一声,电话断了,没有声音了,贝贝看了一下来电显示,奇怪的是,那上面居然一片空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电话是谁打的?
贝贝寻思了一会儿,不得其解,也就不去想了。
因为,类似这样打错了电话,找错了人,并不希奇。电话系统故障,更是司空见惯的事,而且贝贝早已把他二十年前自己打过的那个直通电话忘记了,忘得干干净净。所以,他继续做他该做的事。
此刻,正在医院值班的吉吉的手机也响了。
吉吉打开手机,只听到:“吉吉,我想问一下,你现在在哪里?”
这是哪位朋友打来的电话?听上去挺耳熟的,那口气也挺亲切的,于是,吉吉答道:“我在医院里,喂,你是谁呀?”
“我就是你呀,你在医院里干啥呢?”
什么“我就是你呀?”这话怎么听上去这么别扭?
可是没等吉吉再开口,便听得手机里“吧嗒”一声,已经挂断了。
吉吉拿着手机,愣了半天,突然脑子里一闪亮,他想起来了,这正是二十年前的自己,给二十年后的自己打的那个电话呀!
不错,现在吉吉是在医院里,不过,遗憾的是,他并没当上医生,更没当上院长。
自从他老爸那一年被撤职查办之后,他家里从此一蹶不振,而他当时满以为有当局长的老爸做靠山,自己用不着好好读书,所以成绩一塌糊涂,现在在医院的传达室值班。
“我在医院里。”现在看来,二十年前的那个直通电话并没有骗人!
“嘟、嘟、嘟。”这是青青家里的电话响了。
正在一个人喝着闷酒的青青,赶紧拿起电话,只听得一个怪腻腻的声音:“青青啊,我想问一下,你老婆叫什么名字?”
“我老婆,叫张……”
青青脱口而出,但一想,不对头,这是什么人?便反问道:“咦,你是谁呀,干吗问我老婆的名字?”
那边的回答是:“我……我就是你呀!”
这可让青青火冒三丈,他气不打一处来,吼道:“什么你就是我,废话!”
说完此话,随即“吧嗒”一下,使劲地将电话撂了。
撂下电话后,青青的气尚未消,像头暴怒的狼一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突然,脑袋里嗡地一响,他想起来了,这个电话不正是自己二十年前打来的吗?
青青沮丧地瘫坐在沙发上,这个该死的电话!
想当初,青青与一位姓王的女同学相恋相知了好几年,可是,毕业后,有人给他介绍了另一位女孩,那女孩的父亲是做房地产生意的,可有钱了,那女孩就姓张。
于是,青青想起了那个电话,他的老婆应该是姓张的,既然如此,他就狠狠心与姓王的女友分了手,然后,心安理得地与姓张的结了婚。
可是,结婚后,他老婆仗着娘家钱多,盛气凌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两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弄得青青整日像在火炉上烤,油锅里煎一样难受。
难怪,他刚才接到了这个电话,问他老婆姓啥时,他会有那么大的火,实在是因为他对这个姓张的老婆已憋了一肚子的气,已经快要炸了!
青青现在苦苦地琢磨着一个问题,如果没有二十年前的那个电话,当初面对那两个女孩时,他最终会选择哪一个呢?
现在,轮到团团的手机响了。
团团正拎着皮包,气喘吁吁地在大街上走着,一听手机响,赶紧打开,只听得手机里问:“团团,我想知道,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啊?”
这是谁啊,问这干啥?而且声音听上去怪熟的,团团没好气地回答:“什么工作,我现在开公司,做总经理呗!”
那边欢天喜地地说道:“哇,做总经理,开公司,那真是太好了!”
“吧嗒”电话断了。
团团关上手机,嘟哝道:“好?好什么呀,我开的是皮包公司,做的是光杆总经理!”
说着,团团继续匆匆地走着,走着走着,突然,他站住了,脸上显出惊骇的神色,因为,他想起来了,刚才打这个电话的,正是二十年前的自己啊!
二十年了,团团一直没有忘记这个电话。
正因为他一直记着这个电话里的话,相信这个电话里的话,所以,他毕业后,曾经有当老师、当公务员的机会,可是他都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而是选择了去做生意,开公司。因为那个电话告诉他,二十年后的他是一个公司的总经理嘛!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团团的生意做得很糟很臭,这一路走来,都是赔、赔、赔,亏、亏、亏。刚开始,他的公司还有两间办公室,三五个员工呢。到现在,他的公司整个儿全装在他手里拎着的旧皮包里了,他也成了一个光杆总经理了。
所以,今天当他又一次想起了这个电话时,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不过,团团只站在那儿皱着眉头郁闷了几分钟,他又拎着旧皮包,依然匆匆地走向前去了。
因为,团团相信,只要继续努力,说不定将来有一天,他会拥有一家真正的公司,成为一个真正的总经理的。
“嘟、嘟、嘟——”这是恬恬家客厅里的电话响了。
“恬恬,有电话!”正在厨房里忙着烧饭的妈妈催促道。
“知道了,我来接。”
恬恬赶紧放下手里的杂志,拿起了电话,只听得一个细柔的声音,带着些急切地问道:“恬恬,请你告诉我,你妈妈现在一切都好吗?”
恬恬回答:“我妈妈?她挺好的,一切都好。请问,你是谁呀?”奇怪的是,那边没有回答,倒是连声说:“谢谢,谢谢你了。”
然后,电话就断了。
“恬恬,是谁的电话?”妈妈端着热腾腾的糖醋鱼出来,问道。
“不知道,大概是哪一个熟人朋友吧,她问你好呢。”
“真得好好谢谢他们,这么些年来总是关心着我们。”妈妈感慨地念叨着。
至于这个电话到底是谁打来的,恬恬也没有去细想,因为这样的问候电话并不稀奇,经常会有的。
二十年前,恬恬的妈妈得了重病,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医生们束手无策,家里的人也都绝望了。可是恬恬却不肯放弃,她天天一放学就陪在妈妈的身边,呼唤着妈妈能够醒来。
尤其是当她在那个直通电话里,听到二十年后妈妈一切都还是好好的,她就更有信心了。
于是,在她的精心照料和不懈地呼唤下,奇迹发生了,妈妈在一年之后,慢慢地苏醒过来,后来竟然康复了。
就这样,二十年前打过那个“时空直通电话”的人,有的,早已把这事忘了,有的则时时还会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