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皓霖微微回头,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把到嘴边的话说出口,回应他的只有清脆的关门声。
看着已经紧闭的房门,范国懋露出欣慰的笑容,并缓缓合上了双眼。
当天傍晚,TMX市,白虎警署,三楼,一号问询室。
柏皓霖站在单透镜后方,看着询问龚史的警员出来了,他叫住他:“我能不能问他几个问题?”龚史到警署仅仅是给任平飞的脑损伤做一个司法鉴定,以作为日后庭审的一项依据,当然了,他的推荐人是柏皓霖,只是龚史本人并不知道。
“可以啊,不过别太晚,今天晚上还有元旦晚会呢。”12月31日举办元旦晚会是警署的惯例,也是一个表彰大会,时间定在六点半,现在刚过六点,警署大楼就只留下一个空壳,警员们早早地去了会场,整幢大楼就只剩下寥寥数人。
警员离开后,柏皓霖并没有走进问询室,而是在三楼转了一圈,也幸亏警署的办公室是开放式的,在走廊就能看到里面是否还有人。
很好,三楼已经没有人了。
柏皓霖又到四楼,四楼也只剩下指纹检验处的助理检验员,她正在收拾东西,看来很快就要离开。
柏皓霖在自己的办公室拿了一些东西,在穿过只有拘留处有一名警员值班、其余的地方已是空无一人的二楼后,来到一楼大厅。
警署只有一楼的正门、二楼的拘留处和停车场的出入口才设有监控录像,所以柏皓霖从偏门到停车场,完全神不知鬼不觉。他戴上医用手套,先找到龚史的车——他的车窗贴有TMX医院停车场专用车位的标志,很容易找到,然后将附近的照明灯关掉,潜伏在离龚史的车不远的地方,拿出在密室里拿的氯仿和医用手巾,静静等待着。
过了二十分钟,龚史等不及了,自己走出问询室,他在三楼叫了几声,没有人回应,知道被人放了鸽子,一边咒骂着那些不负责任的警察浪费了他这个纳税人宝贵的时间和金钱,一边气呼呼地往停车场走去。
可能是电路出了问题,车停放的地方有些黑,龚史没有在意,按下了遥控锁,车子“嘀嘀”叫了两声后,车锁被弹了起来。
龚史正要打开车门,突然背后生风,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口鼻就被一张湿湿的手巾捂住,一股浓烈的味道从他鼻腔吸入,他的脑子里顿时变得一片混乱,他甚至来不及挣扎,就失去了意识。
柏皓霖将陷入昏迷的龚史塞进后备箱,自己重新将停车场的灯打开,然后从容地坐进龚史爱车的驾驶位,发动汽车。
随着车声的低鸣渐渐消散,空旷的停车场里又恢复了一片光明和寂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虽然停车场出入口有监控录像,不过不足为惧,因为它的位置很低,是对准车牌号拍摄的,根本照不到驾驶位。
在柏皓霖开着龚史的车离开白虎警署时,与一辆红色的法拉利擦肩而过,坐在法拉利里的陆菀钰认出了柏皓霖,她刹住了车,回过头,只看到柏皓霖开着一辆黑色的宝马向灰暗天空的尽头驶去,她急忙打开车窗,叫道:“皓霖……”可是回应她的只有光芒越来越微弱的红色车灯。
陆菀钰对自己刚刚与柏皓霖错过有些郁闷,她拿出手机再次拨打了柏皓霖的手机,依旧无人接听,她愤愤不已:“什么嘛,难得我好心亲自来约他,真是的!”她赌气地发动车子,离开了警署。
此时已临近七点,柏皓霖载着龚史来到了青龙港口的西南面。此处是专门装卸货物的港口,晚上六点以后就没有人了,只剩下一个个巨大的集装箱堆砌成的城堡。
柏皓霖停下车,打开后备箱。
可能是药性太浓,龚史还没有醒。柏皓霖走到停放在不远处的自己的车旁,从早已放在后座的包里拿出了一瓶上好的红酒和一根棒球棍。
他先将大半瓶酒灌进龚史的肚子里,再将他移动到驾驶位,替他扣好安全带,将他的手放在方向盘上,脚则放在踏板上,装出是他在开车的样子。
一切准备就绪,柏皓霖坐到副驾驶位,发动了汽车,他将棒球棍放在踩着油门的龚史的脚上,使劲往下压。
汽车以每小时七十公里的速度冲向堤坝,在离堤坝只有十米远的时候,柏皓霖眼疾手快地取出了棒球棍,毫不犹豫地跳下了车。
“砰,轰——”载着龚史的汽车像一头发疯的公牛冲进了海里,溅出一丈多高的水花,海面上出现了一个水涡,直到尾灯渐渐被海水吞没。
由于惯性,柏皓霖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他喘着粗气,拍打着衣服上的尘土,看着慢慢恢复平静的海面,心里有说不出的爽快。
龚史,引诱他人犯罪致二十一人死亡、一人入狱,罪名成立,剥夺生存权利,执行完毕。
柏皓霖回到自己的车里,将身上的脏衣服脱下,换上参加宴会必备的黑色西服、西裤和擦得发亮的黑色皮鞋,再对着后视镜整理了有些凌乱的头发,让他看起来像是在家梳洗了一番。一切准备就绪,柏皓霖拿起之前放在仪表盘上的手机,注意到有六个未接来电,他没有在意,发动汽车,离开了港口。
TMX市东心街,TMX酒店,顶楼会场。
穿着一袭黑色西服的柏皓霖进入会场,全市近一千多名警员在此聚首,应该没有人察觉他现在才到吧,柏皓霖从服务生的托盘里拿了一杯香槟,刚小啜了一口,秦思烨就拨开人群,出现在他面前。
“已经八点了,你怎么才来?”一条淡蓝色、带蕾丝花边、斜梯式的公主裙套着她娇小的身段,卷曲的头发乖乖地依附在她雪白的双肩四周,右方的刘海儿处还戴着非常别致的星状水晶头饰,耳坠是月牙形的蓝宝石,一条刻着龙图腾的琉璃项链系在她的脖子上,令她看起来娇艳又带有几分华贵,总之现在的秦思烨与平时判若两人。
柏皓霖还没来得及谎称自己回家换了衣服,秦思烨就拉着他走到自助餐台边:“这里的东西真的很赞哦,你还没吃晚饭吧?”
“柏医师,你来了。”易云昭走了过来,他穿着警服,看起来也是英姿飒爽。
三人正说着话,司马警监的声音从会场的音响中传出:“请大家安静。”
原来喧嚣如市的会场顿时鸦雀无声。
“谢谢,今天我们在此相聚……”司马警监开始讲话。
“啊——司马老头又要开始罗唆了。”秦思烨小声地叹着气。
二十分钟后。
“……接下来有请白虎警署的赵阳署长。”司马警监说完带头鼓掌。
赵署长喜笑颜开地站在了讲台上,他接过司马警监递给他的话筒,还没来得及说话,下方一个愤怒的声音吼道:“赵阳,你这个王八蛋!”不知什么时候,西装革履的总警监站在离讲台只有五步之遥的地方,他手里竟拿着一支手枪!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只听“砰砰砰”三声巨响,赵署长的笑容僵在他的脸上,他的身上多出了三个正在汩汩往外冒血的伤口。
紧接着是女性刺耳的尖叫,不少人都本能地抱着头趴在地上,离总警监比较近的几名警员勇猛地扑上去,将他摁倒在地,同时夺过了他的手枪,即使已被制服,总警监也毫无惧色,继续高声痛骂:“赵阳,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也不想想老子是怎么对你的!你过河拆桥,在老子背后放阴枪!就算你今天不死,老子也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你!”看得出气急败坏的他已经豁出去了。
回应他的是赵署长倒地的声音。
“赵署长!赵署长!”司马警监和其他警监、署长才反应过来,他们急忙奔向赵署长,“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可惜赵署长已经听不到了。
赵阳,为了保住自己的官职,杀害三人,其中包括一名六岁的小孩,罪名成立,剥夺生存权利,执行完毕。
“总警监不是停职了吗?怎么混进来的?”秦思烨看着正被警员押走的总警监,奇道。
“穿上隐身衣不就混进来了?”易云昭道,“更何况这么多人,谁也不会留意他。”
“他干吗要杀赵署长?也太沉不住气了吧?”
“他儿子犯了过失杀人,他为了让儿子脱罪找了个替身,结果事情被人揭发了,现在已经被停职查办,听说还要以防碍公务罪起诉他,以前一些冤假错案也都是他一手造成的,还有贪污受贿什么的,怎么也得判个终身监禁。”旁边一名警员搭腔,“听说告发他的就是赵署长。”
“停职查办?枪不是应该上缴了吗?”易云昭已经非常熟悉这个流程,问道。
“总警监本来就喜欢收集枪械,他是总警监,谁敢管他?”
“真是墙倒众人推啊。”秦思烨撇撇嘴。
总警监有没有贪污受贿、制造冤案,柏皓霖没有证实过,不排除是政敌加在他身上的罪名,姑且不论。但他为了让自己的儿子脱罪,以金钱为诱惑,让一个穷人家的清白孩子顶替他儿子受罚,这可是证据确凿,不管什么理由,他都没有权力这么做,所以柏皓霖判处他终身监禁。
柏皓霖匿名为总警监提供情报,作为交换条件,他也得到了总警监职级的ID和密码,大家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呢?
就在会场还没有从刚才的变故中回过神来,柏皓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对方抢先说话了:“请问是柏皓霖先生吗?”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我是TMX医院的住院医师,范国懋先生已于今天晚上八点十七分去世,他在死亡通知单上写的是你的名字,请问你现在能来医院吗?”
范国懋死了?柏皓霖心里一阵发堵,虽然不喜欢他,但他还是有些伤感。
“好的,我马上过来。谢谢。”柏皓霖匆忙挂了电话。
“怎么了?”秦思烨见他神色有异。
“没什么,我有事先走一步。”柏皓霖不等她说话,就转身离去。
1月2日大雪。
范国懋的后事已经处理完毕,没想到他竟然把他的遗产全都留给了我,包括那间密室的所有权以及一个银行保险柜。银行的保险柜中只放了一只封好的信封,里面是他之前就想交托给我的那本黑皮书。不出我意料,黑皮书中详细记载了范国懋总结的解剖知识、开锁技巧等,还有抛尸的最佳位置和手法,颇有让我继承衣钵的意味。不过在黑皮书的最后一页放着一把钥匙,范国懋已经把房子卖掉换成了现金,应该不是他家的钥匙,而书里也没有提及与此有关的只字片语,不知是什么意思?
不管他怎么做,我都没有打算跟随他的脚印走下去,毕竟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不管他杀了多少该死之人,也不能改变整个社会的大环境,这座城市依旧弥漫着陈腐、发霉的臭味,我要用我的方法祛除那些污垢!
昨天我回警署用总警监的ID进入了警务系统,即使用总警监的权限进入,父亲被杀的案子在系统中也依旧清白如雪,不管是谁做的,我都不得不承认他的手法干净利落。不过总警监的权限不仅能查到当事办案警员的名字,还有签署结案令的警官以及检察官和法官的名号。
但奇怪的是,系统中只能看到负责此案的警员是彭涛,负责签署结案令的官员、检察官和法官栏处全是空白,而这些信息在其他案件中却一应俱全,看来有人故意把他们的名字删除,就是为了防止有人追查此案。
唯一的线索是,最后对此案进行系统资料维护的是一个代码为PD10013的人。虽然在系统中查不到这个代码的主人,但代码本身就是识别警员身份的标志。第一位数字代表的是职级,最低的是普通警员,他们的代码都是以7开头,警长则是6,以此类推,那么代码为1的就是总警监级别了!而这届的总警监的代码是PD10014,即是说,是前任的总警监!
前任总警监叫刑洪明,他是我目前唯一的线索,可是他在六年前就退休移民到了加拿大,想要找他谈何容易?
父亲当年的死究竟隐藏了怎样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