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国懋下了车,走到车后查看,却发现后备箱关得好好的。他正想对柏皓霖说话,只听车子轮胎发出拔尖的加速的声音,等他明白了这是柏皓霖的诡计,柏皓霖却已经开着载有李鹰的车子绝尘而去,看着红色的车灯消失在夜幕之中,范国懋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这次与柏皓霖的合作让他看到了一个犯罪天才的降生!
——柏皓霖利用了赵朝德和徐强为亲人报仇心切的心理,主动联系了他们,当然了,他联系他们的时候,他用的是一次性使用的手机和变声器以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虽然范国懋不知道他是如何说服两人为他卖命,但这样的计划,连他这个老到的杀手也想不出。
有了赵朝德和徐强这两个先头兵,柏皓霖根本不用出面,他用假名注册了一个空头的煤矿厂,再找人做了一个与之有关的网页,里面所有的资料、信息都看起来非常真实可靠,然后他以煤矿主的名义买通了李鹰的秘书,让他安排了与李鹰的见面。
掳走李鹰如此危险的事,柏皓霖自然不会亲自出马。待赵朝德和徐强顺利完成了计划,他和范国懋则在前往北郊工厂的必经之路上设了临检,等待猎物自己送上门来!
当然了,柏皓霖依靠在警署的人缘,以自己的车送到了修车厂,想暂借警车的要求马上就被批准了,警服则是范国懋刚到警署时发的,虽与交通管理部的警服不同,但穿上在警用品专卖店买的荧光服后也可以鱼目混珠。
这都是柏皓霖在幕后操控,他所做的一切却没有留下丝毫与他本人有关的蛛丝马迹!甚至连范国懋这个经验老到的连环杀手也中了他的计!
柏皓霖似乎有一种能力,他会把他周围的一切都变成可以利用的棋子,自己则坐在棋盘后面,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他比范国懋更加聪明,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更加危险!
“哈哈!咳咳!”范国懋笑得喘不过气来,他弓着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哇——”一口鲜血从他的口腔中吐出,他的身子好似被抽空了一般,竟不支倒地。
范国懋躺在冰冷的柏油路上,看着满天的繁星,重重地呼吸着,虽然每吸一口气,冲入鼻腔的都是浓呛的血腥味,但他脸上依旧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柏皓霖将安全带扣紧,车里的警鸣声顿时销声匿迹,除了车子开动的声音外,四周静如死地。
柏皓霖驶向平虎山国家森林公园,是的,他的目的地就是李望龙杀害了十一个小孩子的那间小木屋,他觉得只有那个地方才最适合做李鹰的审判庭!
和第一次到这里时一样,万籁寂静,惨淡的月光洒向森林,将一切都映照在昏暗的视线中。柏皓霖将车缓缓驶到木屋外的平地,扛着李鹰走进那间充斥着罪恶的木屋。
木屋外围的黄色警戒线已经散落在地,栅栏上堆积了不少落叶,看得出在风波平息后这里也依然无人进出。
柏皓霖打开了木屋里的灯,橘黄色的灯光映照着屋中的一切,屋里物件的摆设和以前一样,即使李望龙被杀死在他罪恶的发源地,木屋依旧保持着原有的风格——沾血的十字架、面容狰狞的黑山羊的头颅以及墙上的血字,仿佛这木屋就是为此而生。
柏皓霖将李鹰绑在十字架上,却没有急着叫醒他,而是死死地盯着李鹰肥硕的脸和粗大的脖子,对如何处置他,柏皓霖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
杀了他!他犯下了太多不可饶恕的罪!虽然柏皓霖清楚,没有了李鹰,这个世界也不见得就能马上变美好,可他依然无法原谅他所犯下的罪孽!
可是真的要那么做吗?真的亲手杀了他?真的体会鲜血飞溅在身上那种炽热的感觉?真的要嗅到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
柏皓霖不想这么做!对内心深处强烈欲望的抵抗不是出于良心,而是他不想变成范国懋那样行尸走肉的嗜血魔!他非常清楚,一旦选择这条不归路,就只能身陷伏魔殿下的黑暗深渊,不能自拔!
柏皓霖吸了口气,打定主意:
只要问到自己想知道的一切就放了他。经过这番恐吓,就算他不会马上悔改,也会收敛一些吧?
柏皓霖拿出准备好的滑雪面罩套在脸上,使劲拍打着李鹰的脸,将他打醒。
李鹰昏昏沉沉的,他在迷迷糊糊间看到前方有一个好似电视里才会出现的恐怖分子模样的人,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精神为之一振,额头、掌心都沁出汗珠。
“你、你是谁!”他试图挣扎,可是他的手脚都被绑得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
“你老实地回答我的问题!”柏皓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凶狠。
“你、你说。”李鹰不知道对方有何目的,战战兢兢地说。
“朱院长的小儿子是不是你派人杀的?”为了隐藏自己真正想知道的问题,柏皓霖先问一些与他本身无关的事。
“不!朱院长的儿子不是我杀的!”李鹰斩钉截铁地回答。
李鹰的声音洪亮,可是却故意重复了柏皓霖的话,这其实是对自己所说的话极不自信,又想极力隐瞒的表现,即是他在说谎!
“白虎警署的警长彭涛是你杀的吗?”柏皓霖又问。
“不!绝对不是!”
“七年前被杀死在家中的柏法官是不是你找人做的?”柏皓霖紧盯着李鹰。
“没有!”李鹰再一次否认。
他回答这个问题时的表情与刚刚回答彭涛时一样,难道他真不是七年前杀害父亲的凶手?
柏皓霖不敢相信,他再一次盘问:“说谎!这三宗命案都是你派人做的!”他说着一把卡住李鹰的喉咙,“我早就已经知道了真相,若你敢骗我,我现在就杀了你!”
也许是死亡的恐惧超越了李鹰心中的底线,他涨红了脸,艰难地说:“彭、彭涛和柏法、法官真不是我找人干掉的。”
“哼,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柏皓霖加重了力道。
“是、是真的!”李鹰脸上被憋成了紫红色,额上青筋暴起,从牙缝里挤出话,“七、七年前柏法官死的时候我还只是、只是财政部副部长,跟他根本、根本没有利益冲突。”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历,但李鹰敏锐的政治嗅觉告诉他对方对柏法官的死格外上心,“可是,可是我听到了,一些传闻。”
“说!”
“有人、有人说柏法官手中掌握、掌握了一份会给政界带来暴风雨的重要、重要证据,所以、所以才会死于非命。”
李鹰在说话的时候,脉搏没有变化,表明他没有说谎。
柏皓霖记得很清楚,父亲并没有留下一份这样的东西,自己也没有听他和母亲提起过。柏皓霖目前虽无从判断这个消息的可靠性,不过通过他与何文泽追查案件,何文泽被杀,他却相安无事来看,对方是有意留下他的性命。可是李鹰却不像参与了当年案件,也就是说彭涛不仅听命于李鹰,还听命于当年杀害父亲的幕后黑手!
只可惜彭涛已死,当年的真相,柏皓霖已不得而知。
“那么朱院长的小儿子是你派人杀害的咯?朱院长也因为备受打击,只得辞去了最高法院院长一职,这些难道是假?”为了再次确认李鹰是否隐瞒了什么,柏皓霖又厉声喝道。
“不、不是!那是我的政敌散布的谣言,朱院长是因为健康原因才辞职的!”李鹰虽极力否认,瞳孔中却闪过一丝惊恐之色,柏皓霖也明显感觉到他的脉搏加快了不少。他会说谎,可他的生理反应却不会,由此看来对于父亲的死,李鹰的确毫不知情。
“健康原因?”柏皓霖冷哼道,“难道不是你为了堵住她的嘴,才找人杀了她的小儿子以敲山震虎?”
“我虽谈不上是一个好官,但也绝不是那种大奸大恶之人!”李鹰表现出了政客独特的口才,“我知道你调查过我,我也不想瞒你。我只是,只是拿了点跑路费,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而已。政绩上,我虽谈不上有功,但也没犯什么大错,无非就是比平常人吃好点,住好点而已,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好处,现在儿子被杀,老婆也疯了。你只看到我表面的风光,其实内心彷徨失措,只有趁现在给自己以后留点积蓄,我做那么多事只是希望家人能过得好点。”李鹰说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开始打亲情牌了。
若是不知道李望龙用极其残忍的手法杀害了十名天真无邪的孩子;若是不知道李鹰为了掩盖儿子的犯罪事实,杀掉了原本被成功解救出来的小昱,并将李望龙所犯下的罪全推在他人身上;若是不知道李鹰指使彭涛、徐东平杀了何文泽,柏皓霖肯定会被李鹰精湛的演技欺骗,以为他也只是身不由己。
只可惜柏皓霖早已见识过李鹰的手段,他的这番自我辩护更令柏皓霖对他憎恶到了极致。
“为了家人?这就是你的回答了?”他的声音阴冷绝不比屋外的寒风温暖多少。
李鹰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对劲,也不知应该如何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为了你的家人能够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你只得与医药公司相互勾结,将不合格的药品投放市场,让别的家庭为你的家庭幸福付出代价?为了你的儿子拥有丰富的物质和精神生活,你只得提供给他优良的生活、学习环境,并且纵容他极其残忍、无道地结束一条条鲜活的小生命?为了你的爱子逃脱法律的制裁,你只得买通警方,杀死了另一个原本已经逃出魔掌的小男孩、只得让别人的父母承受原本应该是你承受的痛苦?为了你家庭的幸福美满,你只得杀害了一名警察?”柏皓霖一串连珠炮似的发问,逼得李鹰颤抖不已。
“你,你怎么知道这些?”他突然想到什么,“龙儿说过有一个人曾和那个叫何文泽的小警察一起抓住他,可是彭涛却说没有找到此人,当时事情被压下来了,我也没理会了。难道,难道那人,那人就是……”
“不错,是我。”柏皓霖说着取下了面罩,直勾勾地盯着李鹰,那凌厉的眼神几乎要将他的身心刺穿。
“你、你——”李鹰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已来不及细想为什么彭涛极力隐瞒了此人的存在,他只知道柏皓霖露出真容其实已经不打算放过他了!
“你想知道你那宝贝儿子是谁杀的吗?”柏皓霖拿出手机,准备将李望龙死时的照片给李鹰鉴赏。
“是你!”李鹰已从柏皓霖的语气中听出了端倪,他厉声吼道,他忘了自己被绑在十字架上,身子用力往前倾,双手也紧握成拳,一副想将柏皓霖生吞的模样。
“答错了。”柏皓霖将彭涛杀死李望龙时自己躲在暗处偷拍的照片给他看,“杀死他的是他自己,不,应该说是他自己的罪。”
看着一张张儿子被杀经过的照片,李鹰的胸口剧烈喘伏,似乎想将这里的空气全都吸进肚子里再化为悲愤的火焰喷出。
“还有一些你可能看过的照片。”柏皓霖将照片往前翻,将那些惨烈的照片一张张缓慢地在李鹰眼前显现,“你也为人父母,如果躺在里面的是你的孩子,你会作何感想?”他将画面定格在密牢里满是孩童可怖尸体的那一张。
李鹰别过头,做干呕状。
“好好看着!”柏皓霖狠狠地捏住李鹰的下巴,逼他直视那些惨死的孩子,“这就是你用尽一切办法,甚至不惜杀人来保护的儿子——一个根本不应该存在于世的人渣!”
“我真不知道他会……”李鹰的声音小了很多。
“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吗?”柏皓霖高声质问,“好吧,就算你不知道!那百纳川的药有问题你不知道吗?将赵刚撞死后,你的幕僚们想方设法掩盖真相,最终导致了邱纬的死,你不知道吗?你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没有问过吧?在你这双‘尊贵’的眼里,他们究竟是什么?他们的命又算什么?”
直到现在,李鹰才感觉到真正的恐惧——不仅是直面死亡,还有直视自己曾经所犯下的罪孽的恐惧!
“知道我为什么将你带到这里吗?”柏皓霖的情绪平缓了一些。
李鹰不语,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知道等待他的终局。
“我原本只是想给你点颜色看看,让你以后做人、做官都别那么过分。可是很遗憾,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不!别这样!”李鹰慌了神,“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可以去检举其他人!我可以变卖所有家产捐给慈善基金会!我可以下半辈子都吃素、忏悔以弥补前半生的过错!”
“忏悔?”柏皓霖不禁冷笑,“你以为你伤害了那么多人,只说几句‘对不起’就可以挽回他们的生命、他们家人的生活吗?有罪就是有罪,用血犯下的罪过就只能用血来赎!”
“求求你,放过我吧!”李鹰带着哭腔哀求着,他以前享尽荣华富贵、又手握大权、呼风唤雨,那时意气风发的他却怎么也想不到在死亡面前,那些名利竟若浮云一般虚无缥缈,到最后,伴随他的人生走向尽头的只有他的罪!
“放过你?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几乎可以预见,我一旦放过你,你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除去我,然后你又心安理得地过着和以往一样的腐朽、糜烂的生活,并且还会变本加厉地敛财!”柏皓霖冷笑道。
“你也知道我是有罪的,难道你想成为和我同样的人吗?”李鹰已是慌不择言,“不要让你的双手沾满鲜血!”
“嗬,我的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徐东平,你还记得吧?你派他和彭涛一起杀了文泽,我已经先一步送他到另一个世界,或许他还会为前往地狱的你带路!”柏皓霖已没有任何顾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