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格尼斯说:“有个叫哈里根的家伙,他是个改革团体的律师。他手里有些对我的一位政界朋友不利的文件。他总是很晚才下班。我给你他办公室的地址,你去会会他。”
赫尔曼点了点头。他想起了曾在杂志上看到的黑话。“要不要我做掉他?”
麦格尼斯说:“不用。你要是愿意也可以揍他一顿,甚至可以敲掉他的一两颗牙,我那位政界朋友会感激不尽的。然后,你就拿走那些文件,就放在他办公桌右上角抽屉里的一个夹子里。你十一点到那儿。”
赫尔曼随口答应说:“好的,我约莫十一点左右到那里。”
麦格尼斯说:“不行,你必须在整十一点钟到达。那样才能保证事发时你有不在场证据。”,赫尔曼疑惑地问道,“不在场证据?”在俄亥俄州的哥伦比亚镇上,人们处理轻微伤害案时并不很关注细节。
麦格尼斯说:“对,不在场证据。地方检察官会明白这是我干的。我想要手下的每个小伙子都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他不在场。这样他们就没法找我们的碴儿。你认识弗兰克·卡弗吗?”
赫尔曼点点头。弗兰克·卡弗是政界要人。他仗着自己是教会的中坚人物,巧妙地哄得公众把他看成是一个可靠的、令人尊敬的公民。
他记得卡弗还另有原因:他在第一次与艾琳邂逅的那个晚上见过他,那是在麦格尼斯家的一次聚会上。
麦格尼斯说:“就这么说定了:今晚十一点到一点之间你和我呆在卡弗的公寓里。开电梯的小伙子会发誓说是他送我们上的楼。卡弗也会证明我们在他家里。明白吗?”
赫尔曼道:“嗯,明白了。”
麦格尼斯说:“好,去吧。”
赫尔曼·菲利普斯轻而易举、驾轻就熟地完成了任务,心里感到很痛快。用手枪筒敲敲一个老律师的头、再打掉他的两颗牙算不得什么冒险。赫尔曼觉得自己特像刚杀了四个波兰人的一连德国兵。
他离开那幢写字楼正要回家去,这时候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今晚艾琳会和她的老家伙男朋友去夜总会。他还知道,那女孩儿表演后会先开车回她的公寓换衣服。他们会在午夜刚过时到达公寓。
赫尔曼寻思:既然我已有完美的不在现场证据,为何不顺便把自己的情敌干掉呢?
这似乎是十分简便的办法。他坐地铁到七十二街,藏在与艾琳的公寓相隔两个门的那座红砖房门口的阴影里。他把手深深插入衣袋,抚摸着自动手枪的枪柄。
没过多久车开过来了,一个穿晚礼服的男人下了车。他背对着赫尔曼,在搀扶艾琳下车。赫尔曼快步从隐身处走出来,他的小眼睛闪着寒光,紧闭着嘴,面目狰狞。
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动手枪,举手开了两枪。随即他转身没命似的狂奔回地铁站。八分钟后,他已到了半英里之外,安安稳稳坐在百老汇街上那套旅馆套房的漂亮客厅里。
他倒了一杯波旁威士忌,点上一支雪茄,披着匾袍在昂贵的地毯上走来走去。他觉得自己像个威风凛凛的英雄,不由得自我膨胀起来。他狠揍了一个家伙,还杀了人,却没人能拿他怎样,永远不能。赫尔曼·菲利普斯得到他做梦都想得到的一切。他成了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敲门声响起时他已经有点儿醉了。他自信地微笑着打开门。两个男人站在门外。一个又矮又胖,另一个又高又瘦。两个人都衣冠楚楚,显露出执法人员的威严气度。
赫尔曼笑容可掬地请他们进屋。那瘦高个儿问:“是赫尔曼·菲利普斯吗?”
赫尔曼鞠个躬,洋洋自得地承认了自己是。
“你认识一位叫艾琳,罗伯兹的女人吗?”矮胖子问道。
赫尔曼的笑容更灿烂了,他也承认认识这个女人。
瘦子说:“好。我们就想知道这些。穿上裤子跟我们走一趟。”
“干什么?”
“凶杀案。几个小时前,一个家伙在这位艾琳小姐的门前被人谋杀。我们知道你是她的男朋友。你得和我们走一趟。”
赫尔曼的笑容变得天使般可爱:“你们说谋杀是几点发生的?”
“十二点十分。”
赫尔曼说:“滚吧。我有不在现场的证据,天衣无缝。”
“是吗?”矮胖子怀疑地问道。
“没错,”赫尔曼自鸣得意地说:“我和威利·麦格尼斯今晚在弗兰克·卡弗家。从十一点到一点一直待在那儿。我有一打证人可以给我作证。”
“卡弗?”瘦高警察问道:“你是说卡弗?”
赫尔曼点点头。于是两位访客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
赫尔曼疑惑不解地望着他们。
“有什么好笑的?我说过了,我有一打证人。”
矮胖子止住了笑:“你找不着卡弗了。他死了。他在十二点十分被人杀了。正是因为他的死我们才来找你的,赫尔曼。”
他们是拖着赫尔曼下楼上出租车的。不知怎么地,他突然走不动了。
报话机不会说假话
(美国)小弗朗西斯·切斯著
刘雪岚译
风夹着小雪呼啸而下,穿过低矮的松树林,又哀鸣着吹过风车上的固定拉索。风车用来驱动充电器,充电器是乔治·安德逊为他的无线电广播发射机的蓄电池配置的。
小屋外面,乔治抱着一捆柴站着,眺望着下面的山路。他仿佛看见有什么东西在动,但他知道自己准是看错了。今天才只是星期一,除了年轻的杰夫·克莱普汉会在星期五来给他送邮件和一周的生活物资外,平时没人会踏上这条通往“尖顶山”的陡峭小路。在薄暮中,他看到脚下山坡上的树木在风中涌动,还有十英里以外深谷村里的一两盏昏暗的灯光。
他用鼻子嗅了嗅风。“要下雪了。”他大声说。多年来他长期独自生活在山里,学会了自言自语,如今甚至会把所有的想法大声说出来。接着,他推开门,把木柴扔到大铁炉子后面的箱子里。他自己并不怕冷,但电池结冰就不好办了。“和巴娄通话前还有时间再打一捆柴。”
无线电是老人一直为之赞叹不已的一个奇迹。并且,像使用其他物品一样,他有节制地使用自己的非专业报务员执照。他常说:“一件好东西用得太多了就不灵啦。”
他现在的生活乐趣就是每天晚上打开报话机釉通过无线电结识的朋友斯蒂夫·巴娄通话,他盼着那一刻。斯蒂夫·巴娄住在远在巴拿马的科伦。他会对巴娄讲他当天做过的事,比如他处理过多少矿石,他又在小溪的源头处发现了新的矿藏,而且这些地方的矿藏似乎比现有的富矿更有前景,等等。而巴娄会给他讲装满了菱形椰子的轮船,在深深的绿色丛林里觅食的鳄鱼,那儿生长着白色的兰花,高高的棕榈树沐搭在阳光下,在微风中摇曳。这种交流使他觉得自己同时过着两种生活:他自己的生活和巴娄的生活。
他把最后一捆柴扔到箱子里,然后拧开报话机开关。电子管开始发热并发出嗡嗡的响声,麦克风也对他的口哨做出了响亮的回应,这时他开始呼叫:“W2X呼叫科伦的巴娄、W2X呼叫科伦的巴娄……”
离小屋两英里远的小路上,菲尔,安德森一边转着圈小跑,一边使劲地挥动着胳膊以促进血液循环。这小伙子穿的衣服太单薄,刺骨的风穿透他那身只适合在城里穿的衣服,就像有千万根针在戳他。想到他叔叔此刻很可能正在山上的小屋里、坐在一炉旺火旁烤着脚,他的心情就没法好起来。而且他越是这样想,就越觉得手、脚和耳朵都冻得厉害,气就越不打一处来。
他愤愤不平地想:“这老鬼把那么多钱花在装无线电、电子管这样的蠢事上。可是当他自己的亲人、他在世上唯一的血亲生计艰难、需要几个钱渡过难关的时候,他却拒不帮忙。
他宁可让自己的钱烂在深谷村的银行里!”他朝小屋晃了晃拳头。这老吝啬鬼会遭到报应的。
菲尔是从丹佛来的,到了利德维尔就朝西走,绕过了深谷村,这样就不会碰见认识他的人。他绕着尖顶山脚来回走了两圈,然后踏上了这条离村子四英里远的小路。下午,他从一棵倒塌的松树上砍下一根结实的棍子。他打算天一黑就悄悄溜进小屋,用力一棍子打死老头子,然后什么都不碰就溜走,甚至不动老头子放在手边用来买供给品的那笔钱。
杰夫·克莱普汉星期五来送食品时会发现老头子已经死了。他们会揣测老头子是自己摔死的,他年纪大了,摔倒的时候可能脑袋碰到了桌子或地上。然后,他们就会往丹佛打电话告诉菲尔叔叔死了,这样叔叔的钱就理所当然全归他了。因为他是老头子唯一的亲人,况且老头子也不是那种会留下什么遗嘱的人。
他爬到山顶的小屋时,天已经黑了。透过窗户,他看到老头子正像疯子一样对着麦克风边说边笑。他估计一下老头与门之间的距离,这才注意到老头正背对着门。菲尔举起棍子比划了一下,随即推开门,跳过去举起棍子往老头的头上砰地一击,那声响叫人听了心惊胆战。
乔治·安德逊在椅子上直着身子坐了好一会才滑到地上死了。菲尔不用看第二眼就知道自己现在已是老头儿财产的唯一、无可争议的继承人。
他什么都没有碰,只是走到炉子旁、在烧红的铁炉边烤手。等他一暖和过来,马上就回丹佛。他渴望地看着老头的羊皮大衣,但是不敢拿。风绕着小屋哀号,将一阵阵雨夹雪卷起来,打在窗户上、斜屋顶上。这是一场常见的暴风雪,而且炉火温暖的噼啪响声引诱得人直想睡。毕竟,他还有四天的时间。今天只是星期一,克莱普汉要到星期五才回来……他躺到床上,冷静地回想这件事的始末。暖和过来了,思考起来也就轻松了,他明白在深更半夜里冒着暴风雪出门很蠢,而且很危险。天气好的时候尚且没有人踏上尖顶山的小道,这就可以确定在这样一个夜晚更不会有人上这儿来。他可以先好好睡一觉,等到天一亮就走。他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他想,明天早上离开前一定不能忘了把那根棍子扔到火炉里。不久,他就梦到了赛马在海尔勒阿公园里飞奔,而他自己则站在围栏前……深谷村的执法官厄尼·彼勒把收音机调到短波上,点上烟斗,又躺回床上收听关于欧洲战事的新闻。他听到了柏林DJD电台的英语新闻的尾声,里面一开始讲德语,他就换频道寻找伦敦电台。就在这时,他听到非专用频道传来的一段话:
“科罗拉多州深谷村的听众,请派一名医生到尖顶山去为乔治·安德逊看病。几分钟前我正和他讲话的时候,他突然不出声了。我只听到一声沉闷的响声,以后有。一些微弱得难以辨别的声响。他是今老人,一个人住。请速派一位医生到那儿去。这是科伦的斯蒂夫·巴娄在呼叫住在深谷村或村子附近的人……”
执法官打电话给乔丹医生,接着又给杰夫·克莱普汉打电话,因为他对那条小路了如指掌。十五分钟后,这三个人顶着雨雪和吹在脸上的寒风,沿着小路艰难地往山上走去。
菲尔·安德逊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他梦见自己把所有的钱押在海尔勒阿公园里第七场赛马上,这是注定会赢的下注,马儿也跑了第一名。但是当他拿彩票到兑现彩金的窗口去兑现钱的时候,出纳把一副手铐戴到他的手腕上。当他满头大汗醒来时,他正想要挣脱手铐。半睡半醒之间,他认出了执法官、乔丹医生和杰夫。他认为自己还在梦中,因为杰夫要等到星期五才来,而执法官和乔丹医生压根儿就不应该出现。但手铐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他怎样都无法挣脱它。
(原载《世界文学》2006年第3期)
和我的猫一起旅行
(美国)迈克·雷尼克著
陈灼译
这是荣获2005年度雨果最佳短篇小说奖的作品。雨果奖(HugoAward),是世界科幻小说界最重要的奖项,其名称来源于著名科幻杂志编辑,提携过整整一代科幻作家的雨果·根思巴克(HugoGernsback)。首届雨果奖于1953年举办,由世界科幻协会(WorldScienceFictionSociety)负责评选,在每年一度的世界科幻年会(WorldCON)上颁发。雨果奖的主要奖项龟括长篇小说、中篇小说、中短篇小说、短篇小说,以及非小说类书籍和杂志类,艺术类奖项。近年来,奇幻类小说多次占据雨果奖重要奖项,包括2001年最佳长篇《哈利·波特与火焰杯》、2002年最佳长篇《美国众神》和2005年最佳长篇《乔纳森·斯特兰奇与诺瑞尔先生》。
迈克·雷尼克,生于1942年3月5日,十五岁开始发表文章,十七岁发表小说,二十岁出版小说集。他1959年开始在芝加哥大学求学,与卡萝相识并结婚,他们的女儿罗拉是1993年坎贝尔最佳科幻小说家新人奖获得者。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到七十年代,迈克用笔名发表了数百篇小说和上千篇文章。从1989年起,迈克获得过五次雨果奖,提名二十七次;获得过一次星云奖,提名十一次。他的代表作包括《追踪独角兽》(StalkingtheUnicorn)、《肯尼亚山》(Kirinyaga)、《当古神死去时》(WhentheOldGodsDie)和《奥杜瓦峡谷七景》
(SevenViewsofOlduvaiGotge)等。
我是在邻居的车库里发现它的。他们退休了,要搬到佛罗里达去,但不情愿把旧东西运到南方去,宁肯就地卖了其中绝大部分。
我那时十—岁大,在他家车库里正在翻找《泰山》的图书,没准是克拉伦斯·穆夫德(美国小说家,其塑造的豪帕隆·卡西迪(HopalongCassidy)形象曾被改编成同名电影。)的《豪帕隆·卡西迪史诗》,还有可能是(如果我妈没朝我这边看的话)米奇·斯皮兰(美国推理小说家,其塑造的私家侦探迈克·哈默(MikeHammer)以冷酷著称。)的禁书。花花世界没钱不行,我找到了这些书,可它们得五毛钱一本(看一场《死吻》(1995年上映,迈克·哈默主演的电影。)还得一整块钱呢),可我只有五分。
于是我继续翻箱倒柜,最后总算找到一本我买得起的,名叫“和我的猫一起旅行”,作者是密斯·普丽西拉·华莱士。不是普丽西拉,是密斯·普丽西拉。好多年,我都认为密斯是她名字里的第一个字。
我赶紧翻看里面的内容,心想里面要是有半裸的土著女郎照片也好。可是这本书连一张图片也没有,全是文字。我也不觉着奇怪,不知为啥,我感觉这名叫密斯的作者不大可能在她的书里插满了裸体女郎。
我确定,这本书太花哨,太女人味,特别是对一个等会还要去接受少年棒球队试训的男孩子来说。你看,封面上的字母凸了出来,前后的空白页居然是相当雅致的绸缎,书壳被一层黄丝绒包了起来,还有一张粘在书脊里的缎子书签。我正打算把这本书放回去,书掉在地上,无意打开的这页上写着,这是限量印刷的两百本中编号121的那本。
这就让事情变得有趣起来。花五分钱我就能拥有一本限量印刷的书,傻子才不干呢!然后我就把书带到车库前头,老老实实地用我的五分钢蹦付了账,然后就等我妈看完(她从来都是光看不买——买得花钱呀,像我爸妈这种从大萧条时代过来的,能租的就从来不买,能借的就宁愿不租)。
那天晚上我面临的主要问题是,我不想看名叫密斯的女人所写的什么《和我的猫一起旅行》,但是我的确把我最后五分钱花在上面,至少在下个星期他们给我另外五分钱之前。可我已经把我其他的书都翻烂了,你甚至能从这些书上看到我眼睛扫来扫去的痕迹。