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正安
又是五月，我的生活总是在这个月份被改写，好像习惯了在五月出发去远方。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总是在夏天我就有这种蠢蠢欲动的想法，要出发了，总会有如行走江湖的侠士一般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惆怅，背上行囊又出发，下一站是哪里？这一次我将不再感到迷茫，我选择了最南方的都市——深圳。这个一年四季都洒满金子般阳光的城市，一座灿烂的城市，一座充满梦想的城市。
2001年五月的一天，我站在人流车流嘈杂的深圳火车站，一种没有归属感的孤独向我袭来，有一天我会心无芥蒂地完全融入到这座城市吗？不知道！它会像这座城市灿烂的阳光一样光照我、彻头彻尾地拥抱我吗？走出火车站，站在刺眼且让人眩晕的阳光下，会让你有一种被暴露无遗无处藏身的感觉，这样也好，明媚的阳光把我心里的阴郁照得亮堂堂的，仿佛要把它们统统照射死掉一样，让我多少觉得自己又有了一些勇气去面对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如今来深圳已经四年了，这里的天空总是这样湛蓝，阳光总是这样明媚，这样耀眼，随时都会令你的心无端地开朗升腾起来，唤起你内心深处的生命激情。在这个城市我除了梦想一无所有，坐巴士去到它的角角落落，一天天熟悉它适应它到最终爱上它。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气候，有时来点台风来点暴雨，天气晴朗的日子还是居多。深圳的夏天总是这样慢悠悠的长，一件短袖T恤外加一条牛仔裤，如果觉得有点不够再加一件、两件薄薄的毛衣和外套，就可以过完整个四季，深圳的春季、秋季和冬季往往是你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过完了。遇上像我这样特别爱扮靓的女孩子，夏天这样的季节可是最适宜打扮得花枝招展了，以至于打开衣柜，所有夏天的色彩都通通装在了我的衣柜里，每次打开一片姹紫嫣红的衣柜，心情也被感染，如同打开一份明媚心情。我记忆中的深圳仿佛总是一年四季都生活在夏季，所以我感觉总是坐巴士经过深圳长长的夏天。
是的，我把我的灵魂投入到每一次的旅程中，去走一些从未走过的路，就为了给自己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每一次的出发总是会有些迷茫，有些惆怅，有些落寞，有时都会怀疑自己，有一天我会找到自己灵魂的彼岸吗？每一次坐车经过长长的深南路，我都会陷入深深的沉思。是的，今天我们已经进到了新的时代，新的世纪，人们似乎已经懒得去梳理一些陈年旧账。许多人都相信，只要向前看，特别是向钱看，就能尽快“接轨”，也能在短期内“腾飞”。
职业画家、自由撰稿人、杂志编辑、时尚美眉、偶尔客串一下算命巫婆就是我在这个城市充任的角色。经营广告公司、开画廊，就是我在这座城市求得生存的方式。四年了，发生在这个城市关于自己的故事如今历历在目：当初迂回在这个陌生城市的迷宫，生活工作中有着急匆匆地赶路，甚至跌跌撞撞也成了常态。搬过两次家，手机被偷过两次；有过一次失败的爱情，并期待着全身心再次投入到新一轮的恋情当中去；交往认识了N个男女朋友，被关心我的好友拉去相亲N次，与明恋暗恋我的帅哥约会吃饭泡吧N次；一个人在这里度过两个春节，黄昏暴雨天重重摔过两次跤，走错路坐错车N次；招惹哥哥生气N次，想念妈妈想念小侄女N次；完成出版商近三十万字的约稿，出售了N幅美术作品；开怀大笑过N次，暗夜哭过N次，彻夜难眠N次……在这个城市有过多少快乐忧伤还没有具体统计过，我跟着这个城市一起在悄悄地变化，把青春岁月一点点抛洒在这片热土，这个城市日渐把我磨砺得越来越坚韧。
记忆中最清晰的就是：火车站被修整得越来越有序，有了更方便的地铁工程，随处可见规划优美的人文环境，如绿野仙踪一般的住宅和商业区；夜晚喜欢去中信广场的酒吧一条街游玩，周末去莲花山上放风筝，坐一个多小时的车去大小梅沙听风观海；偶尔奢侈一回也去过地王大厦的63层云顶西餐厅吃驴排喝红酒伴烛光，哈根达斯的冰激凌让我会回味想象起一种爱情的滋味；还有好像一百年都会一直热闹如潮的东门步行街，南洋大厦和海燕大厦里汇集着世界知名的服装品牌，还有罗湖商业城里有着民族风情的各色传统工艺品和旗袍，价廉可口的乐园路海鲜大排档；根据地酒吧的另类摇滚音乐，星巴克现磨的巴西咖啡，世界之窗里的啤酒节、泼水节；克林顿来深圳大学讲演过，“老虎”泰格？伍兹来观澜打过高尔夫球，毕加索的版画在何香凝美术馆展出过，舒勇几次轰轰烈烈前卫的行为艺术；盛况空前的文博会，比农贸市场还拥挤的赛格电子广场，各类国际商务活动，三天两头在深圳高交会馆举办的各类展览活动；还有这个城市产生了像丛飞这样无私奉献的英雄人物……想想如今的繁华可是建立在曾经的沧海荒芜之上呀，经过二十五年的重建家园，经过多少人的艰苦创业才有了如今发达的高科技、繁荣的商业经济和文化艺术的肥沃良田，才换来今天的辉煌和盛世景象。灿烂的阳光不留余地都照射在这个前进中发展中蒸蒸日上的国际化大都市，也在我身上洒下一片生活的金光。
最熟悉的小巷是地王大厦后面弯弯绕绕的红宝路，我曾经租住那里的房子，现在属于老城区的华丽路木头龙也是我临时的家。记忆最深的就是逛新年的花市，这是深圳最为独特的节日了，置身在姹紫嫣红的花海中，让人留连忘返，一定会记得要买一把桃花、几枝富贵竹回家，希望来年桃花运旺，遇到个称心如意的好夫婿，富贵竹给自己带来富贵好运……呵呵！这些生活的细节都已经根植于心，让我如数家珍，我已经完全融入到这个城市，它也完完全全地拥抱了我。
看着身边友人流云般变幻的生活，开公司了、跳槽了、结婚了、买房了、买车了、失业了、回老家了……我依然住在简陋的出租房，依然每天买一份《南方都市报》；依然如故每月记得买一本我最钟爱的杂志《书城》，习惯读着《书城》坐103路或者202路巴士从罗湖留医部去福田区委的杂志社上班；依然定期去八卦岭的图书批发市场而不是去深南路上的书城，选购我喜爱的作家最新出版的书籍，因为那里所有的图书都可以打七折八折；时不时在网上遇上投机的网友聊过通宵之后，下次却再也不记得谁是谁了；坐在电脑前敲打下一些文字记录下在这个城市发生的故事和心情；在画案前发呆构思一张美丽的图画……依然坐巴士经过深圳长长的夏天，默默努力向上游。
生活在这样一个动荡而又欲望澎湃的年代，我知道要坚持自己的艺术理想又是多么的令人灰心沮丧，但是只要站在深圳的街头，沐浴在金子般灿烂的阳光下，曾经一度灰心阴郁的心情就会一扫而光，就无端地感觉到温暖，阳光照得人心里亮堂堂暖洋洋的，仿佛觉得又注入了新的能量去对抗冷酷的现实生存。
挫折、成功、忧伤、快乐、爱情、友情、事业等一切该发生的它一点都没落下都如期地发生了，一切生活的滋味它一点点让我品尝其中甘淳苦涩。会几句半咸不淡的粤语，也会不时蹦几句洋文；喜欢这里的早茶糕点，现在也能泡出一道道出色的铁观音功夫茶，爱上了煲老火靓汤和这里的生猛海鲜，开得越来越多的湘菜馆让我还未淡忘湘情；逛一趟华强北，去一回罗湖的几大商业街就能了解到国际最流行的时尚生活潮流；收看凤凰卫视的报道，了解全球最新的国际经济政治形势，一切的一切都与国际接轨关系密切，生活的品质一天天在提高，于是觉得自己被深深嵌入到这个国际化大都市里面去了，越来越适应深圳的生活节奏，有了四年的磨合，终于认同，觉得自己也是新一代的深圳人了，并为之骄傲。
这个世界的脸每天都在偷偷地改变，当我们置身于普通人日常生活中的时候，对生活的大变动并没有惊心动魄的感知，一切都平淡如水波澜不惊。我们不能不震惊于转型时代生活的巨变，这一变化不只是社会资源分配的变化或新阶层的形成，重要的是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的变化。我们发现狂欢的时代如期而至，喧嚣的都市的每一个角落都被欲望所充斥，但实现欲望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个代价不止是金钱，它还是人的精神、心理乃至人生的前景。我愿意为了自己余生的理想在深圳这座城市继续奋斗下去，并不去考虑有多昂贵的代价和成本。
这个城市真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变幻得越来越美丽越有魅力，我对它的情感也有如一个中了它邪的情人一样，对它如此的难以割舍，如此的眷恋，简直爱到骨子里去了。在这个城市燃烧着生命的激情，一点点着手修建起自己的梦幻田园，消磨着只剩青春尾巴的岁月，渐渐与它血脉相融为一体。
多少年来尽管不知道那个理想主义的终点站还有多远，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停下来的感觉，哪怕再苦再累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走回头路，而只是会默默地回首审视一下来时深深浅浅弯弯绕绕的路。有过成绩也有过落泊，“这就是深圳，把一切不可能变为可能。”这座城市对每一个人都是真诚的、平等的，只是我们多数人要有像垦荒农民一样的心态，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也许遇上天灾人祸，颗粒无收，甚至是要先学会只耕耘，不收获。上帝终究会回报那些不计报酬只问耕耘的人，只有这样不断努力地付出，才可以离你的梦想更近一点。
记得卡夫卡的日记里有这样一段话：“在生活中不能生气勃勃地对付生活的那种人，就应该用一只手挡开笼罩着你命运的绝望，但同时，用另一手记录下你在废墟里所看到的一切。”往事如烟，美好的日子总是像烟花一样一闪而过，握不住这稍纵即逝的繁华，那就在寂寞中消磨这烟花一般的岁月时光吧，也许只能拥有曾经烟花般的灿烂，爱也值得，错也值得，不再有遗憾，什么都值得去付出，怎么都是你精彩的人生了。坐巴士经过深圳的夏天，窗外的景物渐渐向后退隐，感觉自己正在高速远逝如梨花般飞舞的青春，时光已将我曾有的锐利棱角一次次打磨，写下的这些文字承载着我抑或沉重抑或飞扬的青春岁月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今天翻开新一页的日历：2005年8月16日，农历7月12日。写着：宜嫁娶、祈福、出行、纳财；忌动土、安床、破土、置产。我出行坐225路车去杂志社上班，不知什么时候天上下起了太阳雨，阳光明媚，蔚蓝的天空下飘洒着金光闪闪的小雨，真是美极了，宛如沐浴天庭之光。
坐巴士经过深圳的夏天，看天上流云变幻，车窗外建筑群树影向后飞掠，车流来来往往，路人行色匆匆，一路上我又在思索着自己的来处与去处。是的，生活执意向前，时光无意停步。
（选自2006年6期《蓝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